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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風在呼嘯,遠處山林在黑暗裏搖曳涌動。腳底下微弱的光隱在茂密的植物深處,泛着詭異的綠光。
煙頭在風裏燃燒的熱烈,紅成了橘色。
徐枳的目光從齊扉的睫毛尖看到他黑沉的瞳仁,他逆着光靠的姿態懶散,修長手指上的煙燃燒的很快,蓄出一截煙灰被風吹散,卷向了遙遠處。
零星的星火滾進了黑暗裏,很快就湮滅。
「那做您公司的藝人還挺幸福,我找對人了。」徐枳彎起眼睛笑,她把手臂放到粗糙的水泥枱面上,把臉埋進去,「謝謝啊。」
水泥台子確實很粗糙,這棟樓外表光鮮亮麗,內里早就腐朽。房子裏設施一般,屋頂灰色水泥裸露,外面花園還會有蛇光顧。
忽然頭頂上多了一隻手,指腹有一定的力度,貼着她的頭髮,似乎碰到了肌膚。他的指腹是熱的,溫熱。
徐枳停下了全部的動作,一觸即離,他的手落下去拿走了她手指上的煙。
「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齊扉把煙頭按滅,三支煙頭連同打火機一起塞到了煙盒裏,他把煙盒裝進褲兜,手肘壓在灰色水泥上,他的聲音落進了風裏,「最後一次。」
徐枳的臉還貼着手臂,轉過頭看齊扉。
夜色下齊扉冷峻的五官顯的深邃,他並沒有看自己,而是看着遠方。他的手臂就那麼隨意的搭在不太乾淨的枱面上,樓下的光映在他凸起的喉結上,他是外面襯衣裏面t恤的穿法,襯衣衣擺在風裏呼嘯,發出聲響。
齊扉是她哥就好了。
如果她有哥哥,是不是就沒人敢欺負她了?齊扉看起來斯斯文文,打架那麼凶,一拳就把路明給打翻了,又帥又野。
「你小時候打過架嗎?」徐枳忽然很想知道他小時候什麼樣,齊禮那樣?眼高於頂,世界都在腳下的狂妄少年?還是更文靜一些?話出口徐枳覺得有些唐突,她移開眼看着遠處漆黑的山脈,老闆維護她,她就得寸進尺,多少顯得有點不知好歹,「我欠你一首歌,最近有些構思,想知道的多一點。」
「打過。」齊扉的襯衣袖扣沒有扣,隨意挽起一截,就那麼搭在水泥台上,腕骨冷肅,兩隻手交疊搭在一起。他的脊背輪廓清晰,這個姿勢讓他的肩胛骨在衣服下顯露出來。
「經常嗎?」
「不經常。」齊扉的嗓音很沉,大概是抽了煙,聽起來有些啞,在寂靜的黑暗裏顯出獨特的魅力,寂靜平靜,「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
真看不出去,齊扉小時候居然身體不好,難以想像,身體不好的他長到一米八七,在台上唱歌時氣勢那麼足。
徐枳停頓了一會兒,問道,「他們欺負你,你才動手?」
誰敢欺負齊扉?
徐枳對齊扉的了解來自於路明,每次路明栽齊扉那裏都恨不得把齊家家譜翻出來,證明自己不是能力不如人,是齊扉開了『外掛』,背景太大。徐枳從吐槽中得知齊扉家世很好,長輩好像大多從政。
他父親應該是早逝,至於母親不太清楚。但他有兩個很強的哥哥,一個經商一個在部隊,有哥哥的小孩小時候不至於挨欺負。
「不是。」齊扉喉結動了下,他緩慢的叩了下骨節分明的手指,道,「欺負我的朋友。」
徐枳直起身,水泥太粗糙了,趴久了會有些刺痛,「這麼講義氣?」身體不好還要因為朋友打架,夠野的。
齊扉偏頭視線落到徐枳泛紅的手臂上,她穿着短袖t恤。皮膚太嫩,一碰粗糙的水泥就被印出痕跡。紅痕在她的手臂上十分明顯,短暫的停頓,齊扉抬手脫掉襯衣揉成團遞給徐枳,「墊着。」
徐枳愣了下,齊扉已經把襯衣放到了她面前的枱面上,他裏面穿着白色t恤,風鼓起了短袖的後背,他的手隨意的撐着台面站直了,瞬間高出很多。
風很大,徐枳眼疾手快按住齊扉的襯衣才沒讓衣服被風捲走,抿了下唇角仰頭跟齊扉說話,「我不用。」
「你都誇了扉哥講義氣。」齊扉沒有再看她,表情冷淡對衣服並不是很在意,語調也淡淡的,「墊着。」
誇你對朋友講義氣。
齊扉什麼意思?她也是朋友?
