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臨踏進鬼門關之後,卻沒有登上奈何橋亦或者過忘川河。
而是在鬼門關後就停了下來。
「法師請稍候。」
領頭的猖神王對着姜臨點點頭,而後揮手,伴隨着一道道陰炁播撒,一道陰間門戶展開。
「不走奈何橋?」
姜臨好奇的問。
「法師說笑了。」
那猖神王笑道:「法師要去酆都,若是一路走過去,路途之遠,不知是多少個三千八百里,沒那個道理。」
「通過此門戶,可直達酆都,直見御史。」
姜臨聞言有些可惜,他本以為這次能開開眼界,好好看看陰間。
他好歹是修黑律的法師,但對於陰間的大部分認知,都來自於典籍記載,這多少有些不稱職。
「會是哪位御史來審?」
「這末將不知,黑律法師對待我等鬼神,向來只有令,而無其他,似您這般肯搭理我等的,是末將第一次見到。」
猖神王陪着笑臉。
姜臨突然問道:「是因為我沒佩號令?。」
「法師說笑了」
猖神王乾巴巴的笑着。
姜臨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酆都治下,除了一眾猛將陽神之外,就沒有好東西,全是畏威的邪門玩意。
也就是姜臨現在沒有佩令,兼之待罪之身,才讓這猖神王的膽子大了一些。
在一眾猖神王的帶領下,姜臨走進了陰間門戶之中。
等到一陣恍惚之後,姜臨再次出現時,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個大殿之內。
或者說,公堂。
總之是類似的地方。
在這公堂之上,端坐着一位黑衣黑冠的中年男子。
而在這中年男子的身後,則是一尊天蓬法相,以及一尊西台大御史法相。
他看了一眼姜臨,而後看向姜臨身後的六洞大魔封戾魈,冷言道:「六洞魔,退下。」
「是」
封戾魈不敢有任何的反抗之意,小心的攙扶着姜臨站在公堂中間之後,身影化作一陣魔氣消散。
「上稟御史大人。」
一眾猖神王跪拜在地,一板一眼的說道:「奉西台大御史之命,依黑律條陳,羈押人間界犯禁法師姜臨姜玄應來此,請繳法旨。」
「退下。」
那公堂之上端坐的御史連點頭都欠奉,好似驅使奴僕一般。
「是!」
一眾猖神王卻低眉耷眼,反而越發的恭敬,一個個小心翼翼的倒步退出公堂。
一時間,在這公堂之內,只有姜臨和公堂之上的御史大人。
「姜臨姜玄應,見過御史大人。」
姜臨帶着黑木大枷,勉強躬身行禮。
「嗯。」
御史點點頭,而後呵斥道:「本官知你來歷,也明了你乃是蒙帝君賜法,雖世所罕見,但也不可驕傲。」
說着,御史的語氣舒緩了一些,說道:「平日裏如何,本官不管,但若是你佩令出入,而面鬼神,則不可動顏,使鬼神不知爾之心思,如此,才算是法師。」
「酆都諸多鬼神,除了有天庭敕封的神將力士之外。皆是歷代大法師乃至酆都帝尊降伏的鬼祟,因罪孽不深,方才有機會在我等法師駕前聽命。」
「面對這般惡祟,不可有一絲親近之意,否則,必遭惡患!」
姜臨細細的聽着,並沒有因為這位御史大人的冷淡語氣而有什麼波動。
因為人家說的話就是在提點伱。
蒙帝君賜法的潛台詞,就是你小子沒有經歷過一位同樣修黑律的師父給你言傳身教,行事難免有些輕浮孟浪。
如今本官既見,就不能容許你繼續這般下去,因為那樣,丟的是整個黑律法師一系的人!
即便你是帝君賜法的門徒,可既修了黑律,就不能忽視黑律一系的規矩。
姜臨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完全是虛心受教。
「晚輩,謹記大人教誨。」
姜臨認認真真的行禮。
御史的臉色舒緩了下來,這孩子一路都太順遂,需要一個黑臉來點一點他。
到底是如今人間界唯一的黑律法師,也是唯一一個尚且沒有證道的獨苗苗。
他身為前輩,又怎會真的看姜臨不順眼?
