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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無人?」蔣娉婷重又複述了一遍。
王老將軍曾向她詢問過一些與林書茹有關的事情,感覺上並沒有別樣的意味,她倒記得王老將軍聽聞林書茹的事情時,面上是有幾分因思及故去家人而起的惆悵模樣的。
按着王老將軍的性格,該是已經對林家人清楚表示過態度的。蔣娉婷覺得,王老將軍倒似是有幾分想將林書茹認做孫女的模樣。以王老將軍的為人,他做不出林書茹擔心着的事情。
蔣娉婷摸摸林二爺送到林書茹屋裏的單面屏風,黃楊木的屏風,座下雕的是八仙過海圖,顯然是下了重本。只是蔣娉婷自小看多了寶貝,這物在她眼中也不過是尚好而已。
她還記得那日,送了王老將軍出門的老侯爺回來後對她說,王老將軍孤身一人守駐邊塞多年,戰功赫赫,如今戎狄莫不敢犯,當是威震四方。可如今垂垂老矣,卻是孑然一身,膝下連個一子半孫都沒有,想來都是令人唏噓不已。
要繡一面「胡無人」,又下了如此重本,林二爺擺了明的是要去抱王老將軍的大腿。可如果王老將軍已經明確表示過沒有別樣的意思,林二爺這一出唱的又是什麼。
林書茹聽着蔣娉婷說起王老將軍的態度,心神稍稍定了定。
只要王老將軍那邊沒有別樣的意思,她親手做些東西被林二爺轉手送去,也算是圓了她上一世對於爺爺的遺憾和愧疚。
蔣娉婷走前一再的說,會尋個時機再探探王老將軍那頭的意思,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一定給她帶信。
之後連下了近七日的大雨,沒日沒夜的,這個京都初夏的一反常態反覆正是在昭示着什麼。
待到歇雨了,又是四五日的陰沉天氣,悶着這座京城,仿佛空氣里都能掐出嘩嘩的水滴。
後又過了兩日,總算放了大晴,婆婆媽子們趕緊將收在倉里有些潤的被巾單子拿出來一輪一輪的曬,免得轉季了後,被褥存出了一股悶悶的潮氣。
每到這個時候,少爺們的院子裏一總曬着滿滿的書,攤看來一頁一頁看顧着,不讓虱蟲蛀了。姑娘們沒什麼書,卻也有曬的東西。箱籠里儲着各季的衣裳,濕氣籠着不透透,到要穿時或就會起出一股味兒。
芳草喊來幾個小丫頭,加了她一行七個人疊了五個箱籠出來,一箱箱打開來,由碧婷指着選晾出去。
那一列五個箱籠,有四個收的是林書茹現還在穿的,另一個模樣有些生,拿出來的衣裳小小個,看着像是早年的。
芳草眨巴眨巴眼,拎着手上這件小襖,問湊上前來看的林書茹:「姑娘,這是四年前您最愛穿的那件呢。」
林書茹吃吃的笑,蹲了身子扒拉着裝着舊物的箱子看,一件件分給丫頭去曬,等箱子空了一半,她猛地愣了一下,從裏頭勾出了一串長長的紅豆串珠來。
覺着十分眼熟,乍然想起四年前的沈紹延,洋洋得意的從口袋裏掏出一串紅豆串珠,後又被她笑得面紅耳赤,摔了手中的串珠咧咧罵道:「袁亦儒,你什麼意思嘛你?!」
林書茹呆了半晌,將那串珠拿了握在手上。
碧婷吃驚地咦了一聲,想起多年前被沈紹延叫住腳的那日,沈紹延好似說過要將這串珠送了給林書茹,她當時並沒有接,現在想起來沈紹延那時的眼珠烏亮亮的,顯然並沒有因為碧婷的拒絕而打消要將這串珠給了林書茹的念頭。
見林書茹和碧婷俱是一呆,芳草湊上前來看了看,傻憨傻憨的問了句:「這……不是表少爺的那串麼?」
一旁幫着手疊的衣物往外曬的丫頭們偷瞄了一眼,掃眼得比較急,也沒怎麼看出那串珠的蹊蹺來。碧婷揮揮手,讓人將一個箱籠抬出去整,說是年久了,怕着蟲蟎落在屋子裏。
