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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日傍晚,邱府眾人便聽到庭院中有人仰天長笑:『不如歸去山野,到還落得一世清閒!』」
說書的中年男子搖着一把破扇子,老神在在的眯着眼睛,道:「待到邱府眾人反應過來,去了庭院欲一探究竟時,庭院中唯剩寶劍一把!寶劍寒光泠泠,其上有古篆所書銘文」
中年男子看了一圈,周圍眼含期待的的小蘿蔔頭們,賊賊一笑道:「咳咳,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小蘿蔔頭甲米線叫道:「周大叔你怎麼總是這樣,卡在重要關頭!你怎麼也不怕以後便秘呢?!」
小蘿蔔頭乙粽子,則是對着那男子啐了一口:「周仁大叔!你別是編不下去了吧~還想蒙我?」
叫做周仁的大叔眼睛一瞪,就要脫口而出:「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卻突然眼神一轉,用扇子一敲桌面道:「你小子想激我?你周叔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難道還會中你的小伎倆?」
粽子撇撇嘴,不屑道:「我就不信你忍得住!」
周仁揮揮扇子道:「小看我?」忽然聽聞自己身後有一個溫和的女聲傳出:「到底怎麼了?我卻也好奇的很。」
周仁一回頭便對上了一雙俏麗的杏仁眼,不禁脫口道:「夫人,你怎麼來了?」
那女子呵呵一笑道:「來聽夫君你說書唄~到底怎麼了?」
周仁悻悻坐下,有些討好道:「那寶劍銘文上書照也。」
諸人皆是不明所以,唯有那周夫人猛的一拍大腿道:「明,照也!這把劍乃是十六年前,在江湖頗有盛名的柳明之劍罷!」
周仁撫掌大笑道:「妙也!夫人甚是聰慧!此劍正是劍痴柳明之劍!」
米線歪着頭道:「柳明?柳明是誰人?又為何叫他劍痴?」
周仁摸着嘴角的鬍鬚,笑道:「米線你這小猢猻竟也有今日?啊哈哈哈,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那米線是個清秀的小郎君,一向是北容鎮上最有成算的孩子。他看着斯文秀氣,實際卻是一肚子的壞水。平日裏最愛幹些出謀劃策,戲耍大人的事情。偏他足夠聰明,每次不過是當個軍師,不會自己蹚渾水。
周仁原本也是個喜歡孩子的,但是在第十二次在自己的茶盞中發現了癩蛤蟆後,就對這個清秀的孩子又愛又恨了。這次好不容易揪住米線的小尾巴,可不得好好得瑟得瑟?
那米線一愣,隨即不屑道:「周大叔你越來越無聊了,不會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周仁重重將茶盞放下,吼道:「你這小猢猻!這次再不扒了你的皮,我周仁和你老子娘姓!」話音未落,就見其茶盞中,跳出一隻咕咕作響的癩蛤蟆。
諸小童見那蛤蟆都是笑作一團,周夫人也是掩着嘴笑。周仁見自家媳婦也笑的開心,只得悻悻坐了回去,無奈的看着自家夫人。
周夫人好不容易忍住笑,好奇道:「我卻聽說過,柳明除了照也劍外,似乎還有另一把絕世好劍?不知此劍現下身在何處?又叫什麼名字?」
周仁拿起扇子搖了搖,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這柳明雖曾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但卻早便隱退了。有許多王公貴族子弟,慕名前去她所待的隱居之地。但是這人倒也奇怪,從來不接見這些求師之人。即便是萬兩黃金,亦或者是烏紗一頂,都無法請她出山。是以,世人皆說此人愛劍成痴,唯我唯劍。這才有了劍痴的名頭。」
米線似有所悟的點點頭道:「如此奇人,若是可以得見,真是再好不過了。」
周仁哼道:「這麼多王公子弟都見不了,吾輩黎民更是不可能見到!」
話音未落,便聽聞一道清越的聲音,朗聲道:「掌柜,結賬。」諸人看去,卻是一個青衫的女子,大約三十四五的樣子,臉上有一片極為醜陋的疤痕,看起來很是面目可憎的樣子。
見諸小兒看着自己面露駭色,就連周仁與其夫人也是皺着眉頭的樣子。那女子好似全然不覺似得,結了銀錢便悠然而去。
周仁看其身影從門口消失,不禁感慨道:「此人必然不凡啊!」
諸小兒皆是奇怪他忽出此言,問此言何意。周仁卻將扇子合起,搖頭晃腦道:「不可說,不可說。」隨即招呼了自家夫人回家去了。
那女子在百步開外一笑,竟是將方才眾人在她離開後所言,聽了個一清二楚。她臉上的疤痕就大喇喇的露在外面,儼然就是方才眾人所談論的劍痴柳明了。
