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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贓
師父跟我說,90年的時候,重慶梁平縣雙桂堂,貝葉經失蹤。我更糊塗了,因為我連什麼是貝葉經都不知道。師父說,貝葉經是佛教聖典,就是把經書抄寫在貝葉上,貝葉能夠保存很多年,所以在佛教傳入中國的時候,主要都是貝葉經。我問師父,貝葉經是一本經書嗎?師父說不是,只是抄寫在貝葉上的經書,而經書有很多種了。重慶雙桂堂的那一卷,則是當年玄奘到了印度後,手抄了兩份,一份留在了印度,另一份則帶回了東土。玄奘一共帶回了幾百卷貝葉經,但是自己卻手抄了不到10卷,除了雙桂堂那一卷有個複本在印度以外,其餘的手抄經都是絕版。那些被八國聯軍搶走了兩卷,剩餘的都進了博物館,而雙桂堂的那一卷,則是還在民間宗教界存放的唯一一卷玄奘手書的貝葉經。我說那肯定很值錢了。師父說,值錢?那是國寶!無價之寶!但是這東西在90年的時候被賊人搶劫了,還殺死了雙桂堂的僧人。師父頓了頓說,自從雙桂堂的貝葉經失竊以後,本來種在廟裏的兩株金桂銀桂的古樹,一夜之間枯死了一棵。這就引起了眾說紛紜,因為那捲貝葉經,可是雙桂堂的鎮山之寶,而雙桂堂本身就是因為那兩株桂樹而得名的。
師父還說,雙桂堂在中國的佛教地位非常高,他問我,你們重慶你喊得出名字的寺廟都有哪些?我說有羅漢寺,華岩寺,觀音寺什麼的。師父說,這就對了,這些寺廟,都有住持和尚,而雙桂堂沒有住持,它卻有方丈。
我雖然對佛教不算很了解,但是我還是知道方丈要比住持高級一些。
師父對師姐說,八卦扇和貝葉經,雖然都是寶貝,但是貝葉經顯然要珍貴得多。而且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這件事會扯到你的身上?師姐說,因為是大案的關係吧,而且時間上也差不多,他們自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師父皺眉說,可是當年貝葉經的事情出來以後,我們大家都很震驚呀,而且我們道上的消息,貝葉經是被一個香港人給收購了去……師父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然後他搖搖頭說,我知道為什麼要扯到你身上了,因為小董是個香港人,而你又是他的女朋友,再加上你也是學我們這行的人,這才不得不讓人懷疑。
董先生說,可不就是這樣嗎,現在倒好,自己被人誤會就算了,連自己的女人也跟着被人潑髒水,這叫什麼事啊。師父點點頭,說,我相信貝葉經的事情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不他媽瞎扯蛋嗎?不過既然你被傳訊,而且現在當局已經知道了當時古滇族八卦扇的事情,而且扇子至今沒有找到,你的確應該洗清這個嫌疑。
師姐點頭,但是師父卻說,那麼你就要原本的告訴我,你和那把扇子之間的糾葛,所有的來龍去脈。
師姐站起身來,走到院子外面。打開院子門仔細檢查了一下,大概是在怕有人偷聽之類的。然後才坐回來,即便如此,她說話的聲音也刻意壓低了很多。
師姐對師父說,師父,您還記得那年我過生日,來昆明看你的事情嗎?師父說當然記得,你就跟我孩子一樣,你的事情我怎麼會忘記。師父說完對着我一指說,前段日子我也帶這小子去了海埂公園,就跟當年我帶你去的樣子一樣,巧的是他也和你一樣問了我那個茶花的事情,所以我也是半喜半憂,給你找個師弟,卻各方面和你像的很。我插話對師姐說,就是啊師姐,要不是那天師父帶我去,我也不會察覺到那棵比較奇特的茶花,如此一來的話,師父甚至都不會告訴我,我還有個師姐的事情。師姐笑着說,你在那之前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嗎?我也笑着說,可不是嗎,那會我都從師好長時間了。師姐對師父說,師父,你還瞞着自己徒弟啊。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看師姐臉色突然變了,我也立刻想到了,自己不該說出這樣的蠢話,因為師父在那之前一直沒有跟我提起師姐的事情,還是因為師姐傷了他的心。