林書茹轉頭回了裏屋,將那紅豆珠串放了在桌上,道:「什麼時候落箱裏的?」怎麼從荊州過來京都打包搬家的過程中也沒有發覺。而且,沈紹延落了個東西呢,也沒聽說他四下里尋過什麼。
碧婷和芳草沒有答話,靜悄悄地抬着眼兒瞧林書茹。
方才那箱子,是林書茹親手裝的箱,裏頭都是些已然穿不下的繡金衣裳,從前是節慶時穿,後來穿不下了,姑娘摩挲着那些繡金絲,怎麼也捨不得扔了去,就都給裝在那裏,也不知什麼是要的,什麼是不要的,向來都是由姑娘自己親動手收拾。
想來,多是林書茹自己收得馬虎,這些年來,也只今日才發現沈紹延不知是在什麼時候扔進來的紅豆串珠。
碧婷依着林書茹的吩咐,尋來一個巴掌大的桃木盒子。林書茹將那串珠放進去,本是想將這串珠還給沈紹延,後又仔細一思量,作罷了。
沈紹延的母親蘇氏對林家二房的防範之心實在是寫到面上的,據說每一封信都必會拆開來看了又看,檢閱完畢後才能到得沈紹延的手裏。
林書茹望着手裏頭的這個雕花的桃木盒子想,若被蘇氏看見裏頭裝着是條紅豆珠串,必然是要多想的。
思及於此,林書茹就絕了現下將此物還給沈紹延的心思,想着等一日他們二人各成了家,便沒了這樣的大防束縛,再將此物還給他去,且還能再笑他一頓的。
想着再笑沈紹延一頓,林書茹的腦海里不由浮現出了袁亦儒的模樣。漆黑深邃的眼睛閃着爍爍的光,宛如蟹青天空裏奪目的璀璨星辰般,明明是表情淡淡的,嘴角卻一總掛着些若有似無細細端詳也難以尋覓到蹤跡的笑意。
呼啦啦地一陣風吹進屋來,翻着桌案上的書冊嘩嘩作響。
林書茹回頭去看,眼見那被她夾在書頁中的簽,流蘇隨着風向拂起又落下,便即想起杜澤那稜角分明的眼眉,心頭不由地一沉。
自林老太太和林家二房表現出了於杜曾氏鮮明的傲慢、疏離態度,杜曾氏幾乎再未踏足過林家。林書茹偶幾次去林辰光那裏,也沒再看見杜澤的身影。
林書茹不便問,大房幾個得了林大老爺教訓的,也就更不便於提起。
說不上有多喜歡,可對於未來的忐忑不安,還是令林書茹輾轉反側了好幾日。
誰也不知道林二爺究竟想要她嫁個什麼樣兒的。實話說來,林家二房有多好?她又能有多好?
林書茹將那夾在書頁中的簽拿出來,在手心中握了握,終又放了下去。
若是真有那麼多的喜歡,她該也不會這樣的被動,如今還只這樣兒站了在原地。
也不知離家而去的小姑姑如今生活在哪裏,可否心愿得償,夫妻和樂兒女繞膝。
探完口風的蔣娉婷託了個丫頭過來遞信兒,王老將軍六十大壽在即,聖上讓他多留幾日在京也是為了這個,說是聖上特特給御賜了百來桌的宴席。
林書茹默默放了那信,趿着鞋下床,叫來芳草幫着碧婷捋線,開始認真趕起了「胡無人」屏風的進度。
在京都局勢如此不安定的現在,也就只有像王老將軍這樣一個孑然一身的人才能得到聖上這般的厚愛。
御賜宴席的消息,在蔣娉婷告知林書茹的第二日,便在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羨慕的嫉妒王老將軍能得聖上這樣多年的倚重,知道的卻是一聲唏噓,王老將軍的鼎盛聖寵,不過因為他下無妻小,就算他權勢滔天,得了天下萬民的愛戴,也不會有累及萬代江山的危險。
林二爺得了消息,聽着衙門裏人們爭相討論着該給王老將軍奉上些什麼時,眉頭皺了皺。
林書茹的繡工向來不好,如今趕着進度,想要她繡成繁複極美的模樣,真是為難至極。要是找個熟練的繡工來代,八成是趕得及的,可是這樣一來,就沒了那份特別的心意了。
林二爺端着茶盞緩緩啜了口,看着林書茹一針一線的完成了胡無人的第一句,旁的丫頭捋着線,也真沒怎麼招待他,仿佛是知道這日子迫在眉睫,所以才會如此努力的趕着工。
