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韓廷醒來的時候, 紀星仍保持着之前防備的姿勢, 蜷縮得跟個小穿山甲似的。朦朧的天光照進房間, 她臉上淚痕已干, 呼吸均勻而細弱,仍在沉睡中。
韓廷沒按平日的作息起床, 輕輕將她往懷裏攬了攬,再度閉上眼睛。
七點多的時候, 紀星醒了, 除了安靜一些,倒看不出異樣。
不像昨晚的失控, 今早她平靜下來後, 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還能坐下來跟韓廷一道吃早餐。
但韓廷一眼看透了她這種模式——平靜是因為心裏已經做好決定。
一起出門上班,在車上,唐宋遞給韓廷一份文件,韓廷轉交給紀星。
紀星翻開看,韓廷把他名下新入的星辰股份轉給她, 他已簽字, 只等紀星簽字蓋章。
她看了一會兒,說:「我的章在辦公室, 晚上把文件給你。」
車已到公司樓下,她闔上文件夾就要下去。韓廷忽然拉住她的手, 她回頭, 眼眸靜靜看着他。韓廷也沉默無聲, 在她手心握了握。
她任他握着。直到他緩緩鬆開,掖了掖她脖子上的圍巾,說:「去吧。」
她下了車。
韓廷看她走遠,一直看着她進了寫字樓,再不見人影。
車仍停在路邊。
唐宋回頭看了下,韓廷回過眼神來,沒叫開車,卻問了句:「那天你想說什麼?」
唐宋想起來,是常河按韓廷所料和紀星見面的那天,他匯報時在電話里欲言又止。
唐宋說:「紀小姐性格不太好,有時候很好哄,有時候很不好哄。」
韓廷聽完,幾秒後,竟極輕地彎了一下唇角,說:「開車。」
東揚醫療控股瀚海的消息放出後,東醫的股票便連續多天漲停,甚至帶動東揚其它產業的股票不同程度地上漲。董事會內部反對的聲音徹底消失,對韓廷的支持度空前統一。
韓廷忙到快中午才有時間在辦公室里休息半會兒。
他獨自坐在辦公椅里,身板仍是筆挺,沒有半分放鬆,只稍稍鬆了下領帶,不經意看了眼手機,屏幕乾乾淨淨的。
他打開手機,翻開紀星的對話框,她的頭像仍是那張燦爛的笑臉。對話框裏是前些天她的留言,句式統一的「韓先生韓先生~」,「韓廷韓廷~」,偶爾夾雜一兩個親昵的「廷~」。
還看着,有人敲門。他知道是唐宋,關了手機。
唐宋說,韓苑來了。
「嗯。」韓廷肅了下面部肌肉,拉緊了領帶。
韓苑一身薰衣草紫風衣,內襯一件薄荷綠針織裙,照例是幹練精緻的盤發,耳邊綴一顆珍珠,步履如風地走進來坐下。
韓廷假模假樣沖她莞爾一笑。
韓苑亦回以虛假笑容,也不說廢話,開門直入:「行,董事會內部對你是沒有任何意見了。暫且算你贏。你果然埋得夠深,瀚海……從你回國就開始計劃了?是我疏忽,完全沒料到瀚海背後的人是你。也難怪,難怪一直調查不出背景,也插不進去手,我早該想到。」當初他搶下星辰也起了迷惑作用。
韓廷不搭理她的挑釁,問:「你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講這些?」
韓苑微笑:「順帶提醒你,別以為一勞永逸,董事會還在這兒擺着呢。」
韓廷不接茬兒,手指敲了敲桌面,說:「我合計着,你也該來認錯了。」
韓苑蹙眉:「什麼?」
「股票上漲,是因為我給市場放了消息。但你不一樣,你比市場知道得更早。」韓廷說,「上月底我在董事會上宣佈,年後有利好消息。從那天起,你私下在東醫內部調查。沒過幾天,查到了東醫跟瀚海的絕密技術交流資料。知道了我跟瀚海的關係。」