徐枳揚了下唇角,把手臂放到了齊扉的衣服上,「那做你朋友真好,不單幫打架,還可以用你的衣服。」
齊扉沒有再回答她,他們並排站着面對着遠處的山脈與深藍的天幕。裹着夏天熱氣的風呼嘯着,席捲大地。
齊扉的衣服上有很淡的木質香,沒有香水那麼濃郁。非常淡,很好聞。徐枳重新趴回手臂,衣服放的不平整,下巴貼到了微涼的襯衣上。
「為什麼沒有月亮?」
「被雲拐走了。」齊扉語調沒有變,平穩沉靜。
徐枳看他的表情,他是面無表情,一本正經。
這個說法也太可愛了,徐枳揚了下唇角,「是嗎?」
「風去救了,等會兒。」齊扉從褲兜里摸出手機看時間,又把手機裝回去,指了指正前方,「看着,快了。」
上弦月出現的時間會偏晚,不像滿月七八點就亟不可待的爬上了天空。
齊扉的說法很好玩,像是哄小孩。
他是不是哄慣了齊禮?跟誰說話都這樣嗎?跟他平時形象反差挺大的。
「齊禮是你侄子嗎?」
「嗯,大哥家的孩子,我在大哥家長大。」
難怪齊禮會那麼囂張跋扈,齊扉的性格偏向於內斂。
他也是沒有家的人嗎?才會這麼幫她?
月牙從山林盡頭攀上了天空,懸掛在晴朗的深夜裏。大概節目播完了,樓下響起一片喧譁,隨即有人唱了一嗓子生如夏花。聲音嘹亮,具有穿透性。
一棟樓的音樂人,誰也不甘示弱。立刻就續上了,於是此起彼伏的歌聲變成了合唱。
「這是一個多美麗又遺憾的世界……」
風把天台的門刮的重重關上,樓下的歌聲從走廊的窗戶里飄出來,飄了很遠。
「痴迷留戀人間,我為她而狂野。」齊扉忽然接了下一句,他抽完煙的嗓子和平時不太一樣,那種顆粒感更重,他的聲音不高在寂靜的風裏唱的平靜好聽。
他的嗓音唱這首歌絕了。
「我是這耀眼的瞬間。」徐枳揚起頭迎着風接了下一句,音樂是很自由的東西,沒有那麼多束縛,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他們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可以隨時隨地的唱。
她唱完沒有聽到動靜,回頭對上齊扉漆黑的眼。他有着冷峻的長眉,高挺陡直的鼻樑映着月光,唇抿着。
「看什麼?」
樓下已經唱到了,『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再回來』。
「月亮會掛在天上,長長久久的耀眼。」齊扉收回視線彎腰拎起地上的煙盒,轉身邁開筆直的長腿大步往回走,「別在這裏待太久,差不多就回去睡,晚安。」
他走到出口,停住腳步回頭,「明天早上五點半,不要求一個小時,半個小時。跟我跑步,我教你呼吸。」
他拉開門走進了樓梯間,房門重新關上。
徐枳靠在齊扉的襯衣上,唇角不由的揚起。教她呼吸,帶她跑步,給她衣服。
樓下的合唱聲音漸漸小了,偶爾一嗓子高音,唱的歌七零八碎,各方人馬都在炫技。畢竟這種機會不多,徐枳聽到了一聲海豚音,斂起了笑。
她已經飆不上去海豚音了。
徐枳等到所有人回到房間,整棟樓再沒有其他的聲音,才從天台下去,抱着齊扉的衣服回到房間。她已經攢了兩件齊扉的襯衣,得找個機會還回去。
還之前至少要洗乾淨,可這裏每天早上節目組都會到房間拍攝。洗完也沒法晾,到處都是鏡頭,當着鏡頭的面洗和還都不行。徐枳把兩件襯衣塞到了行李箱下面的單獨夾層里,洗完澡躺到床上,徐枳後知後覺的想到一件事。
齊扉那句月亮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突然說那句?