於是我趕緊把話題岔開,我問師姐說,師姐你接着說,後來怎麼樣了。師姐說,其實從那次師父告訴了她那個扇子的事情以後,她心裏就暗暗記下了。她知道師父和那師父生前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師父就算是想要那把扇子,也一定不會付諸行動。而師姐當時是已經出師了的人,說穿了,所有的言行該當由她自己來負責任了,於是她打算自己來。
師姐坦言,在做出那樣的決定之前,她曾經有過反覆的思想鬥爭。其鬥爭的源頭都在師父的身上。因為自己一旦這麼去做,如果成了自然也就沒什麼,但若是失敗的話,自己遭罵那是必然的,也肯定會連累到師父。但是師姐說,四相道在江湖上立足了幾百年了,且不說和雲南其他大門戶相比,人家祖大業大,發展雖然興旺,內部卻不如我們團結。我們藏在角落裏賺點別人漏掉的錢,卻怎麼都沒辦法混到一流門派的地位,於是師姐覺得,我們四相道缺少一樣東西,就是一個可以震懾四方的寶貝。
師父曾經說的那把扇子,在師姐的眼裏,那時候就儼然成了這麼一個足以讓四相道名聲鵲起的寶貝。也許很多人都不能懂得那把扇子的厲害之處,但師姐知道,一個膽敢把天陽咒和地陰咒都刻到鐵扇上,且六葉全是咒文的扇子,那等同於是見鬼就打,只要沒被鬼怪們先一步給制死,那麼完蛋的就一定是它們。還念什麼咒,還畫什麼敷,認定了是個壞傢伙,只需要一扇子拍過去就啥事都解決了。師姐說,而且她當時想過,就算是自己把這個東西拿到手了,師父也肯定是不會要的。於是她想的是拿到手以後,自己藏個十來年,然後才由一個合適的機會,讓這把鐵扇重出江湖。
我想要點頭,但又覺得好像不妥。師姐如果拿到扇子,這麼做雖然簡單了不少,但是卻跟師父長期以來對我的教導是相悖的。師父就像是一個更年期的老大媽,他囑咐我無論事情大小巨細,如果不從根源去解決的話,還不如不要解決。當我正想要把我對師姐想法的疑問提出來的時候,師姐卻說,她知道,師父不是這麼教的,可是如果把眼光放遠點來看的話,假若我們有了扇子,大大提高效率不說,還能夠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於是記住我們門派自然就不是問題。雖然方法有點急功近利,但是四相道都掙扎了幾百年了,還是默默無聞,不得已才冒險走這條路的。
師父聽後,不置可否。很顯然,他是不贊同師姐的說法的。但是客觀的來說,師姐的方法雖然未必讓人覺得舒服,但的確是最快樹立地位的方式。所以師父也沒有反駁,反正事情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了。師姐接着說,後來她想明白這些後,就再次回來昆明,說服了師父,說雖然那師父去世了,但是他還有後人和同僚在,你們既然以往是知交,那麼現在各自都有了晚輩,理應重新聚一聚,把關係拉攏點才是。於是師姐就纏着師父說帶着她一塊去拜訪一下對方。師父聽到這裏,還是有些生氣的冷哼了一聲說,我當年要是猜到你本意是覬覦別人加的扇子的話,我死也不會帶你去。
師姐被師父這麼一責備,有些黯然。看得出來,這麼些年這件事一直在心裏壓着她。她知道師父生氣,也不敢頂撞。於是繼續說,早知道是今天這個樣子的話,當初自己也不會去幹這樣的傻事了。師父依舊忿忿,轉頭對我說,當初你師姐就是這麼連哄帶騙的,我還特別寫信給對方,說我們下個月就來拜訪一下,順便也到堂子上祭拜一下那師父,人家少數民族,多單純的人呀,知道我和那師父的關係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帶你師姐去的時候,人家一個家族的子孫都來迎接,比我當年去的時候排場大多了。
