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鈴鐺長約二十厘米,在月光的照耀下通體泛白,閃爍着森森冷冽,鈴柄纖細而筆直,只有指頭粗細,就像是一根嬰兒的腿骨,上面被打磨的光滑錚亮,連接的鈴鐺頭部宛如成人的拳頭大小,赫然是一個骷髏的形狀。
九叔只是瞧了一眼就神色巨變,臉上仿佛被覆蓋了一層寒霜,嘴裏一字一頓的說道「請鬼鈴?你怎麼會有請鬼鈴?」
葉豐都早已見識過九叔的本事,那日在郊區的墓園之內,輕而易舉的就收拾了一個孤魂野鬼,在那般兇險時刻都沒見得絲毫慌張,如今面對一件小小鈴鐺卻變了神色?這怎麼可能?
當即狐疑道「這就是您剛剛提到的請鬼鈴?看上去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啊?」初生的牛犢不怕虎說的大抵就是現在的他了。
李師傅嘲諷的瞥了葉豐都一眼,哼哼冷笑道「沒有什麼特殊之處?真是個無知的棒槌,這小小的請鬼鈴足以讓你們師徒二人命喪於此,不信的話可以問問那老道士,看他還敢張狂嗎?」
望着葉豐都詢問的眼色,九叔微微苦笑道「這請鬼鈴其實也沒什麼,若是在其他時候施展不足為懼,可現在已經接近零點了,正是那些陰靈鬼魅遊行的時候,一旦響起了請鬼鈴,那些東西便會聞聲而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李師傅自鳴得意道「看不出你這個老傢伙還有些真本事,可惜你不該來這裏多管閒事,本想再等些時候動手,可你們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我的秘密,那就只有提前動手了,今日一過,這座頗具盛名的學校終於要毀於一旦了。」
九叔急忙阻止道「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這請鬼鈴製作之法早已失傳,就連那些邪異的江湖術士都未必知道,你是怎麼得來的?據我觀察,這請鬼鈴應該還剛剛問世吧。」
李師傅吃驚的掃了一眼,嘖嘖稱奇道「老道士果然厲害,告訴你也無妨,這請鬼鈴確實被人剛剛製成不久,代價不過是一個滿周歲的嬰兒罷了,抽出他的腿骨,砍了腦袋之後,將皮肉剔除,再將骨頭打磨光滑,自然而然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葉豐都聽着渾身發顫,雙腿發軟,心底莫名迸出一股沖天怒火,破口大罵道「你真是喪盡天良泯滅人性,連那些圈養的畜生都不如,先前你雖做了惡事,我多少覺得還有些可悲之處,現在看來,簡直是死有餘辜死不足惜。」
李師傅臉色一白,哈哈大笑道「罵吧,你盡情的罵吧,現在就讓你們見識一下請鬼鈴的威力,百鬼夜行,速速聽令。」說完後,手上的請鬼鈴發出鈴鈴之聲,隨風飄散而開。
九叔一把將葉豐都拉到了身後,手中緊緊握着桃木劍,臉色肅穆道「請鬼鈴的威力我也是第一次見識,所以後果很難預料,待會兒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要慌張,一旦亂了方寸就會給那些東西可趁之機,心正辟邪,這是一個修道人的根本,這把桃木劍你拿好了。」說着將自己用了多年的兵器硬塞到了葉豐都手中。
葉豐都看在眼裏,暖在心田,他並未扭捏的推卻,因為他知道,只有自己安全了才能讓九叔沒有後顧之憂,才能放手一搏,對付那些即將而來的陰靈惡鬼。
說時遲那時快,四面的風聲突兀般大了起來,森林裏漸漸起了沙沙之聲,仿佛是有人拖着鞋在地上摩擦,隨着李師傅手上的請鬼鈴越搖越快,附近的氣溫猶如寒冬臘月,被風帶過來的聲音也愈加龐雜,嬰兒的啼哭聲,女人的抽泣聲,男人的獰笑聲,老人的幽怨聲,還裹帶着病人的呻吟聲,百聲匯集齊聚一堂。
九叔左手食指與中指夾着一張畫滿法咒的黃色符紙,右手捻動炎火訣輕輕一點,乍聽砰然一聲,那符紙頓時燃起了一縷藍色火焰,火苗節節升高,四周的溫度也隨之回暖了很多。
就在符紙出現的那一刻,幽幽而來的聲音剎那間增加了數倍,葉豐都緊緊握着桃木劍,手心更是滲出了密密汗珠,悄然向四周瞟了一眼,只見整個湖邊漂浮搖曳,密密麻麻的虛影擠在了一起,而他們也被徹底地圍在了湖中心的假山之上。
虛影形色有異各不相同,有的披頭散髮面目蒼白,眼睛暴突口吐長舌,有的青面森森嘴噴黑氣,還有全身繃帶缺腿少臂,更有一些孩童蹦來蹦去異常活躍,葉豐都只是掃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心中卻莫名其妙的湧出一個不合時宜的詞,大型遊樂場麼?
