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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劍隨着手腕的轉動,在空氣中畫出道道曼妙的弧度。www.pinwenba.com褚萬卷身形一晃,將手腕的轉動的擴展到最大,形成一個巨大的旋轉,向着前方之人絞去。
齊卞嘴角勾起一個笑容,腳步急退間輕笑一聲:「還不賴嘛。」
褚萬卷看着齊卞的腳步眼光一凌,狀似隨意道:「莫非是傳說之中的八步趕蟬?」
齊卞腳尖輕點,整個人騰空而起,竟然直接從褚萬卷頭頂橫飛而去。然而褚萬卷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見他一腳踹在欄杆上,然後便順着這一踹的力道反身又向齊卞刺去。齊卞卻似乎早料到了一般的雙掌一拍地面,竟然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藉此避過褚萬卷的一劍。
他們這一個回合的比試,僅在數息間就結束了。有些人只是眨了眨眼,就錯過了許多精彩的招式,可謂兔起鶻落!
越是如此,越能看出他二人的技藝精湛。這下台下的熱血少年們可算是看明白了齊卞的實力,頓時擂台下一片譁然。
紀啟順夾菜的動作稍稍一滯,旋即將爆炒得酥脆可口的菌菇填入口中。她一邊咀嚼着美味的菜餚,一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心道:「不錯不錯。」
卻不知這聲誇讚,是對於美味佳肴還是台上之人。
擂台下的喧雜與擂台上的寂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齊卞好整以暇的挽起袖子,露出一段鍛煉良好的小臂。他眼角微微挑起,輕笑道:「你倒是識貨,之前上來的兩人可都沒發現啊。」
褚萬卷微笑:「多謝誇獎,我……」
話還未說完就被齊卞的聲音打斷了:「不過就算發現了也沒關係,反正一樣都會輸的。」他活動了一下手腕,臉上依舊掛着那種笑容。
褚萬卷臉色一沉,冷道:「話可不能亂說,所謂事不過三,想要贏我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吧!」說着他便將手中軟劍一擺,斜斜的向前探去。
那柄軟劍似乎極其柔韌,褚萬卷只是手腕微微抖動,劍鋒便似金魚擺尾似的晃成了一片柔軟美麗的弧度。
只見齊卞腳步變幻,似乎遵循着某種奇特的韻律,明明步步看得分明,卻似乎怎麼也追不上似得。大約便是方才褚萬卷所說的「八步趕蟬」了!
褚萬卷勾起唇角:「這樣就想贏我?太天真了!」只見他手腕猛地一顫,他手中之劍也隨之猛地捲起一道弧度,輕輕鬆鬆的直向齊卞後心刺去。
齊卞右腳腳尖一點,便向着擂台左側飄了過去。他有些詫異的看了眼褚萬卷,揚聲問道:「莫非閣下使得是得水訣?」
褚萬卷執劍一笑:「不錯,你待如何?」
齊卞朗聲長笑:「你輸定了。」
「這該是我說的吧?」褚萬卷飛身躍起,一劍狠狠向着身形尚未穩定的齊卞劈下。
齊卞卻兀自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樣子。
裴盈盈皺起眉頭,低聲道:「那個齊卞他怎麼了?」
蘇鶴看到褚萬卷威武的身影,大笑道:「大概是被褚少俠嚇到了吧哈哈哈!」
紀啟順這會兒正舀了什錦八寶湯往嘴裏送,這湯味道極其鮮美,直喝得她眼睛都眯了起來。
隔壁桌的少年們正群情激昂的討論着什麼,似乎是在說最近的戰事,還有人義正言辭的說什麼:「好男兒就該當兵,在邊關拋頭顱灑熱血。」
山頂西側一角的竹林,被揚起的夏風吹得嘩嘩作響,一片狹長的竹葉從枝頭慢慢的飄落。
是在褚萬卷之劍即將劈到頭頂的瞬間;是蘇鶴張嘴大笑的瞬間;是紀啟順將湯送入口中的瞬間;也是在那片竹葉剛剛飄落枝頭的瞬間。
他,拔劍,出招。
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化作了黑白之色,劈至頭頂的劍、蘇鶴的大笑、紀啟順口中的湯、那片即將落地的竹葉,都似乎在這一瞬間化作了無聲無色的虛無。
直到軟劍「鐺」的一聲,從擂台之上高高墜下。