此刻的我覺得跟董先生一樣,完全成了局外人,根本不敢插話。師姐說,當時去了那邊以後,雖然那個村子被漢化得差不多了,但是還是能夠尋到一些他們本族的一些風俗習慣,這一切對我來說就很新鮮了,但是我知道我去的目的不是為了和誰尋親敘舊,而是要找到那把扇子,甚至說服他們把扇子給我,當然這一切都不能讓師父在場,他在場的話,是肯定辦不成的。
我開始驚訝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機,當年的師姐應該也就20歲出頭,一個這麼年輕的姑娘能有這份打算還是很可怕的。從那時候起,我開始對師姐刮目相看,不僅是因為知道她本身悲慘的身世,從而鑄就了她這種比同齡人更強悍的個性,還因為師姐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願意選擇曲線迂迴的方式,先斬後奏,到時候任憑別人怎麼罵,東西始終是在自己手裏了。師姐的外貌看上去雖然不能算是柔弱,卻在此刻讓我對她隱隱生出一種畏懼的感覺。我當時就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兩個人,師姐一定是活得比較久的那個。
師姐接着說,在他們村子呆了四天,除了拜祭以外,師父還領着她認識了不少他們的族人,還有現任的當地的巫師,世界說,本來她覺得那把扇子要麼就是在那師父的後人手上,要麼就是在部族的巫師手上。而且師姐從他們當地巫師那兒學到了不少新東西。師姐說,儘管當地巫師主要的職能並非抓鬼打鬼,但是他們對於生死人鬼之間的知識卻遠遠比我們想像的要淵博得多。師姐並沒用跟我們詳細的舉例子,而是說,當下她就告訴師父,既然師父引薦的作用已經起到了,那麼師父就可以自己先回去了。師父問她為什麼不跟着一塊回去,師姐則說,希望在這裏多逗留段日子,好跟當地巫師好好學習下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師父並沒用加以阻攔,師姐已經出師,屬於自立門戶,本身和師門之間也只是一個名分上的關係。而且師父看師姐這麼好學,也非常高興,於是就辭別了那師父的後人,自己先行回了昆明。
師父哼了一聲,對我說,你看你師父,就這麼被騙回來了,一路上還高高興興的。師父這一哼是對着我哼的,但是他其實是在哼我師姐,大概是因為董先生在場的關係,不好意思直接訓斥師姐。況且都過了這麼多年,又是團聚的日子,師父已經算是收斂了不少了。
師姐接着說,師父離開以後,那師父的後人對她還是非常理喻,師姐也打聽到,那把六葉八卦扇是被那師父的後人所收藏起來了,因為他的後人幾乎沒有身在玄學中的人,那東西基本也用不到。就當是祖傳的寶貝給留下來了。那把扇子在當地雖然不算是家喻戶曉的東西,但是老一輩人都聽說過。師姐告訴我們說,她覺得自己還算是繼承了師父的一項絕招,就是輕易從別人口中套出話來。這我得承認,跟師父玩嘴皮子功夫,那根本就是在找死,我跟着師父學習了這麼些年,學到的還不夠他一半的能耐,就足以應付很多千奇百怪的客戶了。因為人在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往往會覺得比較晦澀,很多事情能不告訴我們就不告訴我們,在他們看來那些是醜事是秘密,在我們看來,或許就成了整個事件的關鍵。我和師姐都算是得到師父的真傳了,師父套話有幾大要訣,一是把自己的懷疑當成一個理由說出來,然後自己否定它,在此期間觀察事主的反應。再一個就是假設一種很荒唐的情況,然後想方設法把這種荒唐強行套在事主的身上,而此刻的事主通常會覺得自己被冤枉了而激烈反駁,如此一來,他們的反駁其實是推翻了我們之前的假象。在經歷了前兩種試探以後,我們其實能夠有六到八成把握能夠斷言一個線索的大方向,於是這個時候就是賭了,我們會設身處地的想,假如我是事主,我最擔心最害怕的是什麼,然後把這種擔心和害怕繪聲繪色的放大出來,一般來說,這個時候的事主,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會瞞着了。
