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小人報仇,從到到晚。
楊功成是個小人,一直在擔心被蔣慶之報復。
因為此戰的表現良好,人犯們得到了優待,在軍士的監督下幫助村民收拾。
「先前那個病蔣茂才隨口吩咐,說什麼民有難,軍當助之。陳小旗竟然立時點頭,恭謹的不像話」
一個人犯嘀咕着,見楊功成惶然,便取笑道:「你得罪了蔣茂才,小心被收拾。」
「老子怕了嗎?」楊功成犯的也是重罪,嘴硬之餘,心中卻忐忑。
這時屋裏一陣動靜,接着張茂和王余走出來。
楊功成等人趕緊站好。
「茂才公身子不好,留步。」
張茂回身勸道。
此刻蔣慶之在他的眼中便是救命菩薩,出了半點意外,比死了爹娘還令他痛苦煎熬。
楊功成本是低頭,聞聲抬頭,見張茂滿臉堆笑衝着門內的蔣慶之拱手,心中巨震。
這可是千戶官!
碾死陳霸這個小旗就如同碾死一隻螻蟻般的千戶官。
竟對那個病癆鬼如此恭謹。
我只是想撒尿蔣慶之含笑道:「兵貴神速,還請張千戶趕緊梳理麾下一番,晚些就出發。」
「我知曉。」張茂頷首,轉身後,神色已然變成了威嚴。
蔣慶之目送他出去,收回目光時,看到了楊功成。
楊功成呆呆的看着他,心中難受,但更多是恐懼。見他看過來,下意識的跪下,渾身顫抖。
「茂才老爺饒命。」
可蔣慶之的眼中哪有這等人,他去茅房回來,楊功成依舊跪着。
「石頭。」
蔣慶之站在茅屋前,覺得肺腑里竟然涼爽了些。
想來想去,必然是先前那陣子奔跑帶來的好處。
原身欠練啊!
「少爺。」孫重樓按刀過來,不懷好意的看着楊功成的脖頸,「可要殺了此人?」
別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十三歲的少年,最是肆無忌憚。什麼殺生,對他們而言,行事更多是憑着自己的喜好。
蔣慶之蹙眉,嗅到了尿騷味,一看,楊功成竟然被嚇癱了,身下一灘水跡。
「罷了。」
蔣慶之沒興趣和這等嘍囉計較。
「便宜你了。」孫重樓遺憾的道:「否則我便把你的腦袋砍下來,讓那些輕視少爺的人看看。」
自覺死裏逃生的楊功成抬頭,涕淚橫流,「多謝茂才老爺,多謝茂才老爺」
沒人把蔣慶之的話當做是空談看看陳霸對蔣慶之的態度,為蔣茂才弄死一個人犯,對於剛立下大功的陳小旗來說,真不是事啊!
蔣慶之看着殘破的村子,沉吟良久。
「少爺,家業怕是被葉氏的人都搶光了。」孫重樓咬牙切齒的道。
「暫時換個地方擱着罷了。」蔣慶之此刻想的不是什麼家產,而是後續如何利益最大化。
張茂的麾下一看便不是精銳,若是堂堂正正的和倭寇野戰,蔣慶之半點取勝的信心都沒有。
唯有突襲。
倭寇往來靠的是海船,大本營也是海船。
先派出斥候,或是和岸上的明奸聯繫,確定劫掠地點,倭寇這才會上岸。
如何讓倭寇主動上岸
蔣慶之站在屋檐下,蒼白的臉被陽光照着,有些病態的俊美。路過的一個村婦不禁贊道:「好一個病嬌美少年。」
蔣慶之忍不住想翻個白眼。
美少年就美少年,加個病嬌是幾個意思?
他深吸一口氣,拍拍孫重樓的肩膀,「石頭。」
「少爺。」孫重樓身材高大,被拍了一下,就彎腰,讓少爺拍的方便一些。
「以後你想做什麼?」蔣慶之問。
「我?」孫重樓撓撓頭,看着頗為憨直,「我不知道,哦!我知道了。」
蔣慶之莞爾一笑。
「跟着少爺。」孫重樓說道:「我一輩子跟着少爺就好了。」
簡單的人最快樂蔣慶之看到急匆匆走來的王余臉上都是汗水,心中一哂。
這人啊!
為了功名利祿,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我部集結完畢,茂才」王余來請示。
「出發吧!」
蔣慶之出了村子,張茂弄了一匹溫順的馬給他代步,上馬後,蔣慶之回頭看了一眼村子。
張茂笑道:「蔣茂才在想什麼?」
蔣慶之說道,「我在想,要殺多少倭寇,方能讓那些死難的百姓瞑目。」
這少年莫不是隨口一說?
張茂故作不經意的看去,卻見少年格外認真。他心中一凜,趕緊換個話題,「那些僥倖逃亡的倭寇若是回去稟告敗訊,主力可會逃竄?」
蔣慶之搖頭,「不會。」
「還請教。」王余拱手。
蔣慶之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倭寇肆虐南方多年,特別是近些年,可有官兵主動出擊?」
此刻的倭寇還不算最猖獗,再過些年,倭寇將橫掃東南沿海,成為大明的心腹大患。
而大明軍隊此刻雖然是軟腳蟹,可在帝王將相的眼中,還是能挽救的。直至被倭寇打的屁滾尿流,廟堂君臣瞠目結舌,這才知曉,原來他們眼中還能搶救的大明軍隊,早已不堪一擊。
而這一切,此刻只有蔣慶之知曉。
張茂和王余面面相覷。
行不到三里,一隊斥候疾馳回來,其中一人的鞍前擱着一個俘虜。
「千戶,咱們抓到了一個活口。」
斥候們興奮不已。
「哦!」張茂大喜,「拷打問話。」
這倭寇是大明人,沒幾下就開口了。
「船上還有一百餘人。」
「真倭多少?」蔣慶之問道。
怎麼是一個少年問話?