竹葉才打着旋,悠悠落地。蘇鶴的笑聲戛然而止,紀啟順放下了湯勺,隔壁桌的少年們也停了嘴。
裴盈盈睜大眼睛,驚異的看着掉落地面、猶自顫動不已的軟劍,不由自主的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剛剛發生了什麼?」
然而此刻,就算是最溫和的紀啟順也沒有回答她。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擂台上的兩個人
褚萬卷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手,抬頭似乎正要說什麼,就覺得脖頸上猛地一涼。他下意識的低頭,就見到一柄長劍正若即若離的點着他的咽喉。
他對着劍身上倒映出的面容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澀道:「我輸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抬起頭看向執劍之人,卻見齊卞立得筆直、一臉肅然。
褚萬卷頭回見到如此肅然正色的齊卞,便不由的愣了愣。也就是他愣神的這麼一會兒功夫里,齊卞收回了劍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態。
他勾着嘴角半靠在欄杆上,打了個呵欠:「抱歉抱歉,稍微認真了一些。」
褚萬卷卻認認真真的拱手行禮,道:「褚某服了。」
紀啟順右手握拳壓在心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將之吐出。她緊盯着擂台上那個懶洋洋的身形,感到有一股燥熱從脊樑升騰而起,煮沸了她的滿腔熱血。
好久沒有這種激動的感覺了,她這麼想着,然後緩緩站起身來。
裴盈盈疑惑的抬起頭,問道:「衛少俠你怎麼了?」
但是紀啟順只是往前走,似乎全然聽不見她的問話。
褚萬卷下了擂台,一路往走來迎面遇上了紀啟順,便笑着打趣道:「衛少俠是來取那十兩銀子的嗎?」說着就將手探入袖中,卻見紀啟順面容肅然從他身邊緩緩走過,帶起一陣清涼的風。
他詫異的轉身看向紀啟順的背影,看向她手中的那柄劍。
回到桌邊坐下,就有人開口問道:「褚少俠,方才衛少俠可有和你說什麼?」自然是擔憂不已的裴盈盈問的。
褚萬卷掏出一塊軟布,一邊輕輕地擦拭着軟劍,一邊皺眉道:「沒有。」
尤紋搖了搖團扇,出言道:「剛剛裴妹妹問他要去哪兒,他也沒說話呢。臉拉的老長,剛剛走的時候把他的劍也帶走了,我看他去的方向是擂台那兒。」
蘇鶴這會兒臉也拉的老長,畢竟他輸了紀啟順三十五兩呢,這叫他怎樣不惱。只聽他冷哼一聲,道:「我看他是耐不住寂寞想要上去比上一場。哼,真是不自量力,那齊卞可不是省油的燈,連褚少俠都不是他的對手呢!」
裴盈盈瞪了他一眼,道:「衛少俠的身手你又未曾見過,哪裏知道他的厲害!」
雖然嘴上說得厲害,但她還是不由得為紀啟順擔憂起來。
酒席上眾人的擔憂也好、嘲諷也好、不解也好,紀啟順對此都是全然不知的。她此刻所做的,不過一步一步的走向擂台而已。每跨出一步,她的心境便澄淨一分。待到行至擂台之下,其已然澄淨好似明鏡台。
心境的澄淨,讓她似乎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麼。是她遲遲無法突破的的緣由,是她不慎被鬼物蠱惑的心境漏洞,更是一件似乎很重要的東西。但是眼前仿若有一層霧氣籠罩,使她不能看個明白。
如果是平時她或許會執着於看清,但是那件朦朦朧朧的事物到底是什麼。
此時此刻,於她而言似乎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清風路過身邊,來時將袖袍揚起,去時帶走心頭雜念。
她展開雙臂,迎風而起。待到落至台上,心中唯有一念:要贏。
齊卞提着劍倚在欄杆上,斜睨着她:「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紀啟順回之一笑:「那尊駕又高姓大名?」
齊卞愣了愣,神色古怪道:「小兄弟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記得我才上台之時就已經報過姓名了。」
