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夾雜着寒風在屋外下着,陰沉的密雲襯得室內的燈火更為灼亮。江載月盯着自己發白的指尖,她腦子還殘留着點暈眩。
原本擁擠熙攘,等待着招錄弟子結果的人群逐漸離開,屋中逐漸剩下了她一個人。
一道腳步聲慢慢走近,有人向她遞來一把傘,溫聲勸她。
「江姑娘,法劍門的弟子名錄已出,時間不早了,你也早些歸家吧。」
她是不想回家嗎?
關鍵是她沒有家!
江載月這次不用掐自己,就感覺到伴着腦子晃動而來的重影眩暈,眼眶中迅速充盈的淚水。
早知道登仙山上暈倒的弟子也不一定就是考核心性的工具人,她就不靠自己外掛瞎救人了,現在連腿都坐麻了,她還是因為使用外掛後遺症有點腦震盪,地攤文學真是害人不淺
但一想到賣慘的時候最忌分心,江載月還是全情投入到了眼下的場景中。
「仙師,」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確保連眼淚落下的弧度都符合充滿故事感的美學公式。
「我這次,若是再不中,我家人,就要將我送去」
她咬了咬唇,蒼白的面容更加毫無血色,似乎煎熬得難以再多說一個字。
給她遞傘的法劍門弟子似乎陷入了沉默了一會,江載月微微抬了抬眼,只能看到糊不堪的人臉重影。
而那層重影中,又籠罩着如同色盲檢測卡上般朦朦朧朧顯示出的綠色數字。
94。
確定了,這人就是她最佳的賣慘對象。
江載月很久沒見過除了她自己以外,這麼健康正常的精神值了!
果然,那位弟子的聲音更加輕柔,仿佛是不想觸及她的傷心事。
「除法劍門,還有玄道宗等九大宗門招收弟子,江姑娘可以」
你猜她為什麼在法劍門最後一天招錄弟子的時候才來?
江載月感覺自己的眼淚這次真情實感的上來了。
仿佛含着僅剩的一腔孤勇,少女垂着的細密長睫沾染着水光,她輕聲道。
「仙師,我都已經試過了,這已是我第十次因靈根仙骨被拒之門外,難道,這世上除了有靈根仙骨之人,就無人能入得仙門嗎?」
那位弟子的聲音中更添幾分憐憫,他勸慰道:「也不是全然如此,前些年,劍清長老也確實收過一位資質平平,但是悟性極佳的師兄」
她就是打聽了這事,才以為登仙山上暈倒的那人是測試工具人的啊!
白白浪費了她整整十點精神健康值!
天殺的,知道她每天心平氣和攢健康值有多難嗎?現在把那人重新丟回去能不能把她的精神健康值扣回來?
一想到這裏,江載月快要控制不住臉上的哀傷表情。
她低了低頭,如同溺水之人攥着幾分希冀般,不甘地問道:「那仙人如何得見我的悟性高低呢?」
總不能仙門裏人人都有和她的外掛精神顯示值類似的悟性顯示屏吧?那她不如現在重開,爭取下輩子換個好點的號算了。
在江載月認真思索這一可能時,法劍門弟子有些猶豫,似乎害怕戳到她的傷口,斟酌着字句勸說道。
「江姑娘,那位師兄雖然仙骨差了些,可也不是如同常人般毫無靈根仙骨,也方才有一絲在仙道上取長補短的可能。可是姑娘」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江載月也一瞬間明白他話中的未盡之意。
但是像她這樣沒有一點修仙資質的人,連進仙門打掃茅廁也不配是吧?
一想到山腳下看到的招收雜役弟子公告裏都有要求仙骨靈根的資質要求,江載月有點崩潰。
有靈根仙骨的雜役,是能把茅廁都打掃成洞天福地嗎?
「仙師,當真沒有半點可能嗎?」
江載月感覺自己的腦震盪更加嚴重了,她開始認真思考,現在倒下碰瓷留在法劍門的一絲可能。
這麼有同情心的弟子,應該做不出把暈倒的她直接踹出門外的事吧?她先混進宗門,萬一能混上一個打掃衛生的雜役弟子編制呢?就算讓她掃茅廁,她也能把茅廁門鎖了啊!