韓苑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很快,常河也知道了。畢竟,他是你的同盟。」
韓苑心口一緊,沒說出話來,已然意識到,她中了他的某個連環圈套:「你……什麼時候?」
「朱氏藥械收購案。」韓廷直視着她的眼睛,目光銳利像一把刀,「常河很早就開始跟朱厚宇接觸談收購了,但那時候,朱氏收購案還在保密階段。內部調查一輪,沒找出泄密的。我猜着應該是你。這不,抓着了。」
韓廷扔給韓苑一份資料,韓苑翻開——東醫瀚海絕密資料訪問痕跡,韓苑和常河幾番見面關於星辰計劃的錄音文字轉化——證據確鑿。
韓廷問:「你說,我把這些資料交給警察,你怎麼看?或者,上交給集團董事會?」
韓苑捏着文件夾沒吭聲。
韓廷冷笑:「一直以來,是我高估了你。」
韓苑抬眸。
韓廷臉色冷肅:「內部爭來斗去、成天給我使絆子也就罷了。勾結競爭對手,出賣公司機密,這種吃裏扒外的事兒你韓苑幹得出來?!我以為你對我有意見,但至少以東揚利益為先。沒料到你這麼糊塗,我看你怕是忘了自個兒姓什麼了!從今往後我得改稱你一聲常小姐!」
他說着,一大堆文件甩過去,全是這年來她給他製造的麻煩。文件堆「嘩」的一聲滑到她跟前。
辦公室里落針可聞,空氣緊繃。
韓苑依是沒說話,輸了就輸了,她沒有任何可狡辯求饒的。只不過他這一番話句句戳她羞恥心。更因最後一句,她臉上浮起恥辱的紅。
她繃着面頰抬起下巴:「願賭服輸。被你抓住把柄,你想怎麼處置怎麼處置。也好,扳倒了我,你以後沒有反對者了。恭喜。」
韓廷看她半刻,語氣卻一轉:「這事兒我不會公開。」
韓苑一愣。
韓廷諷刺一笑:「別誤會,我跟你可沒那份姐弟情誼。但你姓韓。韓家丟不起這個人。你有那本事勾結泄密,讓外人看自家笑話;我沒那本事。你不嫌丟人,韓家要臉面。」
這話無疑刺痛韓苑最脆弱的神經,她一時臉頰血紅,狠狠盯着他。卻也不是恨,或說恨的人不是他。
她忽就想起曾跟爺爺抱怨,說爺爺重男輕女。爺爺卻說:「你沒看清你和他的差別:一旦扯進私人情緒,你就忘了什麼是大局。」
韓廷:「還有,你的盟友常河,我給了他一些利益交換,他把星辰完完整整退給我了。韓苑,外人是靠不住的。」
韓苑又是一愣。
「至於你我,我管我的東醫,你管你的東科。今後是合作,是各走各路,還是繼續斗,你來選。當然,我奉勸你從今往後離東醫遠點兒,不然,我不會對你客氣。」
話已至此,韓苑不堪再多留。
她起身離開,卻想起什麼,忽而一笑:「你設了這一出陷阱候着,看我借同科的手給星辰融資,厲害。是我輸了,我當然會輸給你,畢竟,能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牽扯進漩渦里來加以利用。一般人可做不出來。」
韓廷眼色微冷。
「過了這事兒,她要還能跟沒事兒人一樣留在你身邊,除非是對你沒心了。所以這下子,我倒好奇了,你是希望她留呢,還是走呢?」韓苑沖他揮一下手,勾着嘴角走了。
韓廷沒有半點空餘時間給自己思考那個問題,韓苑剛走,幾位副總過來開匯報會議。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
「明年(春節後)東揚醫療的市場形勢會一片大好,過去一整年打的基礎要開始起作用了。」
「舊產品已經全線清理,三四線城市銷售網絡也逐步打開。」
「東醫新設備產品雖然價格高昂,但高技術含量在市場的好口碑持續發酵,一二線城市,新產品的需求量開始回暖。」
「熬過了去年的改革期,新年的銷售量預感會翻番。」
