景觀師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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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海中之海飄落金色細雪，當靛藍海面覆蓋上一片金黃,八目魚群便會競相起舞,白色海蓮亦將萌芽綻放。」

    凌霄盤腿坐在船頂那層柔韌充滿彈性的外殼之上，今天正巧是他輪值,雖然名義上是瞭望警戒，但目前整個迅風小隊所身處的這片西方外圍海域，堪稱十分平靜。這不,凌霄在船頂待了半天，也只是偶爾有幾群小型的眠鳥從他頭頂飛過。

    凌霄此刻正捧着一本手掌大小的冒險手冊，那是他之前還在城裏時購買的書籍之一。商賈雲集、百業興旺的萊恩城,無愧於它貿易之都的美譽,即便是關於泰拉大陸上的各個泰勒斯之眼，也能夠見到許多相關的記載與書籍販賣。

    小龍崽亞度尼斯趴在他的肩頭,小傢伙正高仰着圓圓的腦袋，咕嘰咕嘰張着嘴，與身邊那幾隻大膽降落在船頂罩殼上的眠鳥，爭搶着那些自天空泰勒斯之眼下紛紛揚揚墜落的金色雪花。

    其實說是雪，大概並不準確。這種閃爍着點點金光的奇特結晶，更像是四處飛舞飄揚的柳絮，落到皮膚上時，甚至還帶着溫熱的觸感，完全有別於通常認知中雪花的冰冷。

    金光閃閃的結晶體飄落到海面之上，漸漸地融化分解，變成了一層更為細膩的物質隨波逐流。這也是凌霄等人衝破海水瀑布，最早進入到這裏時，看到海面上金光粼粼的真相。

    此時凌霄的身體以及周圍的船殼上，不用多久就會堆積起這樣一層薄薄的晶粒，但只需一陣微風拂過，這些毫無重量的金色絮狀結晶，便會再度四處紛飛着被吹落。

    天空中成群結隊飛翔的眠鳥，似乎正是以金雪為食。這些天生沒有眼睛的奇異水鳥，在凌霄那本冒險手冊的記載中，屬於沒有任何威脅的普通野獸級別。凌霄在觀察了三天後，發現它們雖沒有視力，卻可以準確無誤地進行捕食，在空中結伴高速飛行時，也不會發生互相衝撞的事故。

    而那些被眠鳥們視作美味的金色物質，甚至人也可以食用。到達這裏的第一天晚上，小隊裏的菲亞就特意收集了少許，然後料理出一大盆金澄澄顏色雖然詭異，但味道卻非常鮮香的魚湯給眾人大快朵頤。

    「咕……」

    小龍崽亞尼這時大概總算是吃夠了，打了個飽嗝，他扭動着肥短的四肢，開始順着凌霄的胳膊爬到了他的腿上，隨後四肢伸展、肚皮朝天，擺出了一副『來摸我』的可愛姿勢躺好。

    凌霄見狀，當即從善如流地伸出手指，親昵地撓了撓小傢伙毛茸茸的肚皮。看亞尼舒服得蹬動着腿，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凌霄忍不住也眯眼笑了起來。

    這時，外層被漆成青黃相間條紋的船隻旁，藍色的海面傳來了什麼東西破水而出的聲音，凌霄循聲望去，就見之前下海去搜尋八目魚群蹤跡的羅勒，這時正巧從水中探出了頭。

    「羅……洛爾，這裏。」

    凌霄在羅勒四下環顧確定船隻方位前，就揮着手出聲示意，而聽到他的聲音，果然就見羅勒快速地遊動了過來，不過三兩下工夫，就到達了船隻所在的地點。

    因為有與外層防禦罩能量波動相親和的魔符在身，羅勒的雙手才剛觸及船體表面，他的身體就像陷入了流沙般，被快速吸入到那層啫喱狀外殼的內部。

    凌霄這時也不着急了，他靜靜地坐在細雪紛飛的船隻頂部，片刻工夫，就見之前還在海水裏泡着的羅勒，從那層彈性屏障內部浮出，慢慢整個出現在他面前。

    「怎麼樣？」

    對凌霄的問話只是搖了搖頭，揭下了胸口那張白色的避水魔符，原本環繞在羅勒周身的那層透明空氣膜，這時像水流急速消退一般，從他全身退去了。

    「符紙的能量不夠了。」

    簡潔的回答，要是此刻換成汪林奇，肯定又會大呼小叫地讓羅勒不要說些聽不懂的鬼話了。

    「那麼其他人也快回來了。」

    凌霄點點頭。畢竟只是一張小小的附魔符紙，雖然可以讓人在水下保持呼吸，但並不能夠無限制地使用下去。在水底待上一段時間後，符紙上的魔法能量便會被逐漸消耗。這時候，下水的人就不得不抓緊時間，重新浮出水面，等再次換上新的魔符或是給舊符紙充能後，才可以到水下繼續地活動。

    而尋常的冒險者隊伍，也支持不起用一張扔一張這樣奢侈地消耗，他們通常選擇的都是後者，即使用能量晶石，給魔符再次充能的辦法。

    這三天來，為了那個報酬極為豐厚的七級競爭任務，迅風小隊全員十三人，除了身為魔法師的凌霄、汪林奇、曼蒂菲亞姐妹與矮人傑奇五人，戰士職業的其餘八位隊員，每天都會分批下海進行搜索定位的工作，以期在八目魚群求偶□之後的產卵期，能夠儘量縮小尋找範圍。

