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師 6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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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澀的眼前這時忽然乍現出一片柔和的光暈，轉過頭，凌霄愣愣看着身邊高挑的銀髮青年從懷裏小心掏出一簇散發着暖黃色光芒的植物。

    「燈草。」

    面色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可能也自覺過於簡潔，想了想青年又補充道：「今天的。」

    真是惜字如金。

    將新鮮枝葉替換掉已經枯萎的插放進桌上的水杯，綁成及肩馬尾的銀髮微微晃動，在燈草的映照下反射出白金般的光澤。

    「哦、那個……謝謝你，羅勒。」

    回過神，連忙站起身道謝，不知不覺間，原來帳篷外的天色已經迅速昏暗了下來。

    「對不起，那個——我還沒準備晚飯。」看書看得入了神，凌霄完全沒注意眼前可算作自己救命恩人的青年是在什麼時候回來的。

    兩人目前算是居住在一起，初見那美麗銀狼的震撼與衝擊仍未遠去，若是一個月前沒有被他帶回巨狼部落，恐怕凌霄還沒搞明白身在何方就已葬身在這片空曠貧瘠的荒原了。

    走到帳篷入口處架起的石鍋旁，揭開蓋早晨熬煮好的肉湯原來還剩下大半鍋，最上層鍋壁上已凝結出了厚厚一層油脂。

    「早上你出門後，羅勒你父親……族長他來過。」打量了一眼跟在他身後走下台階的青年，凌霄想了想還是小心的開了口，「族長委託我轉告，讓你務必跟着捕獵隊一起行動，在東邊半人馬領地內新發現了不穩定的泰勒斯風之眼，他說——」

    「知道了。」

    金棕色的雙眼眨了眨，一貫沒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喜怒，可凌霄還是敏感的覺出圍繞在銀髮青年周身的氣壓變低了。

    「……」

    這是一匹高傲的孤狼。

    背負着他所不能了解的秘密，獨身一人遠離族群在巨狼城最偏僻的一角居住，他的族人們在提起他時言辭閃爍，態度曖昧。凌霄回想起今天早上，那個尷尬的站在帳篷外來回踱步，有着一頭狂野棕發、身軀像小山般壯碩的中年狼人——

    其實父子兩個非常的相似。

    只是羅勒更加年輕，體態更為矯捷輕盈，雙目有神，變作人形時的五官輪廓深邃卻又更細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晚餐……還是火鬣蜥肉和餡餅可以嗎？」

    為了緩解兩人間僵硬的氣氛，凌霄只能試着把話題轉移到今晚的菜單上來。還好羅勒十分配合的點點頭，剛聽他說完便從懸在腰間的皮囊內掏出一張顏色鮮紅的魔符來，將之拍在懸空的鍋底，熊熊的赤色火焰片刻後就自石鍋下挖掘的火坑裏燃燒起來。

    凌霄拖過堆卷在一旁角落的獸皮墊鋪開，兩人在石階上席地而坐。

    「真是不可思議。」

    清澈的淺綠色雙眼內跳動着兩簇小小的火焰，無論是枝葉可以在夜晚散發光芒的燈草，地下塊莖能磨成類似地球麵粉食用的海拉曼花，還是會噴射火焰的鬣蜥肉熬成的肉湯——比起這些從不同的位面通過空間裂隙投射來到這個大陸的神奇生物，世代在這片土地繁衍生息的泰拉原住民更加的讓凌霄時刻感到驚奇。

    「獸人用毛皮與食物交換北方古圖雅人的魔符。」

    看到身邊那個站起來只及自己下巴，纖細又柔弱的黑髮生物瞪大雙眼，生性不多話的羅勒每次開口都有些氣悶，卻又鬼使神差的忍不住說的更多，「當然還有山地矮人們的礦藏。」

    「這些……符，是被施與了魔法嗎？」對着跳躍的火光，接過羅勒遞來的另一張紅色魔符，凌霄拿在手裏仔細的查看起來，「上面的花紋描繪得這麼複雜精細，真厲害……」

    「只是最低級的魔法。上面這些是魔紋……」

    羅勒若願意，此刻也能在指尖凝聚出一朵小小的火焰。只是絕大部分的獸人，都是*力量強健的戰士，對於感應溝通自然之力來締結魔法的精神領悟力卻天生不足，因此一些魔法衍生品，還不如與精通此道的古圖雅人以物易物直接交換來得更簡便快捷。