也就是在黑律一系了,若是換個別的法脈,有這樣一個祖師爺親自賜法的獨苗苗,呵護還來不及。
「本官,鍾明真,乃北極驅邪院九天金闕御史,九天採訪使,知驅邪院事。」
鍾明真對着姜臨點點頭,說道:「論輩分,本官算是你的師門長輩,論官職,本官高你二品,此刻來判你罪過,你可有怨言?」
「下官從未有怨。」
姜臨躬身行禮,說道:「妄動酆都禁法,既有此舉,當受責罰,下官已有準備。」
「非是妄動。」
鍾明真搖搖頭,說道:「既有此法,就沒說不能用,只是後果太過嚴重,黑律明文禁令,也只是告誡法師,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動。」
「黑律禁令是一回事,你用的對不對是另一回事。」
「本官依黑律來此,判爾之罪。」
說着,鍾明真嘴角綻開一抹弧度極小的笑容,繼續說道:「但,酆都禁法,你並沒有用錯地方。」
「不過,也不可因此輕視酆都禁法,更不可輕視黑律禁令,爾可明白其中道理?」
既然有這個法門,那就一定是能用的。
但如何用,怎麼用,在什麼時候用,法師心裏必須有一個考量。
也是一道考驗,且看一位法師能否在自身無礙,但卻為了救人時,甘願頂着莫大的後果,來救渡生靈。
姜臨已經通過了這一道考驗。
「晚輩明白。」
姜臨認真的點頭。
「嗯。」
鍾明真點點頭,抬起手中驚堂木。
「啪!」
伴隨着一聲脆響,鍾明真喝道:「判官何在!」
「下官在。」
後堂應聲轉出一道身影,穿紅袍,身姿挺拔,一絲不苟。
「崔鈺奉命來此,記述卷宗,見過御史大人。」
這位判官不是旁人,正是陰曹地府鼎鼎有名的崔判。
嚴格來說,這位崔判的品級其實不比鍾明真低,但一來,黑律法師是出了名的位低權高,更不要說是一位北極驅邪院正四品的法師了。
二來,御史兩個字,就能夠說明很多東西。
人家是奉了北極敕命而來,帶着公務。
所以,崔判才會是這樣恭敬的態度。
鍾明真起身,在身後天蓬法相與西台大御史法相之前禮拜三匝。
「開堂。」
做完這一切,鍾明真坐回高堂主位,再次一拍手中驚堂木,再次看向姜臨時,雙目已經化作了漆黑一片。
面無表情不說,周身也泛起一道道代表着酆都黑律顯化的黑炁。
姜臨瞭然,直到此刻,奏明天蓬並西台大御史之後。這一場審判才算是正式開始,在此之前的談話,算是鍾明真「私下」和姜臨說的「體己話」。
而從現在開始,鍾明真是代表着黑律來判姜臨之過,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情可以講。
有的,只有冰冷的律令!
「酆都歷甲申二十七年,人間界黑律法師姜玄應,動用酆都禁法,依律,於酆都之上,開公堂,判其過。」
崔判一邊說着,一邊在書簿之上記述。
「主判,鍾明真。書簿,崔鈺。受判者,姜玄應。」
書明卷宗,再無更改。
也代表着此次判罰正式開始。
「姜臨姜玄應,人間南贍部洲周國杭州府龍井山人士。」
鍾明真如數家珍一般,聲音里不帶一絲情感,道:「所修之法,乃北帝法宗,酆都天蓬二者,後拜都天糾察大靈官為半師,得傳神霄法脈。」
「今日,於人間界杭州府,遇祭苯,白蓮,塗灰三大邪道,啟酆都禁法,歃血祭令,召北極雷將,酆都大魔以制邪道。」
「上述,爾可有異議?」
姜臨細細的聽着,最後搖搖頭,說道:「下官無異議。」
「既如此。」
鍾明真抬手召來一個簿子,這簿子通體具黑,好似塗漆,隱有微光。
只見這御史大人翻開黑簿,抬手拿起硃筆。
「依黑律明文曰:法師若行禁法,乃驚動北極,震撼酆都,駭亂天魔,擾起神將。行法後,不問緣由,減福減壽,流三千八百里,名書過籍。謹之!慎之!」
「今,爾既行禁法,當依此條陳而定罪!」
說罷,鍾明真硃筆落下,冷言道:「人間界法師姜玄應,動用禁法,今書名過籍,再無更改。」
只見那黑簿之上,硃筆落下,卻並非紅字,而是灰黑字體,看起來不甚顯眼。
蓋因酆都無丹書青篇,其籍皆黑也。
亦只分功籍過籍,黑簿白字乃功籍也。過籍則黑簿玄字也。
如今鍾明真所書,自然是代表着姜臨的過籍。
鍾明真在那過籍之上,將姜臨之名書錄。
而後,硃筆再落。
「依律,銷爾福庫三分,減壽數一紀,落於過籍,登於生死簿!」
「崔判何在?」
鍾明真抬起頭,看向一旁的崔鈺。
崔鈺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冊,他將那黑冊翻開,伴隨着一陣微光,冊子上顯示出一道名字於籍貫。
「人間界南贍部洲周國杭州府龍井山人士姜臨,去壽一十二。」
崔珏一手捧生死簿,一手持判官筆,在那名字上一划!
