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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兒,我曾在無數夜晚捫心自問,我能從那屍山血海中活下來嗎?」
「我一直祈望你父親能活下來……」
「但是當我腦海里閃迴風雪關那一幕屍山血海望不到頭的場景,我便不能在如此祈望了。」
「直到,我看到你活着回來了,我心裏想,或許你父親也能活着回來。」
「可我又想…你父親可有你這般…」
「萬夫莫敵之勇嗎!」
江風瞳孔微縮,不由得吃驚。
江百順微微苦笑,道:「風兒,你瞞得過許多人,但是我是看着你長大的。」
江風苦笑道:「大伯早就發現了?」
「倒不是,只是你曾拒絕去喪將軍祭奠時,我才意識到。」江百順嘆息道:「是大伯太執着了,過去十六年的事,總是放不下。」
江風默然道:「大伯可以一直這樣以為,我父親洪福齊天,必然不會有事。」
江百順長嘆一口氣:「我已經失去一個弟弟了,我不想再失去弟弟的孩子了,風兒,答應大伯,你去考取一個功名吧,不要再重拾那個身份了!」
江百順伸出粗糙的大手撫摸着江風的頭,手上全是老繭,但是卻十分溫暖。
「大伯也是上過戰場的人,知道屍山血海是如何殘酷!」
「你不過是一個少年,一朝開了殺戒,便是秦川府道幾百里,便是北涼荒原幾百里,又是亡命幾百里!」
「你為姜朝做得夠多了,或許姜朝很需要喪將軍,但是喪將軍已經死了,正如你父親也已經死了。」
江風微微一愣,眼帘低垂,輕聲道:「大伯放心,喪將軍已經死了,活着的只有一個江風而已,我從始至終都只叫江風。」
……
夜晚,江風面色沉靜。
西廂小院裏,江風讓婉兒陪着自己喝了兩杯下洱海後,婉兒臉蛋微微泛起醺紅,小嘴嘀咕着,「少爺我不能喝了。」
啪嗒~
婉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風把婉兒抱起來,放到了床上,輕輕改好被子,看着婉兒夢裏呢喃的模樣,露出了難得的一絲溫情。
江風沒有換衣服,還是那一身泥土的白衣。
江風去了廚房,又拿了一根筷子,朝着夜幕而去。
「好不容易活下來!」
「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溫存的家人。」
「好不容易有了在意的人。」
「好不容易遇到了些可愛的人。」
「但是偏偏好像有人就是不想讓我如願!」
「喪將軍是不會活過來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有一個叫做江風的文弱書生!」
……
兵部尚書葉府之外的夜色之下,似乎有窸窣腳步,但抬眼看去,又不見半個人。
烏雲悠悠,四野寂寂。
冷風颼颼,寒意深深。
在那陰暗的小巷子裏。
數十人手中藏着短刃,踏着雨點前行。
腳步落下水窪,濺起四處雨水。
秋雨越下越急!
風如拔山怒!
雨如決河傾!
仿佛是在宣洩這深秋之中的肅殺。
突然,在這大雨滂沱之中,一個用白布蒙面的少年撐着紙傘,走進了這一方小巷。
秋雨打濕了他的衣擺,長靴浸在水裏。
數十人沒有停下,這恰恰證明了這些人來者不善,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他們可不管這個少年是誰。
只要擋在他們的路上,就必須死。
前鋒一人一個箭步便衝到了江風的面前。
刀光劃破了雨夜,在驟雨之中划過,斬斷了下落的雨滴,在空中畫出一道白線。
雨水本是透明的,折射了刀面上的寒光,在所有能看到這一抹刀光的人眼中,便成了砍斷雨水的白線。
江風站在那個地方,撐着紙傘,一動不動。
嘩嘩雨聲掩蓋了天地間的所有聲音。
似乎也掩蓋了少年人害怕的尖叫。
因為他們沒有聽到任何除了雨聲之外的聲音。
揮刀的刺客臉上浮現出了獰笑,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出現一個少年,但是看到這個少年一動不動的時候,他就料定,下一秒,這個少年的屍體就會扑打在雨水裏。
等到明天一早,雨水會把他身體裏的所有血液都沖走。
也會沖走他們來此處的痕跡。
當然,這高牆之內,府邸之中的那些人,不管男女老少,是否姓葉,都無一例外,活不過今夜!
總之在這嘩嘩雨聲中,沒有人聽到慘叫,但是在這傾盆大雨中,有人聽到一聲沉重物體撲到在了雨水裏的悶響。
身後的人以為是擋在他們面前的少年,但是當大雨之中,他們恢復視線的時候,卻發現少年還撐着紙傘站在原處。
只是這個少年的手上,多了一把短刀。
這短刀,與他們手上的那一把,相差無幾。
數十人相繼一驚,但都前仆後繼的朝着江風而去,腳下幾乎沒有任何停歇。
江風撐着紙傘,也朝着他們緩緩走去。
那些刺客無法透過湍急的暴雨看到江風的臉,也沒法看到紙傘下他的雙眼。
若是沒有這場大雨的話,他們或許能夠看到…
江風平靜的眸子裏,乾淨得一絲殺意都沒有。
即使如此,江風看似緩緩的遞出了持刀的手時,手上握着的短刀精準無誤的刺進了一個刺客的喉嚨里。
沒有人知道這個刺客為什麼不躲,為什麼不擋。
這個少年的動作這麼緩慢,緩慢到小巷子裏交錯的刺客們都能看清楚他舉手遞出的動作。
但是就是如此詭異,如此緩慢的動作,竟然在一瞬就刺進了前頭那人的喉嚨里。
江風抽出了短刀,面無表情,眼神平靜的繼續往前走。
嗤嗤!
是利器刺入皮肉,又抽出的聲音。
但是這聲音太細微了,根本沒有人能在嘈雜的雨聲中聽得見。
還是那樣,沒有一點防備,那人的喉嚨就這樣被刺穿了。
江風還是那般平靜,撐着紙傘的手甚至沒有一點傾斜。
那些刺客訓練有素,前後距離並不是很近,江風殺了前頭一人,要走好幾步,才能將短刃刺進下一個人的喉嚨里。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完全沒有一點狹路相逢的拼殺緊張感。
仿佛這些刺客本來就是死人,根本就一動都不會動,而江風所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