厲害吧,假如我不幹這行,也許我去當個騙子也會是條勤勞致富的新路呢。
師姐說,當地人淳樸,而且看她一個年輕姑娘卻這麼好學,那個巫師很快也被師姐給套出話來,師姐告訴我,其實她套的話她早就知道了,就是扇子在誰手上。不過她需要一個像巫師這種地位的人親口告訴她,因為這樣一來的話,就算今後出了點紕漏,也能說是那個巫師告訴她的。這招很狠毒,幸好我不是女人,我要是女人的話我也用。但是當師姐再向那個巫師打聽扇子的具體情況的時候,他就開始遮遮掩掩不說了。師姐說,巫師肯定知道,只是他可能束縛於某個規矩不肯明說而已。不過既然算做是從巫師嘴裏套出了話,師姐開始到那師父後人那裏,先是說盡了好話,然後還自己出錢買酒請他們家的族人喝,師姐酒量好,但是一個姑娘家和幾個大男人還是少數民族的男人拼酒,確實還是有點夠嗆。於是師姐乘着自己還清醒,看大夥酒意都來了,於是就告訴對方,自己從部族巫師那兒聽說了你們有把挺厲害的扇子,我想要見識一下。
師姐說,當時說完這句話後,那家後人並沒用起疑心,只是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了。從他們的反應師姐得知,扇子是千真萬確在這幾兄弟手上,於是她又開始從情感上攻陷對方,說自己的師父早年和那師父是故交,大家都熟識,師父都沒曾見過這把扇子,既然自己來了,又是故人的後輩,就拿出來看看就好了。師姐是女人,又年輕漂亮,對方也就不好意思在推脫,於是他們家的老大就囑咐一個家僕去把扇子給取來了。
我驚訝地問,家僕?這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家僕。師父說,他們那族人,雖然保留了不少古滇族的習慣,但是他們現在的生活方式更像是彝族一樣了。早年我跟那師父結識的時候,他身邊就有僕人。不過雖然主僕有別,但是僕人還是得到尊重的。所以他們村子大戶人家裏有家僕這不奇怪,而且這些僕人都是把家安在主人家裏,就跟自家人一樣。我點點頭,確實這家僕二字讓我有點意外。師姐說,最後那個家僕在那家老大的手心裏寫了點什麼字,然後老大就離席和僕人一塊走了,過了一會才手捧着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過來,但是那個僕人卻沒有跟着來了。
師姐說,當時她就知道那個盒子裏裝的就是那把傳說中的扇子。但是她裝作不動聲色的樣子。那家長子拿着盒子走到她的身邊,然後伸手給她看,卻沒有要讓她自己拿着的意思。師姐說,盒子的側面是龍鳳淺雕,較窄的那頭側面則是八卦的圖形。盒子的底下看不到,但是正面卻是用楷體刻着八個大字,「魑魅魍魎,牛鬼蛇神」。
這些字我是知道的,泛指妖魔鬼怪。師姐剛想要伸手去打開盒子來看的時候,那家老大卻把盒子給縮了回來,笑着對我師姐說,這是傳家寶,只能代代傳,不能打開的。師姐也嬉皮笑臉地問,為什麼不能打開,就打開看一下而已。那家老大態度很堅決,說不能看,父親去世的時候說了,這東西只能給不懂的人傳承,一旦懂了玄術,這東西就不是好東西,而是個禍害了。
師姐見他堅持,畢竟在人家府上,也就不好意思繼續強行要求。而後那家老大則講述了扇子的來歷,和師父當初跟我們講的一樣,是清朝初期吳三桂請來的道士所鑄。師姐說,當下她雖然沒有親眼看到扇子,但是卻因此而得到一個訊息,幾兄弟裏面,只有老大有資格動那把扇子,於是就是說,這把扇子應當是在老大的手裏。而古滇族是沒有漢族的宗祠一類的,所以即便是家族再大,也不會像漢人那樣供奉祖先牌位。而如此一來,這把扇子只可能藏在一個地方,就是老大的臥室。
師姐接下來就又隨便和幾兄弟一邊聊天一邊套話,而得知幾兄弟除了老四和老大以外,老二老三都是結婚了的。而老四沒結婚是因為身上有殘疾,且比較貪玩,歲數也只有三十多歲。而老大沒結婚,卻是因為那把扇子。師姐問為什麼有扇子你就不能結婚了,老大回答說,因為如果討了老婆,屋裏就不止他一個人。老婆萬一帶着東西跑了,自己可就對不起祖上了。老大的這番話,事實上就證明了,扇子就在他的屋裏。