「從美國幾所高校聯繫的ai專家教授已準備回國入職,跟國內高校的ai人才輸送網絡也初步建成。」
會議開完,眾人起身出辦公室。
韓廷看一眼電腦屏幕,股市一片飄紅,東揚醫療的指數一路上揚。
唐宋逆着各位副總,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份文件,謹慎地說:「星辰那邊送來的。」
韓廷看他表情,已有預感。
他沉默兩三秒,接過文件夾翻開,是今早的文件,紀星沒有簽字。
唐宋低聲:「下面還有一份。」
韓廷翻開一頁紙,就見——《辭職書》
「本人紀星,任星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之職近一年之久,承蒙韓總提攜,惠恩相助。栽培教誨,感懷不盡。一路走來,雖竭心盡力,日夜以星辰未來為奮鬥之志,無奈才能所限,能力不足,難以應對商場風雲詭譎,錯綜複雜之形勢;無力再攜星辰更上層樓。在此請辭,望予批准。知遇之恩,無以為報。惟願東揚、星辰前程萬里。順頌商祺。
紀星」
韓廷盯着那頁紙,沒出聲。
唐宋聲音更低了:「紀小姐說,希望您能善待星辰和星辰現有的員工。」
星辰已如茫茫海上一葉小舟,生死由他不由她。
留下,未來不可期。
離開,換一個善待星辰員工的承諾。
短短几行字,韓廷看了足足三分鐘。他終究看完,一言未發,拿起筆,在末尾簽上了字:
「批准同意。
韓廷」
合上文件,卻說:「我回去一趟。」
唐宋看一眼文件,說:「文件等明天再交給人事部?」
韓廷沒說話,拿起圍巾大衣出了門去。
回到家一開門,就見紀星的鞋子果然在門廊里。
韓廷上樓,紀星在臥室收拾行李,行李箱擺在地上,衣物,書籍塞得整整齊齊。她疊好一件毛衣,回頭見韓廷站在房門口,她愣了一下,有點兒慌。她原本打算悄無聲息走的,雖然騙簽字簽章的事兒他當時就知情已算不得騙,但她還是羞恥得無顏見人,更加自棄。
此刻對上目光,她瞬間又換作平靜的模樣,蹲下把毛衣塞進箱子。
韓廷走進去,問:「決定了?」
「嗯。」她不看他,只顧往箱子裏塞東西。
雙方都無言。
一個箱子塞滿了,她合上,一屁股坐在上邊壓了好半天,終於關上。她住了三個多月,東西太多,還不知從哪兒搞了兩個編織袋。
袋子展開時,韓廷覺着她搞這袋子怕是故意慪他的。
他不禁挑她刺兒:「走也不好好走,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不通知一聲。有你這樣沒規矩的?」
紀星本就不痛快,被他這一激,道:「我見你就煩。躲着你我能痛快點兒。」
韓廷竟也沒惱,反問:「我哪裏話講得不清楚?」
「什麼都講清楚了。」紀星抬頭,「清楚得我沒話跟你講了。」
韓廷看她半刻,輕咬着下頜,點了下頭。
他退去一旁,靠在柜子上,看着她來來去去搬東西。
彼此都不講話,都以為這個過程會很快結束,但她着實忙活了一陣,竟不知道原來她在這個家裏留下了太多痕跡。從書籍到化妝品,從玩偶到鞋子,太多……漸漸,她開始往編織袋裏扔包包首飾之類的奢侈品。
韓廷的目光無聲跟着她走,偶爾在物件和她身上移動。
紀星察覺到,撇清地說:「不是我的我不要。是我的,一樣不留。」拿起一個包包,「你送給我的東西都是我的。」
韓廷做了個請的手勢。
紀星恨得咬牙:「不然留着讓你送給下一任小女朋友,想得美!」
韓廷被她這莫名其妙的話氣得笑起來:「都這時候了,還有功夫操心我的下任呢?再說,我要送也得買新的不是?」
砰!