    「高深的魔法禁咒傳說能令空間扭轉，使亡靈死者復生，或是將一座山峰城池瞬間夷平。」

    可惜那個蓬勃繁盛屬於魔法的光輝時代，自大毀滅後便戛然而止。其後漫長的歲月變遷里，這部分的魔法幾乎已消逝殆盡。

    渾身彆扭着，可一張嘴就是停不下來，從繪有魔紋的各類低級附魔符紙，到花樣繁多的魔法咒語都一一道來，見身邊凌霄聽得興致勃勃，兩排濃密微卷的睫毛輕輕顫動，視線稍稍往下就能完整看清他湊近的臉龐，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溫暖而柔軟。

    原本挺直的肩部漸漸就放鬆下來，此刻的羅勒覺得，好像……也沒有那麼不自在了。

    說話間，身前的石鍋內，火鬣蜥肉湯開始逐漸沸騰，空氣中濃郁的肉香隨即飄散開來。

    「啊……我去拿碗。」

    起身走向一旁的石台取出兩副碗勺後，凌霄又從下層的架子上拿出了今早隨肉湯一起做好的餡餅。

    碗內盛滿滾燙的熱湯，餓了許久的兩人便不再說話席地開吃。雖然食具簡陋粗糙，也沒有舒適的餐桌椅，但勝在火鬣蜥肉湯鮮味美，海拉曼花塊莖磨粉做成的餡餅清香鬆軟，麵餅內除了拌入火鬣蜥蛋液外，凌霄考慮到葷素均衡又加了些他親手採摘的香椿嫩芽。

    一頓飯，凌霄只喝了一大碗肉湯、幾塊鬣蜥肉還有小半張香椿餡餅就吃不下了。解決掉自己那份，羅勒毫不在意的接過凌霄手中撕剩下的麵餅，就着石鍋里剩餘的半鍋肉湯繼續面無表情的吃着。

    彼此相處一個多月，現在他已經聰明的不會去問凌霄為什麼只吃那麼一點就飽了，雖然說起部落里的女人和小孩子吃的都不止那一點時，每次那人滿面通紅無措的樣子都叫人感覺非常的可愛。

    吃完飯，羅勒也不讓凌霄插手，就自覺端着那口笨重的石鍋和油膩膩的碗勺一起，來到帳篷外貯水的水缸處將它們清洗乾淨。

    回到帳篷後在石台上放下濕漉漉的鍋碗，一旁的火坑中，依舊在跳動燃燒的火焰勢頭變小了一些，但撐到天明應該沒有問題。

    將捲起的獸皮門帘放下，把兩側的皮繩系好固定防止被風吹起，做好這一切後轉過身，羅勒看向又在床尾石桌旁看起書來的凌霄。

    這樣努力和拼命。

    看似不堪一擊的脆弱身體裏，仿佛居住着怪物一般不知疲倦的吸收掌握着關於這個世界的知識。孤身一人來到全然陌生的世界，可臉上依舊每天帶着笑容，那樣謙和有禮，腦袋裏裝滿奇異智慧的一個人，曾經的生活必定十分舒適優渥，羅勒卻從未看到他頹喪悲嘆過現下的不幸。

    並未察覺到自己凝視的目光是多麼柔軟，羅勒就這樣什麼都不說，靜靜看了一會兒後，在淡淡散發的白光中悄無聲息的開始化形。

    無聲靠近環繞在凌霄腳下，美麗的銀白色巨狼前肢交疊，然後安靜地趴伏下來。

    「嗯……？」

    小腿處起伏溫熱的觸感讓翻閱着書冊的凌霄抽回視線，見是變化作狼形的羅勒，便微微笑了一下輕聲道：「我再看一會兒就好。」

    說完 ，又伸手搔了搔羅勒後頸蓬鬆順滑的毛髮，這是一人一狼相處時，漸漸習以為常的親昵小動作。不知是由於在地球時凌霄就飼養着兩條大型犬，或是原本陌生的兩人，初遇就在這樣的情態下，銀狼模樣的羅勒總讓凌霄更為放鬆沒有拘束。

    簡陋的石床並不足以容納兩個人入睡，在一起生活的這段時間，每晚變化成巨狼形態的羅勒，便都以一種守護者般的姿態環繞休憩於凌霄床前。

    「睡吧。」

    桌前的燈草散發出暈黃的光芒，清澈的聲線有如溪流緩緩淌過。

    仿佛有着魔力的聲音下，將頭部擱放於交疊的前爪之上，孤高的野獸輕輕合起了那對金色的狼眸……

    荒原的夜晚，嚴酷漫長又危機四伏。與地球豐富繁華的夜生活不同，除了輪值的守衛，嘯風之地的獸人們在晚餐後，便都早早的休息入睡了。

    而天空赤月高懸，星輝閃爍。

    寒夜之後，明日，又將是為了生存與希望而戰的——

    嶄新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