紀啟順朗聲道:「既然尊駕不敢以真姓名示人,我又為何要自報家門?」
齊卞冷哼一聲,晃了晃手上的劍:「小兄弟,話可不能亂說啊。我的劍既然已經出鞘,想要我再收回去那可就難了!」
紀啟順拔出承影劍,笑道:「彼此彼此。」
齊卞眼神一亮,道:「是把好劍!只是不知你配不配的上!」
話音未落,便見紀啟順一挽劍花,劍尖捲起一道涼風,直襲齊卞面門。然而齊卞腳下微動,輕輕鬆鬆就躲了開去。一邊還大笑道:「還以為是什麼英雄豪傑,不過爾爾。」
誰知紀啟順方才那一劍不過是虛晃一招,但見她劍尖一旋便回身攔在了齊卞身前,身形一晃便又逼近了數寸。她抿唇一笑,反唇相譏道:「還以為是什麼英雄豪傑,不過爾爾。」
那齊卞抬劍架住承影劍,手上稍微用力一推,便借力躍上了擂台的欄杆。又腳下一踏飛身而起,欲躍至擂台另一邊。
然而紀啟順那會讓他如願?只見她使勁一踏高高躍起,承影劍帶起一陣呼嘯的風聲,向着齊卞狠狠劈下。他只得提劍架住承影劍,於是這麼一來又被紀啟順壓了回去。
這齊卞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只見他手腕一轉,長劍便從承影劍的壓制之下走脫了出來,才剛剛脫出又猛然向前一刺。卻見紀啟順利落的折腰而下避過了這一劍,旋即順着這股力道向後便是一個利落的後翻,竟是穩穩的落在了另一邊的欄杆之上。
擂台上,兩人持劍對立,一時間寂然無語。
擂台下,眾看官們依舊沉浸在二人方才短暫卻精妙的交鋒中。待到數息之後,人群中才爆發出一陣喧譁。有人鼓掌喝彩,有人討論齊、紀二人到底是何身份,更有人爭辯不休
裴盈盈雙手緊握,略顯激動道:「我早說過了,衛公子很厲害的!」
褚萬卷點點頭,由衷道:「確實。」
尤紋將團扇掩在嘴邊,笑如銀鈴:「蘇少俠怎麼看?」
蘇鶴有些難堪的悶哼了一聲,將臉別了過去。
坐於上首的裴雲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心道:「方才的幾招雖說旗鼓相當,但不過是試探而已吧?那現在,誰會先出手呢?」他抬頭望向擂台。
紀啟順將劍橫於身前,悠悠開口:「從第一場比試開始,鄙人便隱隱覺得似乎在哪見過閣下。」
齊卞漫不經心的眯着眼一副隨時都可能睡着的樣子,他聽見紀啟順的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含含糊糊的「恩」了一聲。
見他不接話頭,紀啟順也不惱,笑了笑便繼續道:「但如若曾經見過,鄙人也不至於忘得一乾二淨。直到後來看了蘇、褚二位少俠與閣下的切磋,才想起前陣恰巧見過一位與閣下十分神似之人。」
齊卞抬眼看了看紀啟順,唇角勾起一個奇怪的笑容:「有趣,且說來聽聽。」
紀啟順伸出二指輕輕一彈劍脊,薄如蟬翼的劍身便不住的顫鳴起來了。指尖慢吞吞的划過冰涼的劍身,猶如她的聲音在空氣中低低散開:「他是……」
話才說了個開頭就被打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絕於耳的金鐵敲擊之聲。方才還穩立欄杆上的二人,此刻已經站在擂台中心斗得不可開交了。二人竟是同時出手!
兩把長劍都是寒光凜凜的好劍,此刻互相纏鬥在一起在陽光下閃出一片耀目的銀白,放仿若兩條銀龍翱翔於天。
執劍的兩人,也都技藝精湛。此刻在這小小的擂台之上碾轉騰挪,竟無一絲施展不開的樣子。但見他們身形微晃、手腕輕抖間,就有無數精妙含於其中。直教人屏息凝神,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會錯過什麼精彩場面。
紀啟順腳踏「踏歌訣」身形忽左忽右欲前先後,可謂飄忽難測。她一邊觀察齊卞的動作是否有所漏洞,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了話:「方才鄙人的話還沒說完,閣下就耐不住性子出了劍。」
齊卞劍尖微挑,冷哼道:「彼此彼此,小兄弟你出劍也快得很。」
紀啟順旋身躍起避開一劍,揚聲笑道:「當不得李師爺的夸!」
話音未落,便見齊卞動作一滯,但是瞬間他便恢復如常,那小小的一個停頓似乎從來未曾存在過一樣。雖然這個停頓短暫無比,但是於紀啟順看來就是她渴盼了許久的漏洞!
