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人來時,林覺正在房中試驗。
古書就躺在他的手裏。
按照書中所說,林覺逐漸發力,下方從腳趾開始用勁,力氣往上到達丹田位置,上力從頭頂開始,往下到達肚腹位置,兩者相隔不遠,並在他的強行擠壓之下逐漸重疊在一起。
隨即又遵照書中所說,聚精凝神,將這股力量存於此處,憋到極限,直到感覺頭暈眼花,撐不住了,忽然一下,體內果然有了滾滾的灼熱感。
莫非這就是要吐的陽氣?
林覺不敢吐出。
隨即連忙又按書中講的練習方法,死死將氣憋住,同時慢慢放鬆精神,直到這股灼熱之感自然散去,完全回到身體中,這才敢放鬆下來。
「呼」
長長的一口濁氣。
居然是真的?
不用修行,凡人也可「吐氣」?
林覺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試驗結果無疑這麼告知他。
這世界如此神奇麼?
也就是這時,外頭有了動靜。
林覺起身走了幾步,確認自己的身體與精神狀態和試驗之前沒有什麼區別之後,這才開窗看去。
橫村汪家果然講究——
大抵是覺得只將自己早上答應好的飯菜酒水送過來看起來有些不好看,於是又湊了些東西,湊成了一份在鄉人眼中不薄的禮。
汪家的管家也親自來了。
也有那位被林覺叫做管家的下人。
大娘對此受寵若驚,慌忙接待。
林覺也忙出去迎接。
那位真的管家十分精明,和林覺與大娘客套幾句,便去看望了林覺的大伯。看了一下病情,問了請的是哪位醫生,待聽說是那位神醫後,連點幾下頭對那位的醫術表示了肯定,又叫大娘把藥方拿給他看看,看了藥方,立馬就知道大抵要花多少錢了。
於是又取了十兩銀錢,算是兌現汪老太爺的承諾。
那位被林覺叫做管家的下人也對林覺印象不錯,與他說起今天他走後汪家人的反應,也是讓林覺因受禮太重而不寧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許。
快天黑了,對方沒有多留,很快就離開了。
算下來,昨晚夜宿祠堂,本該得錢十千,最後卻得了四十兩銀子和不少禮贈。
對於尋常人家來說,已是一筆巨款。
大娘將布收了起來,臘肉掛了起來,臭鱖魚放到了灶屋,酒也妥當放置,還和林覺有關的,就只剩下汪家帶來的飯菜。
去年山上冬筍做的筍乾,是這邊最常吃的菜,取筍衣與五花肉同燉,濃油赤醬,肉香撲鼻,十分下飯。最近山上才發的新筍,正是脆嫩,只取筍尖用來煲醃肉,又叫刀板香,一口帶湯下去,能把舌頭鮮掉。
魚頭豆腐、亂燉雜魚。
加上甑子蒸出來的紮實白米飯,鬆散粒粒分明。
毫無疑問,是林覺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吃過最好的一頓飯菜了。
一時只顧吃飯,別無他想。
解決了大伯的買藥錢,雖然病情還沒有好,卻也鬆了口氣,加上這麼一頓好飯,輕鬆之下,居然也有一種享受的感覺。
快樂原來可以如此簡單。
大娘將肉都讓給了林覺和堂兄,卻是嘆息着說:「說讓你安心讀書,沒想到最後還要靠你這樣子去換錢,你爹若知道,定然要罵我們。」
「不會」
林覺咽下嘴裏東西說。
「那位管家想是靠譜的,他剛才說,過幾天城裏開廟會,會有很多外地的商販來,藥販子採藥人都有,賣的藥會便宜些。就算認不清藥材,覺得那些擺攤的販子不靠譜,那幾天去城裏別的藥鋪,也要比平時便宜。」大娘又對他們說道,「家裏的藥還夠林啟他爹吃個幾天,我想着,那些外地來擺攤的販子就算了,咱也不知道他們賣的真不真假不假,到時候就還是去上回買藥的濟世堂去,但願真能便宜一些。」
堂兄也嗯了一聲。
林覺聽着卻是有些想法——
附近有兩個廟會。
一個廟會就在舒村,三姑廟會,相對規模較小,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剛過了不久。
另一個則在城裏,羅仙廟會,規模要大些,則在每年的二月二。
去年羅仙廟會正是林覺落水之時,被大伯救起後在床上躺了幾天,說是養身體也是緩魂安神,於是沒有去廟會玩耍。當時大伯未病,家中日子雖然緊巴巴卻也勉強過得起走,早春空閒,一年難得玩耍一回,廟會還是得去逛的。林覺去不了是他的事,其他人是去了的。
林覺只記得當時自己躺在床上,迷茫思索人生,堂兄林啟則在身邊眼氣他,給他講廟會的見聞。
