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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知了的叫聲令人煩躁。
謝平安搖着轆轤,吱扭吱扭,本就厚重的木桶裝滿水,搖搖晃晃出了井口。謝平安一隻手扶着轆轤,一隻手抓住桶環,不這樣水桶就會掉進井裏。
水桶若是掉進井裏,回家又會挨一頓打。
謝平安雙手緊握着桶環,吃力地把水桶提到井台下。勾擔勾住兩個水桶,一咬牙挑起來。她太瘦,挑兩桶水都費勁。
謝平安挑着水,慢慢往家挪。十歲開始,家裏的水都是她打的,一開始半桶半桶往家裏提水,一缸水要提十幾趟。
等到比勾擔高,能挑水,一次挑兩半桶。現在能挑不滿兩桶。第一次挑水,肩膀腫得老高,紅肉牙都出來了。現在,肩膀已經磨出了繭。
纖瘦的謝平安挑着兩桶水吱扭吱扭往家走,一路留下迤邐的水跡。到門口,要上三個台階,過門檻。
背着工具箱的賴二正好看到謝平安吃力地過門檻,他緊走兩步,從謝平安肩膀上接過勾擔。
「叔幫你,累壞了吧?」
謝平安渾身一抖,瑟縮一下,正要躲開,勾擔已經到了賴二肩頭。賴二的手好巧不巧的捏了謝平安的肩膀。
王菊英出來正好看到賴二挑着水進家,扯開破鑼嗓罵起來。
「挑個水能累死她?就你一天天事兒多,養只雞還下蛋呢,養頭豬還能殺了賣錢。我養她八年,干點活咋了?」
謝平安縮着頭不敢吭聲,趕緊跟着到水缸前,想把水桶里的水倒進水缸。賴二就勢摸了一把謝平安的手,謝平安像被蠍子蟄了,猛地甩手,。
王菊英沒看到賴二摸謝平安的手,但她氣自己男人幫謝平安,衝過來照着謝平安的胳膊擰兩下。隔着薄薄的衣服,謝平安疼的直咧嘴。
賴二看着謝平安高挑勻稱的身材,眼裏冒火,剛才捏那一把,軟乎乎的,心裏一團火噌噌噌往上竄。這兩年謝平安出落的越發水靈,放在嘴邊的肉吃不到嘴裏,難受。
王菊英還要打謝平安,兒子賴大虎哭着回來,鼻涕滿臉都是。王菊英立馬扔下謝平安。
「咋了咋了?誰欺負你了?告訴娘,娘找他們去,娘打斷他們的腿。」
賴大虎哇哇大哭不說話,王菊英看到兒子褲襠濕噠噠的,就知道賴大虎尿褲了。王菊英罵罵咧咧拉着賴大虎去換褲子,片刻後出來把換下的褲子扔到謝平安頭上。
「去把褲子洗了。」
謝平安端着木盆剛要走,賴荷花手搭涼棚從屋裏出來。
「等等,還有我的,洗的時候和大虎的分開。騷不拉幾的,別沾到我的衣服上。」
「你敢說大虎難聞,長崩了。」
王菊英回手給了賴荷花一巴掌,賴荷花悻悻跺腳,瞅着王菊英不注意,踢了賴大虎一腳。賴大虎又哇哇大叫,王菊英抓起笤帚打賴荷花。
王菊英攆着女兒荷花打,傻子賴大虎在一邊兒拍手哈哈笑。
賴二心煩意亂,死婆娘生的傻子,他倒了八輩子血霉。都怨王菊英,他可是三代單傳,賴家香火可不能在他這兒斷了。
看着正準備出門的謝平安,賴二兩眼冒火,要是謝平安給他生個兒子就好了。
賴二脫下身上的褂子走到謝平安面前,把褂子放進木盆里,順手又要捏謝平安的手,謝平安趕緊往後退。
謝平安一聲不吭端着木盆出門,王菊英攆到門口衝着謝平安的背影吼。
「不能用皂角,拿棒槌捶。要是用了皂角,我揭了你的皮。皂角也是花錢買的,一天天光知道吃飯不知道幹活,干點活屈死你了......」
謝平安走老遠,依然能聽到王菊英的罵聲。蹲在河邊,謝平安用棒槌捶打衣服,河水嘩嘩啦啦,謝平安的眼淚吧嗒吧嗒。
一旁洗衣服的村婦見狀,小聲議論。
「好好的千金大小姐,怎麼就落到這地步?」
「誰知道呢?前幾年她奶娘每年還來一趟,送點錢糧,這兩年沒見再來。」
「王菊英整天打罵她,還聽說要讓她給傻子大虎做媳婦。」
「哎呦,王菊英可真敢想。她就不怕人家的家人來找?」
「都八年了,要是有家人,早來了。還用等到現在?王菊英就是掐准這一點,可勁兒作賤。」
「真是可憐。她比荷花還小一歲,荷花四手不抬,整天描眉畫眼啥都不做,他們家做飯洗衣服砍柴挑水,都是這丫頭乾的,命啊......」
......
謝平安不想聽,但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飛進她耳朵里,眼淚嘩嘩嘩下來,落入河水中。
夜深人靜,一輪圓月掛在樹梢,賴家靜悄悄的,隱約能聽到堂屋的鼾聲。
謝平安躺在光板床上垂淚,八年前,奶娘帶她來賴家時,說暫時住段時間,可是這都八年了,她的爹娘怎麼還不來接她?她想家,想爹娘,想哥哥姐姐。
哭着哭着,謝平安睡着了,她夢見金柳巷,夢見爹爹抱着她教她認字,夢見娘拿着一塊布在她身上比劃,夢見姐姐哥哥和她捉迷藏。
突然,一條蛇爬進來,哥哥姐姐尖叫着消失,爹娘消失,那條蛇爬到她身上,在她身上遊走。
謝平安驚叫一聲醒過來。
「蛇——」
一隻粗大的滿是老繭的手捂住了謝平安的嘴。
「乖平安,別喊,是我,是我。死婆娘又掐你了,叔來看看你疼不疼,叔給你揉揉。」
賴二說着大手往謝平安胸前摸,謝平安又驚又怕,抬手打賴二。賴二挨了兩巴掌,絲毫不惱。他壓低聲音道。
「打是親,罵是愛。我知道你臉皮薄,怕死婆娘看見。別怕,有我呢。」
「滾開,我......我喊人了......滾開......」
謝平安手腳並用又是打又是踢,賴二一時間奈何不了。但到嘴的肥肉怎麼能讓她飛了,賴二餓虎撲食把謝平安壓到身下。
「敬酒不吃吃罰酒。臭丫頭,吃我的穿我的,養你八年,這是我該得的。乖乖聽話,我保證好好疼你,要不然,我把你賣窯子裏,那可是千人跨萬人騎......哼,別指望你家人來接你,你家人早就死了,死絕了。我早打聽清楚,要不然李萍也不會不來接你。啊——」
謝平安發瘋的一口咬下去,賴二殺豬般嚎叫。
王菊英睡的正香,突然聽到賴二的嚎叫聲,還以為家裏進了賊,光着腳衝出堂屋,正好看到賴二從柴房出來。王菊英火冒三丈,拿起棒槌衝進柴房,朝着謝平安劈頭蓋臉打下去。
「小娼婦,敢勾引我男人,我打死你。還千金大小姐,大小姐個屁,不要臉。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叫你勾引男人,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賴二說她家人全都死了,是嗎?都死了?難怪一直不來接她。
王菊英照着謝平安的頭又是兩下,謝平安好像不知道疼,木木的站着不動。
突然,謝平安高喊一聲「爹,娘,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