她雙手握住劍柄輕喝一聲,承影劍便帶着劈金斷玉的氣勢,直向着齊卞劈下。就在此刻變化突生,只見劍刃捲起一片尖嘯的空氣,驀地消散開去,似乎從來不存在一般。
台下的看客們都吃驚的揉着眼睛,都以為自己看錯了。台上的齊卞卻笑着贊了一聲:「果然好劍!」話音才響起,就被簇擁着劍鋒而來的勁風擠散,只剩下零落的詞句在空中飄蕩。
齊卞只是腳下一動,便躲開了承影劍無聲無色的攻勢,但他卻沒能如願以償的看到紀啟順吃驚的表情,反見對方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齊卞心中下意識咯噔一下,只覺得自己是不是漏了什麼。
紀啟順一劍劈下,意料之中的看到了齊卞躲閃的動作。她手腕輕抖間將劍向下斜斜一削,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卸去了劍上的力道。又順着慣性向前快走幾步,只是瞬息間便到了齊卞面前。
只見她伸手在齊卞耳後一抹,便刺啦一聲將他一張臉皮給撕了下來。
台下膽小些的姑娘見了都不由尖叫出聲,就算是膽大的少年都下意識偏開腦袋不願去看。尤紋雖說性子直爽潑辣,但此刻也忍不住以扇掩面,不忍去看台上情景。結果才偏過腦袋,就見到裴盈盈直愣愣的看着擂台的方向。
她滿以為裴盈盈被嚇呆了呢,便出口安慰道:「盈盈,別看了。」
卻見盈盈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看向她,道:「尤姐姐?」
瞧她臉色一如往常,根本不像是被嚇着的樣子,尤紋便忍不住道:「你不怕麼?」
裴盈盈愣了愣,隨即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姐姐看了便知,絕對沒什麼可怕的。」
尤紋將信將疑的轉過頭看去,便見紀啟順手上拎了一張麵皮,其上正是齊卞的五官!然而站在一旁的齊卞,面孔卻依舊好好的,只是相貌和原來全然不同了。
就在這當口,台下許多人都反應過來了,一些見多識廣的人便猜測:「莫非是易容術?」
紀啟順笑眯眯的將手上的那張麵皮一扔,道:「這回該告訴我你姓甚名誰了吧?」
那齊卞卻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了句:「閣下方才明明可以置我於死地,為何反倒手下留情?」
紀啟順還是笑:「倒也沒什麼,只是覺得你這個人還算有趣兒罷了。」
「哦?」齊卞的真實面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相貌算不得英俊,倒也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的。他此刻抿着嘴的樣子已沒了之前的漫不經心,反而多了一絲少年人常有的倔強神態。
他彎下腰撿起那張麵皮往懷裏一塞,似乎是隨口問道:「你是如何發現的?」
他自認喬裝得成功,就連氣質、說話口氣都滴水不漏,沒什麼可抓的空子。殊不知紀啟順乃是修真人士,對別的或許不太上心,但是對氣息卻十分注意。然而易容雖說能改變外表,卻不能改變氣息,所以紀啟順才能夠發現齊卞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李師爺」。
但是這些話卻不能對齊卞說,是以紀啟順只是笑了笑,道:「於其磨磨唧唧的說這些個閒話,不如先將這一場比試結束了吧。」話音未落,她便一挽劍花攻了上去。
齊卞見此一愣,隨即朗聲大笑:「好好好,那便如你所願。」說着也挑劍迎上。
原本打到這份兒上,紀啟順一定會秉持着點到為止的原則,與齊卞握手言和不再比下去了。本來嘛就是切磋而已,何必一定要分出個誰勝誰負呢?