倭寇看了張茂一眼。
「說!」張茂喝道。
這少年,竟像是做主的人為了不被拷打,倭寇趕緊衝着蔣慶之賠笑,「真正的倭人有四十餘。」
「四十餘。」張茂倒吸一口涼氣,蔣慶之看了他一眼,張茂訕訕的道:「聽聞那些真正的倭人都會刀術」
「前唐傳過去的。」蔣慶之淡淡的道。
前唐對外掏心掏肺,把一個蠻夷狀態的倭國活生生帶出了大坑。可惜後世兒孫不爭氣,被學生毒打。
俞大遒踢館少林寺,戚繼光操練浙江兵,這二人看似不同的舉動,卻短暫提振了大明的武勇之氣。
可惜隨後暖風吹的世人醉,士大夫們主宰了大明的命運,武人成了奴隸,什麼功夫不及一篇文章。
士大夫的地位有多高,後果就有多慘烈蠻清入關,殺的人頭滾滾。彼時,文章半點作用也無。
而喪失了武勇的中原,就此沉淪。
張茂問道:「若那些倭寇得知你等潰敗的消息,可會退去?」
一群將領屏住呼吸盯着俘虜張茂倒霉了,他們也沒好果子吃。
張茂先前召集他們密談,把蔣慶之的那番分析說出來,震動了這群將領。
這年頭誰的屁股都不乾淨,南京方面若是要拿他們作伐,輕鬆就能找到罪證。
倭寇若是跑了,大伙兒就洗洗乾淨,該死的去死,該流放的去流放。
蔣慶之見狀搖頭,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口供,於是走出人群,叫來陳霸。
俘虜的聲音傳來,「首領多次說過,大明官兵都是廢物,這麼些年從未主動攻擊過咱們,讓咱們別怕。若是消息傳到,首領不會跑」
「人犯們跟着不妥,你的人留下一半看着他們。」蔣慶之吩咐道。
「下官也是這般想的,可」陳霸為難的道:「可下官想着,好歹多些人跟着茂才,也能漲些威勢。」
「我的威勢,不需要這個來支撐。」蔣慶之笑道。
這時,張茂等人齊齊回頭看向蔣慶之。
先前蔣慶之的話迴蕩在耳畔。
——倭寇肆虐南方多年,特別是近些年,可有官兵主動出擊?
「果然是神算啊!」張茂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千戶,好像做的有些沒底氣。
看來,茂才確實不需要自己的麾下壯聲勢陳霸一怔,行禮後退:「下官這便去安排。」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俘虜趁着眾人看向蔣慶之的機會,一骨碌沖了出來,目標便是最為孱弱的蔣慶之。
倭寇在南方欠下無數血債,一旦被俘,必然死路一條。
俘虜想死中求活,就得抓住一個人質。
蔣慶之是最好的目標。
「少爺!」
孫重樓拔刀。
陳霸沖向蔣慶之,怒吼:「保護茂才!」
張茂目眥欲裂,「放箭!」
可來不及了啊!
多年承平,讓南方衛所的將士早已失去了警惕性。
眼看着俘虜衝過來,蔣慶之手中突兀的多了個東西。
他甚至還有功夫單眼瞄準,拉開,釋放。
啪!
俘虜捂着眼睛,慘叫着撲倒。
蔣慶之把那東西丟給孫重樓,拍拍手,「石頭,給你打鳥。」
孫重樓單手接過,眾人看去,竟然是個彈弓。
可那閃爍着金屬輝光的小巧彈弓的樣式,竟從未有人見過。
孫重樓喜滋滋的道:「回頭打鳥給少爺烤來吃。」
俘虜被幾個軍士壓在身下,絕望的喊道:「你等敢去海邊,必死無疑。咱臨死有數百人墊背,爽快,爽快啊!」
「呸!」孫重樓吐了他一臉口水,「我家少爺憑着十五人就擊敗了你等數十人。此刻有數百人馬在,就海里那百餘倭寇,還不夠我家少爺塞牙縫。」
陳霸見蔣慶之無恙,過去踹了俘虜一腳,回頭衝着孫重樓笑道:「石頭你說的極是,有茂才在,老子怕個鳥!」
「我又不吃人。」蔣慶之呵呵一笑,那些將士想想也是,心中不禁多了勇氣。
「出發出發!」張茂喊道。
第三日,蔣慶之等人靠近了海邊。
而竇珈藍也攔截到了去南京的信使。
得知一股倭寇在松江府上岸,且靠近蔣慶之去台州府的線路時,竇珈藍面色鐵青。
「若是貴人有個三長兩短」張念輕輕抽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壞的不靈好的靈。」
「百餘倭寇,當地衛所駐軍不少,應當不怕吧?」有人說道。
「南方的官兵無用。」張念苦笑,「如今只望貴人吉人自有天相,能避開那些兇狠的倭寇。」
希望如此吧竇珈藍深吸一口氣,「從此刻起,換馬不換人。」
馬蹄聲敲碎了春光,一路向南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