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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如血,浸透了漫天的雲。
陶夭坐在石凳上大口的喘氣,方才她足足打了九遍柔極拳才停下,正是痛快淋漓之時,抬頭卻見滿天雲霞皆為赤紅。她抬起手用袖子抹去滑落到下頜的汗滴,略帶恍惚道:「這就黃昏了啊……」
卻聽一把柔軟的女聲在身後響起:「師妹怎麼坐在此處?」
陶夭聞言似乎還未完全反應過來,呆呆的抬頭看去,卻見一窈窕女子逆光而來,金紅的夕陽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圓圓的杏眼眨巴兩下,用猶帶稚嫩的童音軟軟道:「蘇師姐……」
話畢又眨巴兩下眼睛,這才面色一僵,嬌小的身影猛地彈跳而起,恍若受了天大的驚嚇。
陶夭猛地躬身下去,聲音繃得緊緊的,聽着不似方才的軟糯,倒有些驚恐過度的艱澀:「師、師姐!弟子失態了!」
半晌未聽得回音,心中正是忐忑之時,卻聽「嗤嗤」的笑聲低低的響起。隨後就是蘇方標誌性的柔婉聲音:「都同住這麼些日子裏,師妹怎麼還是這樣羞怯?」話音未落便有一雙白皙纖秀的玉手將陶夭扶起。
蘇方並不在意陶夭的失態,而是含笑點出了她鍛體時的缺陷,隨後又隨意指點了對方幾句自己鍛體時候的心得體會。因為蘇方養氣時間較長,是以給予陶夭的指點頗有「高屋建瓴」的味道。
正當陶夭聽得眼中異彩漣漣之時,便聽對方漫不經心道:「這段時日倒是沒怎麼見過啟順了……」
陶夭有些迷茫的抬起頭看向對方,卻見蘇方正側着臉看着紀啟順的住處。她知道蘇、紀二人交情匪淺,便恭敬道:「蘇師姐大約不知道,紀師姐被宗門免去了每月的宗門任務。現下紀師姐每日不是專心觀想,便是練習法術呢!」
蘇方姣美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化作瞭然,對着陶夭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後二人又閒話了幾句就各自散去了。
鋪在院中的金紅色夕陽也漸漸淡去,赤紅的天際被單薄的夜色所替代。
水般的月光慢慢的侵潤了薄如蟬翼的窗紗,慢慢的投入屋內,灑了滿地如玉霜華。然而盤坐窗邊竹榻之上的人卻似乎對這一切毫無察覺,月光隨着時間的推移,從她膝頭慢慢的向上攀去,照亮了她清雋秀逸的五官,正是紀啟順。
她闔着眼面容平靜,仿佛超脫於塵世之外。白袍因為未曾系腰帶的緣故,是以顯得有些許的松垮。但並不顯得柔弱,而是意外的灑脫風流。屋中的氛圍亦是十分安靜,似乎時間的流逝就在此處停止。
但卻就是在此時,她徐徐睜開眼,自然的放在膝頭的右手也隨之緩緩抬起。銀亮的月光恰好灑到她瞳仁中,柔潤中猶帶些許稚嫩的聲音從她口中發出,似乎在屋中激起一陣漣漪。
「火起。」
白皙的指尖在話音將落未落之時掐出一個玄奧的手勢,那平淡的兩個字便猛地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浮在指尖之上的紅色火苗。火苗並不太旺盛,不過才寸許大小。
她滿足的嘆出一口氣,慢慢的熄滅了指尖的火焰,有些出神的看着地上的皎潔霜華,忍不住露齒一笑。之前雖然也或多或少的看到過宗門前輩的神通,自然是比她方才好上千萬倍。但是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使法術,自然是免不了激動之情。
激動了些許時候,紀啟順漸漸平靜下來。正準備起身去後山泡一泡溫泉,卻猛然一愣,隨即苦笑出聲:「真是得意的太早了些……」
就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驀地發現自家經脈中的內氣已然所剩無幾了,但想着自家才施法成功,心境並不如以往那般平靜,若是此時強行觀想恐怕容易出事。考慮到這些因素,她便活動了一下身子,隨即下了榻往門外而去。
後山。
褪下身上衣物,慢慢坐入水中。又刻意向下坐了些,直到水面沒到下巴,才放鬆的靠在了身後的石壁上。紀啟順看着白色朦朧的霧氣從水面鑽出有些怔怔的,稍微發了一會呆後,她晃了晃腦袋令自己的頭腦清醒起來。
這幾日着實有些累了些,就像陶夭所說,紀啟順並沒有因為被免去了宗門任務閒下來,而是更加忙碌了。她幾乎每日都是呆在屋內,不是觀想便是修習法術。也正是這幾日,她更加清楚了自己的水準。
她並不是什麼修行的奇才,悟性也好、資質也好都不過是中等偏上罷了。就像她才學會的「引火術」,這個法術乃是**青蓮訣上的十個法術之一,也是最簡單的一個。但是就算是這樣的小法術,她都是整整半個月才參透,隨後又用了五個晚上來練習,直到今晚才真正的施法成功。