她手裏的包包狠狠砸進袋子,砸得嘩啦響,跟不要錢似的。
韓廷也微冷了臉,卻也不激她了。
她泄憤地把包包往編織袋裏扔,噼里啪啦。
他瞧着,問:「你這是搬東西呢還是拆房子呢?」
她繃着臉繼續收拾,動靜稍小了。一個人搗鼓好半天,終於收好一個大行李箱和兩個大編織袋,鼓鼓囊囊的,差點兒沒把她整個人淹沒。
韓廷要幫她拿,她不讓,非自己拖下樓去。
韓廷:「我叫人送你。」
紀星:「我自己叫車。」
韓廷:「外頭的車進不來。」
紀星:「我自己拖去小區門口。」
韓廷:「你能別這麼犟麼?」
紀星:「你能別管我麼?」
韓廷:「那您請好了。」
紀星:「……」
她跟蝸牛一樣拖着東西走到門口。
韓廷咬了下牙,終於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將她扯回來。
她猛地撞去他身前,睜大眼睛驚愕仰望着他。
她掙了幾下,掙不脫,原本強硬的臉色頓時就有些失控的跡象。
「紀星。」他忽輕聲喚她,眼眸深深,「我……」
她怔住,一瞬不眨,像等着什麼,卻又怕什麼。
他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低下頭,很緩慢地接近她,想觸吻她;她起先沒動,似乎心裏也有掙扎。但最終,她別過頭去,和他的唇擦擦而過。
她緊緊閉上眼睛,嘴唇在顫。
他終究是沒為難她,許久,他說:「我送你,好不好?」
她眼中浮起淚霧,迅速眨去;不看他,只是搖頭:「不好。」
他於是鬆了她的手。
她拉開了大門。
「韓先生,」她背對着他,說,「這段時間,承蒙關照了。」
她做出毫不留戀的樣子,大力拖着箱子和袋子走。可半路卻慢了下來,這一走,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漸漸,她腳步放慢,嘴角耷拉;眼眶裏湧起淚水又咽回去;再湧起,再咽回去。
還未來得及分辨就戛然而止的愛,似乎不夠清晰,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場戀愛,叫她傷筋動骨了。
再一次摔倒,比上次更痛。
可還不錯,有長進,至少走的時候不會哭了。這是不是說明她長大了,成熟了。
韓廷站在二樓臥室的陽台上,看她拖着箱子和袋子蝸牛一樣走遠,腦袋垂着,肩膀也垮下去,時不時停下,揉揉眼睛,像個手下敗將,一次也沒回頭。
他卻覺得,誰輸誰贏,還真說不準。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直到最後,冬天乾枯的樹椏把她的影子剪碎,再也看不見了。
他給唐宋打了個電話,說:「去送她。」
……
紀星收拾好星辰,很快離京回常州過春節。
蘇之舟去高鐵站送她。
等車的間隙,蘇之舟問:「真想清楚了?」
「嗯。」紀星點頭,「一把手的位置,果然是不太適合我。我的性格和感性思維……你也懂。現在回想,衝動下的很多選擇都欠考慮。比如創業,美其名曰實現夢想,實際為了逃避打工的束縛和困境。能走到今天,全靠上天保佑。還做了很多自己都討厭自己的事,所以這段時間好好清淨一下,想想以後的路怎麼走。再不好好做規劃,時間一晃而過,就遲了。你好好干吧,星辰的股份,我留着分紅的,給我多掙點兒錢啊!」
蘇之舟苦笑:「你後悔了?」
「沒啊。」紀星愣道,「星辰的這段經歷對我來說最寶貴了。」
蘇之舟點點頭,又嘆:「可我也不適合做一把手,我都不知道以後該拿星辰怎麼辦?」
「星辰……應該會跟其他公司合併,但現在的員工不會受影響。你們只管好好工作啦。」
要進站了。兩人揮手告別,年後再見。
動車開啟時,紀星再度想起星辰,想到她終將併入瀚海或東揚的命運,竟已不知自己內心作何感想。
除夕那天,一大幫親戚聚在奶奶家吃團年飯。
席間家人互相敬酒祝福。