江載月激烈頭腦風暴間,敏銳地察覺到了法劍門弟子的一絲遲疑。
她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快速抬頭:「仙師若是願意幫我,來世我便是當牛做馬,也會記得報答仙師的恩情!」
考慮到仙門裏未知的可能存在讓誓言兌現的法術,江載月連畫餅都十分謹慎,主打的只有聲情並茂。
但是顯然這位法劍門弟子非常吃這套,他猶豫了一下,放低着聲音,如同怕有人聽到般說道。
「確實有一處宗門,招收弟子不看修煉資質,只看天機與靈性,若是將姑娘還想一試,不妨去觀星宗一試,不過這觀星宗的傳聞有幾分邪異,姑娘還是」
寒風吹開了屋門,法劍門弟子仿佛受到了驚嚇般,陡然噤聲。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加快幾分,仿佛察覺到有些不妥般,連忙改口道。
「剛剛那些只是我的一時戲言,姑娘就當做從未聽說過,早些下山回去吧。」
看着那位法劍門弟子匆匆離開的背影,以及那陡然跌落變化出的綠色數字90,江載月若有所思。
這觀星宗看來真的很邪異,才能讓這位好心的法劍門弟子一提起就掉了四點精神健康值。
可感覺到額心族紋處逐漸熾熱發痛的溫度,她幾乎不用多想就下定決心——
就算那觀星宗真的是邪魔妖窟,也比呆在微波爐之家好!
在穿越來的第十八個年頭,江載月痛定思痛,已經認清楚了修真界的家族都是微波爐的殘酷現實。
每個在修仙家族出生的孩童,身上都會被紋刻上家族的印紋。
各支的族老掌管上位族紋,除非是生而根骨絕佳的天才,會被以保護的名義賜予中位族紋,大部分的族中之人生來都印刻下位族紋。
族紋的等級森嚴,上位族紋可以掌控下位族紋的影蹤甚至是生死。江載月親眼見過族中處刑堂里,被抓回來的私逃之人,最後被自身的族紋活活燒乾的場景。
而哪怕同為下位族紋,直系血親長輩也能控制晚輩的族紋。
每一次看着鏡子裏自己額頭上那灼紅如火的族紋,江載月都會忍不住痛心疾首——好好一個人,怎麼就因為安了個開關,成了微波爐了呢?
從小到大,為了擺脫族紋控制,她做了不少嘗試,得到了多次生活的毒打後,唯一的收穫就是確定了擺脫族紋控制的真正出路——拜入宗門。
只有拜入宗門的族中弟子,才可以洗下身上的族紋,獲得真正的自由。
雖然現在看來,她的這點希望也要完全破滅,而且她這具身體的爹,似乎連等她下山的耐心都要耗盡——
不,她現在不是完全沒有出路——
觀星宗,觀星宗!
江載月咬牙切齒地念着這個名字,寒冷的雨絲落在她身上,反倒激起了她更加強烈的鬥志。
額頭族紋處傳來的疼痛越發難以忽視,為了節省時間,江載月沒有打傘,直接衝進了屋外的朦朧細雨中。
霧蒙蒙的小雨遮掩着遠處清幽墨綠的山林,她此刻卻沒有一點賞景的心思,不敢有一點耽擱,立刻沿着最近的山路一路往下跑去。
而距離山下越近,額心族紋傳來的炙熱感才傳來一點降溫的跡象,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
下一刻,狹窄的山路上陡然出現了一個直得如標槍般筆挺高大的人影。
江載月往前一踉蹌,勉力收住向前沖的身形,然而險些跌倒的驚險,加上那人臉上明晃晃的淡紅數字,讓她頓時記起了前仇舊恨。
這就是那位她花費了整整十點精神健康值救下,結果連句道謝都沒有就銷聲匿跡,讓她只能含淚忍下外掛使用後遺症的腦震盪,現在精神值又恢復到53的五三哥啊。
要是這人攔住她不是為了給出一個讓她滿意的酬勞,還有他背靠的也不是什麼有修仙大佬的家族,就別怪她辣手無情,把她自己掉下的精神健康值摳回來了!
江載月惡從心中起,那人的手卻如同火烙般緊緊扣住她的手腕,男人聲音沙啞地問道。
「你救我的時候,到底用的是什麼手段?為什麼我醒來看不見那些東西,現在又看到了?」
感覺到這人的氣息,如同耕了十幾畝地累慘的牛一般粗重,江載月虛着眼,勉強從這位五三哥冷若冰霜的面孔上,看清他額頭印刻的墨黑如蛇般扭曲的家紋。
你家也是微波爐之哦不,修仙世家?
面對同類,江載月還是勉強恢復了一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冷靜,只是等看清這人家紋上的蛇栩栩如生,還會靈活扭動着身體,朝她露出尖銳獠牙時,江載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很好,這種族紋會動,比她的微波爐爹只能勉強亮一點的家紋還要高級的,最起碼也是家族裏能輕易掌控一脈生死的精英天才,那她忽悠起來就沒有半點心理壓力了。
不過這人的精神健康值,這麼快就能低回與她的神經病未婚夫不相上下的水平,難纏程度肯定也不會低到哪裏。
幾個呼吸間,江載月就鎮定下來,她忽視着額頭家紋的隱痛,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練習過最多次的平靜溫和微笑。
「閣下不應該先自報家門嗎?」
男人似乎被她的神情唬得也冷靜了幾分,雖然仍警惕地堵着她下山的退路,卻恢復了幾分世家子弟的風度,鬆開了原本扣住她的手,冷麵報出了一個仿佛篤定她知道的名字。
「佘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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