隨後老大就又叫來僕人,把裝扇子的盒子給帶了出去,離開了師姐的視線。於是師姐察覺到,那個中年僕人,似乎是只聽從老大一個人的吩咐,而且還會適時的給出自己的意見。於是她打算乘着大家都還沒有離席,先找個藉口,例如上廁所什麼的,先摸索下老大的房間在哪。
師姐說,那家兄弟並沒有對她起任何疑心,自己假說上廁所,卻看到了那個家僕從一個房間裏出來,鎖上門以後還故意拉了幾下,於是師姐斷定那就是老大的房間。師姐心想,既然對方連看都不肯給她看,自然是不可能把這個東西贈予給她的。所以她還只剩下一個辦法,也就是最後一招魚死網破的辦法,那就是偷。
師姐還說,但是她也想過,如果當晚就動手去偷的話,會很容易引起疑心,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第二天跟那家兄弟和巫師辭別,然後就近找個地方藏幾天,等大家都以為她離開以後,再回來找機會下手,那家人本來對她和師父都沒有防範之心,正好藉此機會把東西奪下,自己再隱忍個幾年,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我雖然手上沒有行動,但是心裏早已對師姐豎起了大拇指。幸好我和她認識的晚,要是我們同時期學習的話,我若得罪她一點點,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於是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轉向了董先生,他也正看着我,我沖他笑了笑,意思是兄弟你口味可真重啊。他大概不明白我的意思,看我傻笑,也跟着我傻笑了起來。
師姐說,於是當天晚上她還是自己安然睡了,原本這個計劃是萬無一失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猛烈的拍門給拍醒了。師姐說,當時她還納悶呢,於是打開門一看,發現那家幾兄弟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一把抓住我師姐的手,大聲質問她到底把扇子偷了藏在什麼地方。師姐告訴我們說,雖然自己本意是要偷扇子,但是那會不還沒偷嗎?於是師姐覺得自己在理,就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沒偷,不信的話讓他們搜查房間。那家老大摔開我師姐的手說,你肯定藏在什麼地方了,怎麼可能藏在你住的房間裏。師姐也發火了,於是問他們幾兄弟憑什麼這麼肯定是她偷的,她還說自己就看了看盒子一眼,還是你抱着給我看的,我上哪去偷。那家老大說,昨天晚上你假惺惺請我們喝酒,其實就是想要把扇子的秘密給詐出來,否則你一個小姑娘家,這又不是你本家的東西你幹嘛要問這麼多。師姐說我們的長輩是好朋友我們是平輩,我請你們喝酒又怎麼了,況且這些東西無非就是開開眼界我又不懂怎麼用你偷你們的幹什麼呀。
那家幾兄弟跟她扯不清楚,但是老大冷冷地說,你不承認是吧?師姐說,不是我乾的我為什麼要承認?於是老大從口袋裏摸出一樣東西,砸到我師姐身上,對她說,這是在我房間裏面找到的,現在你還不承認嗎?
師姐把那東西撿起來一看就驚了,那是她的手鐲。師姐對師父說,就是她入門第二年,師父給她打的那對銀鐲子。她本來一手帶一隻,但是發現銀鐲子的時候師姐查看自己的手腕,發現右手的鐲子還在,但左手的卻沒有了。師姐說,雖然自己不是什麼習武的人,但是久在這個行當跑,基本的警覺是必備的,小偷從來在她身上也討不到好處,更不要說在讓師姐不知覺的情況下,完整摘下她手上的手鐲了。
這下師姐可就沒話說了,但是她確實沒偷,也覺得冤枉。不過此刻說什麼都是無謂的,那家兄弟已經認定了師姐就是偷扇子的賊,而師姐卻在反覆想着到底是誰悄無聲息地拿了自己的手鐲,而出於什麼目的又要把鐲子丟到那家老大的臥室里,從而嫁禍給她呢?