親戚們都祝紀星身體健康事業順利,她同樣回祝大家。
到了媽媽這兒,紀星捧着果汁,祝媽媽開開心心越來越年輕;
媽媽也跟她碰杯,只說了一句:「希望星星在新的一年,身邊能有個愛你的人。」
莫名的,紀星眼眶霎時就紅了,趕緊仰頭喝下一杯橙汁。
飯後,家人們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看春晚的看春晚。伯伯家的姐姐在陽台上跟男朋友煲電話粥。
紀星獨自回房,窩在懶人沙發里,一邊發呆一邊摳手。
門開,媽媽進來了。
紀星眼神躲閃,低下頭。她早早地說春節會帶男朋友回來,可計劃趕不上變化,轉眼就分手。
媽媽到她身邊坐下,什麼也沒問,摸了摸她的頭。
紀星不吭聲,眼淚就掉了下來。
媽媽問:「媽媽剛才說的話讓你難過了?」
她搖頭:「跟你沒關係。」
「星星啊,你的事媽媽不問了。我們不管一辰,也不管這個什麼韓廷。他們不適合,就算了。過去的都過去,新年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們星星這麼棒,這麼好,將來一定會找到一個真心愛你,對你好的人。」
「找不到的。」紀星搖頭,淚水滑落,「別人憑什麼對我好,照顧我愛我呢?只有你覺得我好,因為你是媽媽,你覺得我哪裏都好。可我一點兒都不好,你不知道。」她拿手捂住淚濕的臉龐,搖頭,「……我哪兒都不好。一點兒都不值得人喜歡,不值得別人對我好。所以一辰才會跟我分手,所以韓廷才……」
她埋住腦袋,嗚嗚哭了起來。
……
快零點的時候,韓廷從西邊回了東邊。
除夕之夜,路上一輛車也沒有。
他獨自回家,進了書房打開電腦。
今晚沒有工作處理,他又關了電腦,起身整理文件,幾張紙掉落出來,上頭寫滿「紀星」的名字。
他拿起來看,忽然就想起了她坐在他懷裏練字的模樣。
正愣神呢,肖亦驍打電話過來,說在他家門口。韓廷遙控開了門,拿文件夾將那幾張紙蓋住。
肖亦驍一進門就笑:「剛在建國門那兒看見你車從我跟前嗖過去,你丫開飛碟呢?大過年的,又待家裏做什麼,走,出去遛個彎兒。」
韓廷坐進辦公椅里,搖頭:「您饒了我吧,剛想安生一會兒。」
肖亦驍瞅他半刻,也知道怎麼回事,問:「那姑娘搬走了?」
「嗯。」
肖亦驍嘆氣:「白費了我送出廣廈的控股,給你把星辰撈回來。」
韓廷起先沒說話。他原以為拿住星辰,就拿住了她。
他只說:「讓韓苑看清常河也好。我以後還需要跟她合作。」
「也不值。」肖亦驍仍是可惜,「廣廈就這麼放出去,留下禍根,還不知道以後得付出什麼代價。」
韓廷皺眉:「你丫能閉嘴了麼?」
「行。」肖亦驍做了個給嘴巴上拉鏈的手勢,坐在他對面翹起二郎腿。對坐了一會兒,肖亦驍忽然驚訝地問:「你該不會是愛上她了?」
韓廷默了半刻,說:「定義愛這個字。」
肖亦驍挑眉:「這還不簡單?想跟她過一輩子,心甘情願過一輩子。」
韓廷不經意動了下嘴唇,肖亦驍卻又補充:「哦對了,還得是——非她不可。換作其他人都不行。就只想要她這一個女人。」
韓廷沉默。
安安靜靜。
肖亦驍起身:「出去兜個風?」
韓廷亦起身:「走吧。」
出了門,除夕的寒風吹着,韓廷吸一口氣進胸腔,冰冰涼涼。手機響起消息提醒,是群發的祝福語。
他刪了對話框,卻看見紀星的頭像,輕輕點開,一排排的「韓先生韓先生~」夾雜着賣萌可愛的表情包。
突然,毫無預兆的,他心上扯過一絲陌生的劇痛,像冷風下裂開的冰面。
他再次用力吸了口氣,將手機塞進口袋走下草坪,無意抬頭,看見北方墨藍色的夜空中,掛着一顆燦爛而孤獨的寒星。
《第二卷:寒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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