林二爺眯眯眼。
雖是不大好,但該會勝在一番心意。
林二爺一直遺憾於在王老將軍提出要將林書茹認做干孫女的當時沒有立馬答應,後來給林大老爺一唬,自己又顧慮重重的,便再沒找到個合適的機會疏通疏通這難能可貴的路子。
他猜王老將軍一生英勇,臨到老時如此淒涼,能在那日提出想認了林書茹,該是瞧對了眼兒,真是林家二房難能尋到的福氣。
且不說能不能真讓林書茹歸了王老將軍的族,就說是尋常這樣抬抬手,他不也得了個這樣兒半好不壞的差事。
林二爺思量着,滿腦子的富貴前途;林書茹日夜趕着手上的活計,腦海里想起的是上一世那個一手將她拉扯大的少言寡語的爺爺,憶起臨到爺爺去的那刻自己都沒趕得及在他床邊陪伴,林書茹的淚水滾滾而下,負疚感將一顆心塞得滿滿的。
總算趕在王老將軍生辰前的幾日將那屏風趕好,雖然瞧着的確是素寡得厲害,但林書茹為難萬分的嘆了口氣,她真的是盡了全力。
林二爺瞧着,在那屏風面前默了許久,像是面對這份做工實在算不上好,配色什麼完全沒有的屏風惆悵得厲害,最後還是懨懨地叫人給搬了出去。
沈氏不知他是要將這屏風拿去做什麼,外頭的事情她也很少有興趣聽聞,只得了信兒說林二爺來搬林書茹弄好的屏風,立馬連走帶跑的趕了過去,顧不上林二爺嫌惡的表情,一個勁兒的嘮叨着林書茹這幾日趕着他要的活計,一雙眼珠子熬得紅紅的,指責林二爺哪能這樣指使孩子沒日沒夜的做事?
林二爺橫了她一眼,又瞪了她一眼,沈氏一副沒有瞧見的模樣,繼續嘴上的各種數落,直將林二爺灰頭土臉的送出門去。
轉頭又來了林書茹的屋子,吩咐着碧婷和芳草將繡線和針統統收起來,可得好好讓姑娘透透氣,休息一陣子先。
沈氏這頭不知道,謝姨娘倒是心裏頭明白。
見林二爺搬了個黃楊木的屏風到屋裏來,瞧瞧上頭的針腳就直接說了:「可是三姑娘繡的?」
林二爺皺皺眉頭,朝那面屏風看了又看。
謝姨娘說:「這是要拿去做什麼的?倒還不如讓畫茹丫頭做這樣的活計。」話裏頭藏着話,是說林書茹的手工實在不行,林畫茹的倒是不錯的。
不怪謝姨娘,她的確沒誇張,林畫茹還真是林家四位姑娘里繡活做得最好的一個,也不知道她這樣陰晴不定易怒易爆的性子,怎麼能將這樣精細的活兒做好的。
林二爺聽着,抽抽嘴角笑了笑。
繡得不好沒關係,關鍵在於誰繡的,能不能入了人家的眼,才是頂頂重要的事情呢。
謝姨娘見他光笑着不說話,就知道林二爺這回有了大主意,該是想着法兒要將那嫡女高嫁了去,攀着各樣的門路,費着各樣的心思。
只是這未出閣的姑娘家的工夫,尋常是不能隨意送人去,難不成……?
謝姨娘仔細看了看上頭素寡的繡着的那首詩,胡無人,胡無人,……
想着像着,謝姨娘將手中的帕巾揉成了一團,死死拽進了手心裏。
天一擦亮,林二爺就出門走動去了。待到巳時三刻,林書茹繡的那一扇單面屏風就出現在了將軍府的書房裏。
林二爺沒得見王老將軍,更沒有機會同王老將軍說叨幾句,神色有些頹,聽得那管家幾句客氣迎送,只得垂頭喪氣的離開了。
瞧瞧旁的,也不止他一人有着這樣的神色,林二爺總算緩過口氣來,心道王老將軍該是真的病了。
而被大家俱認為在病中的王老將軍正背手在房中踱步來去,時而抬頭,看看那扇立在堂中的屏風。
到了他這樣的年歲,真心假意已然一眼分明,也已然對這世間的真心假意沒了登天的計較。
王老將軍看着那面屏風上說不得好也說不得不好的「胡無人」,心頭一時感懷濤濤,攤了一折,執筆洒然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