他是覺得歌詞裏的煙花不吉利嗎?
不會?他在意那句隨意哼唱的歌詞?
不過齊扉那種穿襯衣裏面都要穿t恤打底的保守人士,性格里有一小部分的古板也很合理。
徐枳定了鬧鐘,五點半跟齊扉起床跑步。
教她呼吸,這話聽起來像是教她重新做人。
意外的,徐枳一個人入睡的時候沒有失眠,她挨到枕頭很快就睡着了,沒有聽音樂沒有吃安眠藥。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好像是夏天,村口的公園。一群小孩不知道從哪裏撿到了一條蛇拎着來嚇她,她慌不擇路闖入了一棟院子,撞進純白色的襯衣里,她被一雙有力的手臂護在懷裏。
轟隆隆的雷聲由遠至近徐枳猛然清醒,震耳欲聾的鬧鈴在房間裏響了起來。徐枳睜開眼,鼻尖碰到襯衣微涼的觸感似乎還在,清晰的仿佛發生在剛剛。
可事實上,沒有白襯衣也沒有可以躲避的院子。那些人強行把蛇塞到了她的手裏,讓她碰觸冰涼的鱗片,讓她握住那條已經慘死的蛇。之後,她對一切軟體動物都敬而遠之,恨不得離八百米遠,看到後頸都會麻腿會軟,忍不住想那個觸感。
天剛蒙蒙亮,窗簾沒有拉嚴,一些光從縫隙里擠了進來。鬧鐘在枕頭下面瘋狂震動,徐枳打開了燈,拿起鬧鐘看到是五點二十五,她給自己留了五分鐘洗漱時間。
關閉鬧鐘起床換了套運動裝,昨天跑步那雙鞋很不舒服,她換了一雙鞋,剛洗完就聽到了敲門聲。徐枳擦了一把臉,拉開門看到長長的走廊,齊扉穿着一身白色運動裝抱臂靠在門邊,身高腿長投過來一道很長的影子。
「早上好。」徐枳抬手揮了下,抽出房卡帶上門,「走嗎?」
「嗯。」齊扉轉身大步走在前面,走出幾步他放慢了步伐,跟徐枳差着半步的距離,「困嗎?」
沒有網絡,遠離城市的喧囂,挺平靜,睡的也就很早。
早晨太靜了,什麼聲音都沒有。他的嗓音尾調有一些沉,微拖了下,在寂靜的走廊里清晰的有點撩耳朵。
「不困,清醒了。」徐枳把半長的頭髮扎了起來,扎出個小揪揪。靠近電梯的房門忽然打開,席宇打着哈欠頭上綁着髮帶探頭出來,「早!」
齊扉:「……」
跟他同宿舍的叫蘇世鋒,也扎着髮帶走了出來,他裝扮更加專業,笑的一臉燦爛,「早上好,齊老師。」
齊扉:「……」
這個早上一點都不好。
他們下樓時下面齊禮帶着五六個人正在熱身,一副挑釁的樣子,齊扉想把他一腳蹬進小花園的池塘餵胖頭金魚。
那幾隻胖頭魚好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缺點肉。
正確的呼吸吐納會讓運動變得不那麼痛苦,晨練結束,齊扉沒有跟他們一起吃早餐,他被蕭岸叫走了。
徐枳跟席宇一起吃早飯,餐廳里都在議論昨天的先導片。
「節目預告出來上熱搜了,你看預告了嗎?特別炸,你那段高音絕了,被剪到了預告片裏,我估計你又要上熱搜了。」席宇咬着牛奶吸管湊近徐枳說道,「你快把你的微博申請回來,你要紅了。」
「你的手機連不上網了?」徐枳喝着牛奶,看了席宇一眼,「怎麼是估計?」
「嗯,手機被劇組沒收了。」席宇嘆一口氣,往後靠到了椅子上,一臉的心如死灰,「我只看到節目組上熱搜了,熱搜評論都沒刷完就被節目組突擊檢查,全部收走了。」
徐枳昨天看到一半就上去了,沒有看預告片,也沒有看到熱搜。不過看不到也好,平常心去面對比賽,按照自己的節奏唱歌。
吃完早餐他們化完妝換好衣服開始拍攝今天的抽籤,四個隊伍的導師依次上台抽卡。
誰都不想排在前面,排在前面排練時間短,表演可能沒有那麼精彩。播放周期長,下一輪會加入粉絲投票,播放周期太長前面的隊伍的表演會被粉絲遺忘,影響後期的投票與人氣,中間靠後是最好的位置。