但是這次和以往不同,她雙手握住劍柄奮力出招,每一滴汗水從額頭落下的時候,她都會感到體內隱隱有什麼的東西在碎裂,頭頂三尺處又有什麼在崩散。
周圍的一切都漸漸變成虛空,在視野中慢慢消失不見,就連對面的齊卞也漸漸融化成光點消散。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還有手中的一柄劍。
她也只看得見手中之劍,每劈出一劍她便問自己,這麼多年來真的沒有忘記初心嗎?每問自己一遍,她心中便慢慢地澄明起來了。
她想到了柳隨波,想到了小時候的那柄竹劍,想到了那時候在齊雲山的日子,還有那碗粘稠的湯藥。那時候每日每夜,她都像現在一樣只有手中的劍也只看得到手中的劍。
後來她入了門派,懂得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懂得了韜光養晦,懂得了很多有趣、有意思的術法。也有很多人覺得她天資甚佳,甚至有人會因此嫉恨她。說實在的,心裏沒有得意是不可能的。
後來她和蘇方被人陷害,被罰去了孤島。在去往孤島的路上,她第一次看到那樣厲害的修士,第一次看見那樣高不可攀的法術,以及那幾乎是驚天地的一劍!那時候她就暗暗地期盼着,期盼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擁有那樣銳不可擋的一劍。
紀啟順暗淡的眸子漸漸地亮起來,她渴盼的不正是那宏大浩瀚的一劍嗎!瞳孔猛然一縮,熱鬧的虞山山頂重新現於眼前。她渾身一振,不再去遵循什麼該死的招數,什麼奧妙的步法。
她、邁步、出招、一劍劈下,樸素得仿若一個外行人。
不,連外行人都能比她更像樣些。
齊卞和台下的人都傻了眼,但她絲毫不覺。
這時候在她面前的已然不是齊卞了,而是多年未見的柳隨波,說着及笄前須得養氣圓滿的柳隨波。但是她還是依舊抬手一劍砍下,然後便是一道蒼老的聲音在耳邊呵斥:「及笄前須得養氣圓滿,你怎還未突破大周天!」
紀啟順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樸素的一劍直直落下,將柳隨波劈了個粉碎。她肅然道:「唯劍,吾所欲也。」
又見葉雪倩娉娉婷婷的走過來,掩着嘴笑了笑:「喲,這不是咱們天資甚佳的紀師妹嗎?怎麼這會兒還沒突破到周天啊?」
依舊是樸素的一劍堅定的斬下,依舊是堅定地一步邁出,依舊是堅定地一句話:「唯劍,吾所欲也。」
隨即現於眼前的,卻是陶夭。她眨着杏眼,俏皮的說:「師姐好生厲害,我要是也有師姐……」
紀啟順邁步向前,又是一劍將其劈散:「吾志所向,一往無前。」
她卻着邁步向前,正如她自己所言一往無前。
卻見一個女子手纏念珠,低頭輕念:「人生在世如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她持劍一笑,跟着念道:「人生在世如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那女子抬頭似乎要說什麼。紀啟順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緩緩抬起手將劍劈下,她微笑着看見女子消散,眯了眯眼睛:「不動則不傷……嗎?」
幻象一一消失後現於眼前的,是齊卞滿頭大汗的面孔。
紀啟順只覺得心境已然通透無比,以往看不透、不明白的全然都懂了。
她暢然長笑,承影劍極慢的劈砍而下,卻似乎斬開了什麼桎梏一般。
只聽她身上「噼啪」之聲不絕於耳,竟是身上的正經十二脈以及奇經八脈都自然而然的打通了!
紀啟順長舒一口氣,只覺得頭頂三尺之處豁然開朗,即使不用肉眼也能體悟世間萬物,更是忽然間明了了許多天地運行的法則。大周天對於經歷過方才的許多幻境、斬去許多雜念後的她而言,只是水到渠成罷了。
她仰天長笑,只覺得從未有過這樣酣暢淋漓的感覺。
清風從耳畔掠過,將她有些汗濕的發揚起。
紀啟順利落的將劍收入鞘中,隨後一步踩上欄杆,自擂台飛身而下。正打算揚長而去,卻聽一道聲音遠遠傳來:「少俠且慢!」
紀啟順回首望去,見裴雲平快步走來,便問道:「先生可有事?」
裴雲平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方才少俠可是突破大周天了?」
此言一出,席上便猛地爆發出一陣喧譁。
紀啟順撣了撣袖子,不可置否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裴雲平猛然一揖到地,悶聲道:「懇求少俠收小女為徒!」
紀啟順一愣,還未出口相拒便見裴盈盈拎着裙擺走過來,大禮道:「懇求少俠收我為徒!」
她微微一笑,遙點台上齊卞道:「不如拜他為師,比我可靠多了。」
裴盈盈眼中泛起一層霧氣,低聲道:「少俠……」
紀啟順微微一笑,打斷了她的話:「那冊子我是用不着咯,果然正如尤姑娘所言,比起那勞什子秘籍,還是美酒佳釀誘人多了。」一邊說着,一邊轉過身向着山下走去。
卻聽台上齊卞高呼:「閣下高姓大名?」
她腳步一頓,拔劍在身旁一塊大石之上劃刻幾下,洒然而去。
眾人望去便見石上字跡頎長秀逸,乃是五個大字就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