穿街而過的羅仙神像,跳舞的方相,琳琅滿目的小吃小玩意兒。行走的巫婆與術士,橋下的算命人,還有各種奇妙難以想究的神仙把戲。
巫婆術士
算命人
神仙法術般的把戲
不知是單純的手法,還是真有一些奇異的法術。
也不知會不會引起古書的反應。
「林覺要讀書,又剛去那家人的祠堂里過了夜,也不知道有沒有傷了身體哎喲林啟你一個人去,可萬事小心啊。」大娘總憂心忡忡。
「知道了,娘。」
「大娘。」林覺抬起頭來,嘴上還有油光,考慮着說,「我聽常在下橋亭講古的舒太爺爺說,人和妖怪打了交道後,可能會沾染上妖氣、或者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我今天割草回來的路上去拜了拜三姑,聽人說縣裏的羅仙也很靈,我想也去拜拜。不如就我去吧。」
「哎呀那還真是!」大娘立馬深以為然,「那就林啟和你一起去,正好你讀書多,不容易被人騙,東西就拿給他背。」
「也好。」
「你真在那見到了妖怪?」
「夢裏見的」
「怎麼樣的?講來聽聽!」
這個年頭的人,對這類事果然是充滿了好奇,只是自家人也更多幾分關切就是了。
林覺心裏只想着乾飯和廟會,不過聽大娘都開口了,也只好暫時放下筷子和思緒,又將昨夜的事比今早更仔細的講了一遍。
沒有幾天,便到廟會。
「走!」
天還沒亮,堂兄就背了一個大背篼,裏面裝滿竹筍,叫上林覺往城裏去。
林覺則是揣上古書,另外背了個小的背簍。
舒村距離縣城有兩個時辰的山路。
此地道路不平,有人為此寫過「林深村落多依水,地少人耕半是山」這樣的詩,是十分恰當的。此處的山多是大山,林多是竹林,是少見的能將成片的大山全部覆蓋的竹林,茂密無比,白天也遮天蔽日,此時天還沒亮,便更顯漆黑了。
風一吹,竹林沙沙抖動。
不知是心虛有了錯覺,還是被那妖怪吐了一口氣,氣血衰弱了許多,又或是別的原因,林覺跟在堂兄後面,時不時就感覺林中有怪影在晃動。
若這時有把柴刀,許能添些膽氣。
好在已近破曉之時了,沒走多遠,天邊就泛起了光澤,再走一段,就已是天亮了。
天亮過後就好了許多。
同時路上行人也慢慢變多。
這年頭沒有那麼多集會,想要買點什麼賣點什麼都得去城裏,許多鄉間苦農民都挑着重擔,背着背篼,逐漸從各個鄉間小路走來,匯入大路,就像溪流匯聚成河流一樣,看着竟頗有些震撼。
路上也立馬顯得熱鬧了許多。
人氣一盛,無論心中還是路上,哪還有什麼妖鬼?
漸漸便看得到城門了。
「把你背簍里的山筍也倒給我,我先去天燈巷把它們給賣了,你去買藥吧,你聰明些。等你買了藥,我差不多也賣完了,咱們在羅仙廟山背後的那條街會合,去看變戲法。要是晚了怕人家散場了。就算沒散場,也找不到好的位置。」
這些山筍都是這位小堂兄滿山挖來的,竹筍還沒冒出頭、僅是地面有一道小縫時就將之挖出來了,足夠的嫩,他對自己的山筍銷量很有信心。
「好。」
林覺答應下來。
一路走過,城中果然比往常熱鬧許多,越靠近羅仙廟就越熱鬧。
同時也多了許多外地人的口音。
這種廟會一年一度,有大有小,同一廟會也有大年小年之說,據說最大的廟會影響力可以輻射幾個州府,再逢上大年,各地商人、好事的文人閒士提前半月甚至更久就會出發趕來,來湊這場熱鬧。
羅仙廟會不算太大,不過依託近些年來當地商賈的繁榮,卻也不算小了。
還是清早,就已經有許多人在各個大街小巷佔了位置,擺攤設點,外地口音竟然佔了多數,就連城中巡查的捕快,腰間也從鐵尺換成了佩刀。
林覺便看見不少賣藥材藥酒的。
問了問價,沒有多留,只走大路,不去小巷,快步到了城中的老字號濟世堂,又用之前問的價當做依憑,加上買得也多,讓掌柜便宜了不少。
等到林覺背着藥走出門時,外面比先前又更熱鬧了許多。
街上人擠人,像是河流。
人聲真似鼎沸,什麼聲音都往耳朵里鑽,一時什麼都聽不清楚。
這樣的熱鬧就連前世也少有見過。
林覺左右看了看,將小背簍反過來背在前面,這才試着擠進人群中。
向着羅仙廟的方向,沒走多遠,便看見有一群人圍在一塊,將腳踮起能看見中間有一片空地,從那方時常傳來驚呼,似是在變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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