要是九叔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說不得又要一腳將其揣入湖中,相比較他的苦中求樂,九叔就要忙碌得多了,在符紙燃燒殆盡的時刻,將其向上空用力一擲,雙手手掌上下合攏,連連變換了幾個印記,嘴裏大喝道「道尊臨世,百鬼現形,金錢開路,擋者必誅,去。」
言語念罷,只見十幾枚銅錢透着黃光呼嘯而出,每每撞到鬼影之上,都會將其化作一團黑霧,連續十幾次的碰撞,銅錢上面附帶着的光芒也逐漸暗淡,直到最後徹底黯然失色後才落入了水中。
葉豐都滿臉的崇拜幾乎要出聲叫好,僅僅是第一個回合,就讓鬼影消失了三分之一,剩餘的那些似乎也深知其厲害,再也不敢貿然上前,只是在湖邊來回的游弋,鬼哭之聲如巨浪擎波,九叔之威似火山泄漿。
李師傅臉上再也沒有了剛剛的得意之色,凝重之餘,從懷裏拿出一個盛滿鮮血的瓷瓶,盡數傾倒在請鬼鈴的骷髏之上,等他再次搖動起來後,僵持的鬼影赫然陷入了無比的痛苦之中,嚎叫聲愈演愈烈。
九叔大叫道「不好,鬼鈴泣血,生靈斷絕,而且飲的還是嬰兒之血,勢必會引來更厲害的鬼煞陰靈,你保護好自己,接下來我可能難以分身眷顧到你。」
就在他說完之後,那些鬼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不顧身死的猛衝過來,一個個張着血盆巨口,大有將兩人分而食之的趨勢。
九叔連忙將身上的道袍脫下,高高舉起凌空翻飛,偌大的道袍旋轉起來就像是轉着一塊兒手絹,嘴裏同時吟誦「乾坤道衣,大法須彌,給我收。」
說來也怪,那黃色的道袍似乎長了翅膀一樣,自己懸浮在空中,轉動的同時,不停的灑下道道金光,每當金光落在一個鬼影之上,都會憑空化作一條金線,生生的將鬼影扯進道袍之中。
突然,身後的葉豐都發出一聲慘叫,九叔一瞧之下,只見一條猩紅的舌頭從願湖之下延伸出來,另一頭正纏繞在葉豐都的脖子上,由於拖拽的力度非常大,那舌頭已經崩成了一條直線,如果不是有假山做掩護,或許他已經落入其中。
九叔正在施法收鬼,根本無法分身相救,焦急道「那是水鬼,千萬不要被他拉進水裏,否則必死無疑,快用桃木劍斬斷其舌頭。」
這一聲醍醐灌頂頓時令葉豐都靜下心來,手中的桃木劍由下而上一挑,纏在脖子上的舌頭嗤嗤作響,蒸騰起層層黑氣之後,舌頭也從中斷裂,另一截飛速竄回水中,再也不敢出現了。
葉豐都一隻手拄着桃木劍,半跪在地上,喉嚨里像是一個猛拉的風箱,呼呼地喘着粗氣,剛剛幸虧九叔提醒得及時,否則,就算沒有被水鬼拉進水裏,也會被那舌頭活活勒死。
他全身脫力之際,心中更是對九叔的處境擔憂起來,抬頭看時,一切都似乎進行得很順利,在道袍的收納之下,四周的鬼影已經全被收了進去,而九叔正在將道袍打成了一個方形的包袱。
然而,就在九叔放鬆警惕的時刻,葉豐都驟然看到一道紅影從森林裏射出,眨眼的功夫,根本來不及提醒,那紅色身影已然站到了九叔面前,迅雷不及般伸出乾枯的雙手,緊緊地箍在九叔脖子上,這紅影看上去很是熟悉,不正是停放在帳篷里的蝕血怨靈屍嗎?
對岸的李師傅哈哈滲笑道「老傢伙,你得意得太早了,就算你收了那些孤魂野鬼又當如何?這才是我真正的殺手鐧,現在你的力氣已經被消耗大半,我看你還有什麼法子脫身,今夜,你們師徒二人必死無疑。」
九叔雙手用力的掰扯着怨屍的骨架,可仍然不見絲毫效果,反而感覺到對方越來越緊,腦海中迴響着嗡嗡之音,全身的血液仿佛被截斷了,僵持片刻,連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葉豐都大感不妙,猛然從地上站起,飛奔幾步來到了怨屍的身後,雙手握緊桃木劍,狠狠地插進了對方的軀體,桃木金刺進身體後,劍身紅光閃爍,錚鳴不休,滾滾的黑氣從傷口處噴發而出,只是半分鐘的功夫,桃木劍竟然掉在了地上,僅僅剩下了一個劍柄。
他腦海中忽而想起九叔曾經用過桃木劍來試驗怨屍,結果被腐蝕失效,失口喊道「是怨毒?連桃木劍都作廢了,怎麼辦?」
就在慌亂之際,只見九叔面龐如火,嘴角泣血,艱難的說道「找鎮屍錢。」
葉豐都着急之下連腸子都打結了,六神無主道「鎮屍錢在哪裏?師傅您倒是說清楚啊?」可映入眼帘的卻是九叔逐漸昏厥的一幕。
彷徨之餘,他似乎記起了什麼,轉身後一頭扎進了願湖之中,再也顧不得是否有水鬼存在,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鎮屍錢徹底將怨屍消滅,摸索了片刻,終於在水底找到了一枚,正是之前九叔使用過的。
懷着半信半疑的心思上岸後,迎接他的卻是束手無策,這鎮屍錢怎麼使用?可是眼見着九叔已經奄奄一息,葉豐都狠狠心,將鎮屍錢塞入了怨屍後背的傷口之中,而那傷口正是被桃木劍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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