頓時,生死簿發出赤紅之光,徑直落在了姜臨的身上。
姜臨並沒有什麼不適,或者感受到什麼痛苦,只是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
說不上來,但卻知道,自己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壽數被劃掉了一紀,也就是十二年整。
至此,黑律禁令的判罰已經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
鍾明真抬手,翻出自己的酆都九泉號令,叩右三下。
「酆都麾下,車資夏鋅將,得令速至,不得稽停。」
「嗡!」
下一瞬,屬於鍾明真的酆都九泉號令綻放黑光,顯化一尊門戶。
自那門戶之中,走出曾被姜臨召請的酆都八將之二,車資夏鋅二元帥。
「末將見過御史。」
「恭聽法師敕令。」
車資夏鋅二元帥剛剛站穩,便對着上首的鐘明真拱手行禮。
「今有人間界法師姜臨,依黑律判罰,流三千八百里。」
鍾明真冷聲道:「命你二人監押,不得縱慣私情,不得出手相助,不得妄動他念。待三千八百里滿,則歸酆都復命。」
「末將得令!」
車資夏鋅二元帥面色肅穆,一絲不苟的應下。
而後,二人轉過身,來到了姜臨的身後,一左一右的站着。
「去枷,去銬。」
鍾明真下令道。
車資夏鋅二元帥當即動手,卸下了姜臨身上的黑木大枷和鐐銬。
「嘩啦。」
枷鎖落地,發出一陣金鐵碰撞之聲,姜臨也難得的輕鬆了下來。
「姜臨,判罰已全,爾可有他言?」
鍾明真看向姜臨,照例詢問。
「下官別無他言,甘願領罰。」
姜臨躬身行禮,一板一眼的回答。
「甚好。」
鍾明真站起身來,再次轉身面對天蓬與西台大御史的法相。
「北極驅邪院九天金闕御史,九天採訪使,知驅邪院事鍾明真,上稟西台,下官奉命判罰人間界法師姜臨觸犯禁令之事,今判罰已全,受判者全無怨言,甘願領罰。」
「請繳法旨。」
「嗡!」
鍾明真話音落下,那兩尊法相飄蕩出一道香火,凝聚為一個大字。
『准』
伴隨着香火消散,籠罩着整個公堂的黑律黑炁也隨之消失。
至此,針對姜臨的判罰算是已經結束。
銷福庫三分,去壽十二載,流三千八百里,完全依照黑律而行,不增不減,更不講任何的人情。
崔鈺收起了生死簿和判官筆,躬身行禮道:「大人,此間事了,下官告退了。」
「嗯。」
鍾明真點點頭,目送崔鈺離去,而後,看向了姜臨。
「去吧,三千八百里,不得少了一寸。」
「是。」
姜臨躬身行禮,而後在車資夏鋅二元帥的看守之下,轉過身,就要離開公堂。
「姜臨。」
這時,身後的鐘明真突然喊住了姜臨。
等姜臨回頭,卻見那御史微笑,點頭讚嘆:「百萬生民因你而活,做的很好。」
「接着。」
說着,拋出一個金燦燦的物件,落在姜臨的手中。
姜臨翻手一看,是一枚金丹。
鍾明真微笑着擺擺手。
「這並非其他,只是本官這個前輩,單獨給後輩的獎勵。」
「你做的,真的很好。」
「也未辱沒黑律之名。」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