柳明現而已經是四十出頭的年紀了,如果忽略臉上嚇人的疤痕,到還是三十出頭的模樣,倒像是周夫人一般年級的人。這卻要從她十幾年前的一件趣事說起了。
十六年前,蜀地。
柳明站在山巔,俯視身下彎彎曲曲,蜿蜒着盤旋向上的上山小路,不禁嘆息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果然不錯。」為了攀上此處高峰,她足足走了五天。柳明也算是當世一大高手了,連她都走的如此艱難,可見蜀道之難。
但是柳明並不在意,她放眼望去,座座碧峰之間繚繞的雲霧,仿若上等織錦的緞帶。偶有雀鳥鳴叫着從空中掠過,在幾乎凝固的碧空中,帶起陣陣空靈的漣漪。大約是因為才下過一場雨的原因,只要微微呼吸,便是一腔的清爽。
環視身邊的怪石嶙峋,微微低頭便可見到,座座高峰的巔峰,很有點「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麗意味。柳明看見面前的高峰,山巒疊嶂、此起彼伏。座座高峰如劍尖般挺立着向上衝去,直欲刺破天際。
柳明眯着眼睛看了些許時候,不禁嘆息:「這才是天地之偉力,倒讓我無地自容了!」說着便微微搖頭,轉身向下走。走到大約是半山腰的位置,她忽的拐了一個彎。這下才走了兩步,就進了灌木叢里。
但是她一手撥開雜草,大約走了三分之一柱香的時候。柳明撥開最後一叢及膝的野草,便一腳邁出了春末夏初有些濕潤的泥土。
恰好一陣微風拂過,帶起的不僅僅是柳明的發,還有陣陣清朗的「沙沙」聲。柳明抬頭對着面前的青竹林滿意一笑,道:「倒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如此說罷,便取出一柄寒光泠泠的匕首,一路伐竹取道。
在收穫了一堆竹子之後,柳明便在竹林後找了一塊較為平坦的地方以竹構屋。
她雖是女子,但是從來不弱於一般男兒。忙了一整天,倒是極其快速的搭出了竹屋的大致結構。雖說現下看着有些寒磣,但是湊合一晚倒也還算湊合。
第二日,柳明依着自己的習慣,早早的起來了。匆匆洗漱一番,才啃了兩個饅頭,便又忙着搭屋子。因竹屋建起來實在是方便得很,所以天黑前柳明就完工了。
她趁着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去河裏捉了幾條魚,烤着吃了。雖不算太好吃,倒也別有一番野趣。以往為了追殺一個江湖中人,往往要在在荒郊野外呆上好幾日,當然也曾自己煮過東西吃。但是柳明現而已經放下了心結,是以心境自然是大大的不同了。
這些都是柳明未曾體會過的,一旦體會到了,自然是喜歡上了而今的逍遙自在。柳明甚至在竹屋前栽了幾棵桂花樹,大抵是想到了桂花開後自己釀酒喝罷。
是夜,柳明躺在床上,看見月光從窗外灑進來,透過婆娑的樹影,投射在自己面前的竹壁上,當真是珊珊可愛。她並無睡意,便翻身而起,推窗望出去。見到月光銀亮亮的從天上投射下來,映射在片片狹長的竹葉上格外美麗。
柳明卻覺心中忽的煩悶不已,便推了門出去,在竹林中走了好幾圈還是莫名的煩躁。便下意識地隨意揪下一根竹枝,隨意挽了一個劍花。那竹枝上還有着些許晚上的露珠,枝葉隨着柳明的動作一抖,就灑下點點水滴。
隨着竹枝的劈砍、刺挑,柳明心中暢快不少。便不似之前隨意,而是更加專注的或刺或挑、或劈看砍,將幾乎將她一生所學揮舞的淋漓盡致。柳明卻並不盡興,而是更加奮力的躍起、劈砍,直至有些脫力,才喘着氣回了屋子。
隨後便是一夜無夢,睡到大天亮了。
第二日起來,柳明更覺身上舒暢無比,比之前不知快活了多少。她不禁自嘲道:「真是清閒不下來,幾日不練劍,就渾身不舒服。」
一邊自嘲,一邊從屋角的箱籠中拎出她那少得可憐的行李包裹。裏頭只有五身布衣,唯一值點錢的恐怕就那柄式樣古樸的長劍了罷。她用指尖摩挲着長劍的劍鞘,柔聲輕嘆:「幸而沒把你扔了,不然日子都不知該多無聊了。」
此乃一位她十分敬重的江湖前輩贈送的長劍,雖不如照也劍的鋒銳卻意義深刻。所以,即便她作出了歸隱山林的決定,也捨不得將它扔掉。握住檀木的劍柄,徐徐將其抽出劍鞘。柳明對着明亮依舊的劍鋒,微微一笑。
之後便是日日雞鳴起舞,不知不覺的就把中心挪移到了練劍上。這般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柳明的劍術也是日漸精煉。雖不至於打遍天下無敵手這麼誇張,但也不是之前那樣流於表面的銳利不可擋了,而是愈發內斂、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