但是施法成功後才發現:這法術不單單是威力小、而且消耗甚大!當然了也有可能是紀啟順修為不夠,才導致了內氣消耗甚多。紀啟順在悵然之後,猛地精神一振:修為可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唯有腳踏實、一步一個腳印,方能走的長遠。
想明白了這些道理後,她低下頭對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笑,心中僅有的一絲沮喪也隨着這抹笑容散去了。
清晨的鳥鳴在耳邊嘰嘰喳喳的此起彼伏,陶夭有些不情願的睜開眼睛,恍惚中看到了被晨光映得發亮的窗紗。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隨後俏麗的杏眼驀地圓睜,她咂了兩下嘴,才惶惶道:「這是起晚了?」
話音未落便見她猛地從床上彈跳而起,以一種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套上了一件灰色道袍。也不梳頭,胡亂的將頭髮一挽,趿着鞋就推開門向外急走了兩步。
卻見紀啟順正在院中舞劍,說是舞劍卻也不盡然。因為她並沒有用劍,而是不知從哪裏折了一支竹枝代替利劍。以竹代劍,倒是別樣風雅。襯着舞劍之人飄逸不類凡俗的劍法,愈發令人賞心悅目。
正當陶夭心中讚嘆之時,就見紀啟順動作一頓,大約是聽到了陶夭推門的聲響。她拈着竹枝回首看來,見是陶夭便收了劍勢,動作自然的轉身一揖:「師妹。」
陶夭也斂了斂神,恭敬一揖:「見過師姐。」隨即便想起自己起晚了,面上不由得帶上一點沮喪。
紀啟順見她面色不好,猜測到她心中所想,便淡淡道:「偶爾晚起一次也不要緊的,我舊時也曾經晚起過幾次……」正準備接着說「宗門中不用點卯,師妹不必心焦」時,話便被打斷了。
陶夭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個、師姐啊,你晚起的時候,去大廳可吃到飯了?」
紀啟順面上一愣,這是這麼一愣便明白了自家師妹的擔憂。不禁心中暗笑不已,隨即有些促狹笑笑道:「沒有啊,那裏的飯食都是同一時間提供的,一旦過了規定時間自然是吃不到了。」
陶夭有些委屈的扁扁嘴,低頭小聲道:「算了,一頓不吃也不算什麼。」似乎是在和自己的肚子說話。
紀啟順終於忍不住抿唇一笑:「一頓不吃餓得慌,師妹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哪能不吃早飯呢?我反才去廳里吃飯的時候順手將你的也帶回來了,現下正在院後爐子上溫着呢,你且去吃罷。」
陶夭:「師姐!你真是太好了!」
看着那個撒丫子往院後跑去的小身影,紀啟順終於還是笑了出來。笑了兩聲後,她搖搖頭拾起那支竹枝,悠悠的舞起了逍遙踏歌訣。
一邊劍訣舞完,紀啟順知覺全身都鬆快了不少。她痛快的將竹枝遠遠一擲,隨後向後退了兩步放鬆的坐在石凳上,隨後便抬頭望向天際。
陶夭捧着啃了一半的饅頭,怯怯的坐到紀啟順邊上的石凳上。她順着自家師姐的視線望去,看到的是秋日格外高遠的晴空。稍稍躊躇一了會,還是忍不住張口道:「師姐在看什麼?」
紀啟順似乎愣了一下,伸手撣了撣衣袖,轉過頭看着陶夭一笑,毫不掩飾的轉移了話題:「吃飽了嗎?」
「呃,」陶夭見自家師姐並未回答自己也沒多想,只是老實道:「吃飽了。」
「那為什麼還要拿着這個饅頭?不是吃飽了嗎?」
陶夭眨了眨眼:「之前在俗世的時候,觀主爺爺說不能浪費吃的東西。」
紀啟順嘆息一聲,老實的孩子啊……隨即摸摸她的頭道:「恩,好習慣,那你慢慢吃,我先回屋裏了。」話畢便轉身向着自家屋子行去。
卻聽陶夭不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師姐方才為什麼不用劍呢?」
紀啟順一愣,轉身道:「我沒有劍。」倒是陶夭提醒了她,現在沒有長劍也就罷了,以後下山遊歷就務必要有了。至少就現在看來,青蓮訣之上提供的幾個法術,不是威力太過弱小、就是需要事先立法壇才能施法。如果遇到了什麼意外,如果太過依賴法術恐怕反倒不便。
思至此處,她便暗暗決定了過一陣就去多寶閣兌換一把上好的長劍。畢竟之前宗門可是給了她一千點功績,好的法器是兌換不起,當然了她也用不着。但是區區一把吹毛立斷的俗世利器,她可還是兌換的起的。
正當紀啟順覺得自己頗有點暴發戶的意味之時,便聽陶夭怯怯問道:「師姐你剛剛在看什麼?」
「……」紀啟順有些啞然失笑,這個小師妹還真是執着啊,便無奈嘆息道:「沒看什麼,就是覺得今天天氣不錯,不知我母親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