我聽到這裏,就好像在聽一場清宮懸案一樣刺激。畢竟我入行時間短,什麼都新鮮。這時候師父問師姐說,你那晚喝酒的時候,最後一個靠近的人是誰?師姐說,就是那家的老大,他把盒子抱過來給我看的。師父皺眉搖頭說,那家老大是個老實憨厚的人,而且他沒任何理由這樣做呀。師父想了想又問,你最後一眼看見扇子的盒子,是上廁所前還是上廁所後?師姐說,我就是看到那個僕人抱着盒子走了我才藉故去上廁所想要打探位置的呀。師父說,那家的僕人我倒是認識,你說的是哪個?師姐說,就是那個咿咿啊啊只比劃不說話的啞巴僕人。一開始我還不知道他是啞巴,還是那家兄弟自己跟我說的。
師父一聽,立馬站了起來,瞪圓眼睛問師姐,你說的是那個啞巴?我們看師父站起來了,而且有點慌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只好跟着站了起來,我手裏抓着的那把花生米也只好含淚丟下了。師姐也一臉疑惑地問,就是那個啞巴啊,我們剛去的那天那家老大還說生病在休息的那個啞巴啊。
師父慢悠悠的坐下,慢悠悠地喝了口酒,然後慢悠悠地說:
「我認識那個啞巴。」
師姐說,我當然知道您認識,不過您是覺得是他偷了我的手鐲嗎?師父皺眉說,那我還不敢確定。這些年來那家人來人往,子孫繁衍,唯獨那個啞巴老僕從四十多年前伺候那師父開始,就一直在那裏。本來當時我們倆去的時候,我也就是問問那家老大,看看還是否有故人健在,卻得知他生病的消息。本身不算很熟我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了。
師姐問師父說,您是說那個啞巴僕人以前就是伺候那師父的?師父點頭說是。師姐說,我記得當時我看他的樣子,也就看上去比您年輕不了多少啊,莫不是他十多歲的時候就跟着那師父了?師父點頭說,肯定是這樣啊,我第一次看見他都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真的是他的話,他隱忍了這麼多年,連那師父和我都沒曾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那這個人可真是個高人啊,咱們沒人惹得起。
我看過天龍八部,裏邊有一個少林寺的掃地僧,掃了一輩子的藏經閣,卻掃成了一代絕世高手。甚至能用眼睛把蕭遠山和慕容博給瞪死了,所以那是在告訴我,千萬不能用外貌來評斷一個人的能力。也許正是每個人身邊這些默默無聞的小角色,才真的是隱藏得很深的世外高人。
當然,如果他沒偷我師姐的手鐲並陷害她的話,他才是高人,否則就是個小人了。
師父想了想,然後認真地說,不對,那個啞巴絕對有問題!師父的語氣很肯定,就好像是他有確切的證據一樣。師父轉頭對師姐說,你說那天晚上你請那家兄弟喝酒的時候,老大曾經叫他來身邊吩咐,然後他還在老大的手心寫字,對嗎?師姐說沒錯。師父說,那就對了,一般來說,啞巴有這麼幾種情況,要麼是因為疾病而失語,例如喉嚨開刀或者誤食了啞藥之類的,另一種就是因為受傷,但是舌頭沒辦法連根拔,因為那會死人,而只是掉了一半舌頭的人,雖然不能明白的說話,但是喉嚨發音的功能還是健全的,說不清楚但是肯定能說出聲來。再一個就是先天性的了,但是這種先天性的失語其實不常見,若排除之前的兩種情況,啞巴往往都是先聾後啞才對。而且他們如果想說話,是能說的,只是因為聽不見聲音,是聾子,所以才失去了這麼一種語言環境,變得不會說了而已。而你說那家老大口頭上吩咐了他,說明他的耳朵並不聾,而早年我去拜訪那師父的時候,雖然他也沒有開口說話,但是我看到他大口的喝酒吃肉,由此來看,他的味覺應當是健全的,換言之,他的舌頭並沒用受到傷殘。而誤食啞藥更加不會,他脖子上也沒有動過刀子的痕跡。
師父一番話說得我稀里糊塗的,我忍不住問師父,那是說明什麼了呢?師父對我伸出手掌,意思是你先別插話。他又思考了一陣,然後問師姐說,後來呢,你怎麼跟那家兄弟解釋的。師姐說,她也沒辦法解釋,因為那掉落在那家老大屋裏的手鐲的確是自己的,師父提前回去了,她自己一個人在那裏,人家自然先入為主的懷疑她,更何況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手鐲是什麼時候離開自己的身體的。師姐說,不管她如何爭辯,那家兄弟一口咬定是她乾的,完全不理睬她的解釋。但是因為師父的關係,那家兄弟並沒用很過分的對待師姐,沒有逼問拷打一類的,只是把她給限制起來,不讓她離開,直到找到那把扇子才行。