    見羅勒剛才的表現，看來目前搜尋還是沒有什麼大的進展。

    不過最遲，大概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凌霄望了眼幾乎快被金色完全覆蓋的這片海面——根據記載，那些自泰勒斯之眼光旋中產生、降落的溫暖結晶，能夠達到讓海水逐漸變溫的效果，海蓮的開花結果，八目魚的□產卵期等等，似乎都與這片海域的溫度變化息息相關。

    凌霄與羅勒交談沒過多久，附近的海面之上，果然接二連三就冒出了迅風小隊其他幾名隊員的身影。

    凌霄站起身，一一招呼引領着他們歸船。大鼻子矮人三兄弟中的老三傑奇，這時登上船頂，接替了他之後的工作。

    在這樣平靜無波，堪稱有些枯燥的重複搜尋與輪值放哨中，進入泰勒斯水之裂隙的第三天，眼看也即將要平安度過了。

    「洛爾，我去廚房看看菲亞需不需要幫忙，你要不要先休息？」

    兩人站在了甲板上，身邊是哥達爾、科里等幾個在海水裏跑了半天的小隊成員正席地而坐着休息，凌霄於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羅勒開了口。

    「我和你一起。」搖搖頭，羅勒幾乎沒怎麼考慮就答道。

    「那好，等下你就幫忙切肉吧，今天菲亞說要煮火鬣蜥肉湯。」

    「嗯。」

    隨着兩人的聲音逐漸飄遠，還在甲板上東倒西歪，毫無形象可言的小隊其他成員們，紛紛滿臉羨慕地目送着他們離開——

    「兄弟兩人感情可真好。」

    這是副隊長紅頭髮矮人哥達爾的聲音。

    「連做飯都要一起哩。」

    「好像沒見過他們吵架。」

    「就是……」

    這是半人馬族的倫恩和路德，以及巨狼族的獸人科里三人一起的合奏。

    於是不管圍觀群眾怎麼議論，凌霄與羅勒兩個徑自跑去了廚房，忙上忙下幫着曼蒂菲亞兩姐妹一起，準備好了可供十三個人取用的晚餐。

    而聞到了肉汁的濃烈香氣，從各個角落鑽出來的眾人，紛紛抬出了桌椅，端着菜盆碗碟，在甲板上左右排開，開始了熱熱鬧鬧的晚餐時間。

    「好吃！」

    嗷嗚一口，年輕的獸人科里就撕掉了一大塊碗裏的火鬣蜥肉，熱氣騰騰的肉湯，稍事片刻就被他喝了個碗底朝天。

    「我的！」

    「胡說，明明是我先叉到的！」

    已經徹底化身為吃貨的半人馬族戰士倫恩與路德，吃得滿嘴冒油，為了爭奪大盆里最後一塊鬣蜥肉，正鬥雞似的互不相讓。

    今晚凌霄添加了少許他隨身攜帶香料的肉湯，簡直是大受歡迎。

    「都別搶，廚房裏還有，要吃自己去盛！」隊長曼蒂幾乎把她那張美麗的臉孔都埋進了碗裏，半晌，才意猶未盡地抬起來，丟出了那麼一句。

    於是，當凌霄端着第二盆火鬣蜥肉湯出現在甲板上時，又是一陣預料之內的兵荒馬亂。

    「肖……肖那……」

    在周圍小隊成員們推杯換盞的笑鬧呼喝聲中，輕得快聽不見的聲音從餐桌那頭傳來，如果不是凌霄的耳力還不錯，就幾乎要被他忽略過去了。

    「有什麼事嗎，菲亞？」放下了手裏的湯勺，凌霄儘量放軟了聲調問道。

    這位與她的雙胞胎姐姐曼蒂性格截然迥異，像兔子一樣容易受驚的害羞女性，還是第一次主動向凌霄開口招呼。

    「那個……湯……香料……」

    從那些支離破碎、語焉不詳的詞語中，竟然推斷出了對方真實的意思，凌霄簡直有些佩服自己了。

    「這是之前在廚房時，我提起的關於家鄉的香料。」他微微笑了下，便從腰袋裏掏出了一小瓶自己磨碎後，按比例調配混合的香料，向正滿臉通紅的菲亞遞了過去。「如果不嫌棄，就請你收下吧，菲亞。」

    似乎對下廚比研究魔法更有熱情的菲亞，能鼓足勇氣向她姐姐之外的人主動開口，這本身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雖然不得不說凌霄此舉有些冒險，一旦被追問家鄉在哪裏，為什麼會出產這種從未聽聞的香料之類的疑問，那麼凌霄目前，就只能用更大的謊言去圓，去解釋。

    但這一刻，凌霄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他相信面前這些人，這群熱情但又體貼人意，似乎明白他們背負着某種苦衷的冒險者們，從來不會過多地追究他們的來歷因緣。

    而事實也證明凌霄的選擇是對的。

    那個害羞得不得了的菲亞，在激動地道謝後，只是緊拉着身邊她雙胞胎姐姐曼蒂的手臂，不停咬着耳朵，卻沒有繼續再追問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