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寶珠黑黝黝的眼睛瞪大,融於夜色中幾不可見。
裏面,寫滿震驚和畏懼,慌亂和心虛。
怎麼會是大堂兄???
他們不是分房睡的嗎?扔進青雲院的蛇,怎麼會咬錯人啊?
大堂兄也太倒霉了!
是誰不好,偏偏咬的是大堂兄她害怕,她也要完了。
裴寶珠轉身悄悄進入房中,在屋裏來回踱步,思考對策。
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來。
腦子裏都亂成一鍋粥了。
那蛇的毒,嚴不嚴重啊?大堂兄不會死吧?
大堂兄雖然待她冷漠了些,可她從沒想讓他死啊!
裴寶珠欲哭無淚,可這件事,明明不是她的錯啊。
要不是半夜被沈氏扔了蛇在床上,嚇得半死,她又怎麼會為了報仇,頭腦一熱啊!
彼時,對床榻都有了陰影,根本不敢上床睡覺。
也忘了,從一開始想要用蛇嚇唬人的,本就是她。
*
青風苑。
齊行舟的心情沒比裴寶珠好多少,只是沒有來回踱步。
剛剛趁着人多,他也進了青雲院。
看望姐姐姐夫,天經地義,於是在庭院裏,瞧見了沒被眾人在意的蛇屍體。
聽聞裴如衍並無殃及性命,齊行舟低調地回了屋,將藏在袖中的兩截蛇身取了出來,放進背簍中蓋住。
端午懊悔,「早知道就不該將蛇收回來,誰能知道丟進怡景軒的蛇,會在你阿姐的院子,現在府里都在找蛇,若是讓他們發現這兩條蛇,根本說不清楚,要不現在丟出去銷毀證據?」
齊行舟按住背簍,「已經說不清楚了。」
是他沒有思慮周全,買蛇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瞞天過海,何況他今日還在馬夫眼皮子底下消失,消失的地方就在養蛇人附近。
一旦寧國公要查,根本瞞不住。
齊行舟滿面肅色,自知有錯,也不算冤枉。
是他自己心急了。
本不應該將蛇帶回府里的,應該想辦法在外面送給裴寶珠。
如此,就不會留後患,不會連累阿姐。
端午又問,「那怎麼辦,等着被發現嗎?」
齊行舟搖頭,「既已犯錯,就要及時補救。」
為今之計,只有自首,才能掰回一些。
不能讓阿姐難做。
「不過,」齊行舟皺起眉,十分不解,「養蛇人不是說,這蛇沒毒的嗎?」
若是有毒,他也不會帶回來。
初衷,只想嚇唬裴寶珠,讓她自食惡果。
端午一愣,才反應過來,一拍大腿,「是啊,養蛇人騙了我們!」
齊行舟看着他,一言難盡,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騙人的,未必是養蛇人。
想着,齊行舟走出門,囑咐端午在房中看好蛇,獨自去了青雲院。
因為是今晚第二次來了,護衛多交代一句,「齊小公子,雖然你是少夫人表弟,但是夜深了,還是少打擾得好。」
齊行舟點頭,「我知道,姐夫今晚還要喝藥,我是來送蜜餞的。」
他抬手就是一包蜜餞。
護衛看着他故作深沉、不苟言笑卻抱着蜜餞的樣子,心軟了軟,想到他與少夫人情同親姐弟,也被世子當做親小舅子養的。
孩子的一片心意,世子和少夫人肯定不會拒絕。
護衛放了行。
齊行舟禮貌地道了謝,走進院中,沒有去敲主屋的門,而是走向煎藥的小廚房。
負責煎藥的,是劉金。
旁邊在說閒話的,是陳書,「你幹嘛把世子的毒說得那麼嚴重,要是讓少夫人擔心過度,世子肯定罵你。」
劉金哎呀一聲,「做人真難,本來世子是打算『偶感風寒』,趁機會和少夫人化解矛盾,計劃趕不上變化,誰能知道,世子突然就被蛇咬了。」
「話說這蛇哪裏來的?」
陳書:「蛇哪裏來的重要嗎?重要的是,那蛇真的微毒嗎?」
劉金調整着火候,「沒毒,就算你有毒,它都沒毒,我開始也以為世子真被毒蛇咬了,裝太像了,號完脈我都懵了,你讓我怎麼說啊,我領悟世子的意思後,全靠編,說得重了,少夫人差點摔倒,然後我看見世子手動了一下,就馬上圓回來了。」
陳書靠着門,「反正你記着了,不能讓少夫人太擔心,只要世子能搬回來住就行。」
劉金應下,「知道了,你請來的大夫,嘴巴是嚴實的吧。」
「自己人。」
陳書放低聲音,也還是讓齊行舟聽見了。
門外,小小的身影如同石化,半晌後,握緊拳頭。
藥已經煎好,劉金正倒着調理的藥。
齊行舟悄然轉身,去了主屋,敲響房門。
許久,都沒人來開。
他猶豫片刻,繼續敲門,「阿姐,我有很重要的事。」
房中,和衣躺着的沈桑寧坐起身,奈何手被緊握着,裴如衍閉着眼,晃他都不醒。
不會昏迷了吧?
她伸手去探他額頭,沒有發熱。
房外再度響起弟弟的聲音,「阿姐,我有重要的事。」
「來了。」沈桑寧正在一根根掰開裴如衍的手,他就睜開了眼。
他朝外沉聲道:「明日再說。」
小孩卻很執着,「那蛇是我放的。」
裴如衍:
門外,紫靈從耳房走出來,驚訝道——
「小公子,你跪在這裏幹什麼?」
跪着?
沈桑寧一怔,當即拍開裴如衍的手,瞪他一眼。
後者鬆了手,她才能下床。
她走向門外,沒注意到,身後的裴如衍微微抬起上半身,似也想下床,但在門開的瞬間,想起自己還是個病患,又躺了下去。
他閉上雙眼,只為耳朵能更真切地聽見門外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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