師姐對師父說,後來您不是收到他們寄來的信了嗎?您也是那時候才得知這件事情的是吧。師父點頭說是,而我當時慌忙再趕過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那裏了,你去哪了。師姐嘆了口氣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她謊稱自己的腳浮腫了,騙外面看門的人打開了門,自己還放小鬼阻攔,這才連夜逃跑。師父大驚,說你還放鬼害人?師姐趕緊說,沒有害他們,只是弄出來嚇了嚇他們,看門那個人被嚇跑了,顧不了那麼多,我也乘着他們還沒追上來的時候,就逃到山上去了。
師父說,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跑,就是在告訴他們,東西的確是你偷的?師姐說她知道。師父又問她,那你想過沒有,你跑了,我還不知道,等我到了那家人的屋裏,他們是怎麼跟我說的?他們說的情況,連我都認為是你偷走了,顏面掃地,為了這個,我一把老骨頭還跟人負荊請罪,並且保證只要我活着,我就會不遺餘力的去幫他們追回那把扇子。人家那家幾兄弟,都是看在我和他們的先人故交一場的分上,沒有太為難我,而是讓我自己離開,從此不相往來了。師姐說這些她都知道,是她害得師父背上罵名。但是師姐說,那把扇子真的不是自己偷的。師父冷笑一聲說,你說不是你,我們都相信你,可你拿什麼讓別人也相信你呢?你的證據在哪裏呢?師姐說,所以這次才回來,請師父跟我一起,再訪那家人,一來是為了把當年的情況說明,二來看看能不能想想法子,找到那把扇子。如果扇子的事情不能證明我的清白的話,貝葉經的事情說不定就又要扯到我的頭上。師姐幽然的說,師父你看我年紀也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我都一直非常低調的生活,本打算就這麼太太平平過日子就算了,可是這命的事,誰又能說的准呢。
大家都沒有說話了,隔了一會師父說,好啊,我們可以幫你,這沒問題。不過你自己有什麼打算?假如我們再去那家,又怎麼跟人解釋。師姐說,只需要把當年的那場誤會說清楚,這都10年了,沒準他們自己都找到那把扇子了。我一直不敢自己去面對他們,如果這次不是逼不得已,我甚至還會逃避下去。師父說,從你剛剛跟我說的,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性還是那個啞巴,但是有一點我還是想不通,那家兄弟都不懂玄術,而啞巴又是老僕人,那師父去世了都三十多年了,這三十多年來,如果他要偷那把扇子,機會可多的是啊,為什麼偏偏要等你出現了才下手呢,再有一個,他就是一個家丁,偷扇子有什麼作用呢?師父說,你和小董就暫且在這裏小住幾日吧,我會想辦法聯繫那家人,說我要帶着你去拜訪,就和當年一樣。一來我們要理直氣壯,因為你畢竟是真的沒偷,二來咱們也不能咄咄逼人,因為人家說到底也是受害者。
師姐問師父,這趟過去,這次小董跟着來,也是為了在經濟上補償一下對方。儘管自己真的沒有偷那把扇子,但是當初終究是不辭而別,以至於讓兩家從此交惡。師父說,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覺得你應該拿出多大的誠意來對待這件事,你是自立門戶的人,一切還是自己做主吧。
我只記得後來大家都沒怎麼繼續吃東西了,本來師父讓我吃完就去幫忙把師姐的房間給收拾出來,但是師姐說就不在師父家住了,他們兩口子還是在外面住比較好,也許是因為尷尬,要知道師父可是一個比較嚴厲的人。師父見師姐拒絕了,也沒有特別挽留,只是從房裏拿出師姐當年的那個洋娃娃,說這東西放我這裏好多年了,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師父輾轉找到了那家人的電話,於是打過去說明了一下,並且告知過幾天自己將帶着當年的頑徒登門謝罪,而掛上電話後師父跟我說,那家幾兄弟,老四前幾年因為犯了事而坐牢了,老二老三雖然還在村子裏,但是已經沒有住在老家了,而是自己修了房子。老大還住在老屋子裏,並且師父還告訴我,那把扇子,還是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