但節目組肯定不會把齊扉往後面排,他和蕭岸至少有一個在第一。四個導師他們兩個名氣最大,節目組需要他們來炸開場吸引熱度。
果不其然,抽完之後,齊扉隊伍排在第一,蕭岸排在第二,宋蕭然排在第三,趙煜排在第四。
節目組目的很明確,前幾場拉齊扉和蕭岸的粉絲下場。
節目組宣佈完賽制,隊伍之間的行程規劃就明確了。齊扉隊伍只有不到兩周的訓練時間,要練開場秀要去試場地。
第二期就是現場直播了,現場收音。齊扉隊伍就是其他隊伍的探路石,他們第一周忙的很。
齊扉選人的標準偏重於聲音與技巧,以至於他們隊伍的跳非常平庸。他們第一周幾乎都在訓練開場秀,訓練選手的配合度。一天有一大半時間都在訓練,徐枳為了穩沒有再選原創歌曲。
八月二號《新歌手》第一期晚上六點更新。
白天他們去青檸大廈拍攝宣傳海報,個人照片。上午拍完,下午齊扉的隊伍還要在現場排練開場秀,試一遍場地。
排練結束已經晚上五點半了,每個人都精疲力竭。
坐車回基地,人少,節目組給他們安排了一輛商務車。徐枳上車的時候前面已經坐滿了,她選了最後排的位置靠在角落裏看窗外下午的夕陽把城市映成了金色。
青檸大廈的出口擺着不少應援牌,有不少年輕人蹲在門口等,應該是知道他們今天要過來拍攝和排練,大多都是齊扉和蕭岸的粉絲。蕭岸的應援色是金色,在下午的夕陽光下金燦燦一片,蔓延到了遙遠處。齊扉應援色是青藍色,沒蕭岸那麼熱烈,有種清冷感。
「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有這麼多粉絲迎接?」席宇背着雙肩包上車,坐到了徐枳身邊,卸下了雙肩包,看着窗外一臉嚮往,「會大聲叫着我的名字,喊我男神。」
徐枳認真審視席宇的臉,前者可能會實現,後者有點難。節目播完後,他可能會收穫很多媽媽粉和姐姐粉,他長的很可愛。
「六點節目就要播了,我們應該趕不上首播了?從這裏到基地得一個小時。」席宇嘆口氣,「好想玩手機。」
「淘汰了就有手機玩了。」冷質嗓音在入口處響起,隨即齊扉彎腰上了車。
「齊老師。」前面一個男生迅速往裏坐,讓開了位置,說道,「您坐這裏。」
「不用了,我坐後面。」齊扉走到後排,徐枳坐直把包放到了腿上。
「在車上又不會拍其他,我們就想看看節目,不想錯過我們的第一次。」席宇也坐起來,說道,「大佬,哥,齊老師,給我們看看,到基地再收回去也行。」
齊扉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排,他太高了,車廂沒那麼高。他用下頜示意席宇坐到另一邊,席宇也沒多想,本能的坐到了另一邊讓開了中間的位置。
齊扉看了徐枳一眼,說道,「想看?」
「想!」車廂里聲音整齊,徐枳抬頭接觸到齊扉的眼。夕陽光從窗外落進來,映在他纖長的睫毛上,他的睫毛尖被映成了金色。瞳仁漆黑,有着點鋒銳的光。
似乎在等她回答。
「能拿到手機?」徐枳開口問道。
「你們自己的手機在基地,應該拿不到,我讓節目組拿新的手機給你們。」齊扉說道,「兩個人一個手機,可以看視頻刷微博,但不能登錄自己的賬號,不能拍內部照片。」
車廂內一片沸騰,此起彼伏的謝謝扉哥。
齊扉坐到徐枳身邊,長腿橫到了走道里,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很快節目組就送來了幾個嶄新的手機,旁邊席宇也領到了一台手機,他剛要招呼徐枳過去一塊看。他後知後覺,齊扉為什麼要坐在他和徐枳之間?
轉頭看到齊扉把自己的手機解鎖了,非常自然的遞給了徐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