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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秋
「原野上有一股好聞的淡淡焦味,太陽把一切成熟的東西焙得更成熟,黃透的楓葉雜着赭盡的橡葉,一路艷燒到天邊。」——余光中
這是一個秋天。
帝都市道路兩旁的銀杏樹葉片金黃,下午的陽光很好,天氣不冷不熱。
黃櫨的車子今天限行,時間富裕,她沒打車,坐了公交車到目的地附近的車站,閒適地在和煦秋風裏邊遛彎,邊往家裏走。
這幾天孟宴禮不在帝都市,他去南方出差辦事去了,黃茂康於是打電話給黃櫨,約她回家吃飯。
這兩年,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在改變,比如孟媽媽開始練瑜伽。
也比如,黃茂康漸漸疏於生意,開始迷戀學習做菜。
夏天那會兒,大家一起去青漓度假,黃茂康跟着楊姨學不少菜,歷經一個季度的反覆苦練,廚藝精進。
今早打電話時,他興沖沖地告訴黃櫨,自己在海鮮市場買到了新鮮的大螃蟹,晚上要好好露一手,給她做香辣蟹。
「所以,晚上在家吃香辣蟹?」
耳機里傳來孟宴禮的聲音,黃櫨很愉快地回答他:「對呀!」
她本來也不是一個多粘人的姑娘,孟宴禮不在帝都市,當然也是會想他。
但只是通電話,也足以讓她腳步輕盈,雀躍地走在馬路上。
黃櫨懷裏抱着一包在公交車站買的糖炒栗子,深深吸氣:「好香。孟宴禮,我剛才嘗過了,這家的糖炒栗子特別好吃,等你回來,也帶你嘗嘗。我記得楊姨說過,小時候你們喜歡栗子,也愛吃栗子蛋糕。」
「好,等我回去嘗。」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呢?行程定下來了麼?」
「想我了?」
「想呀。」黃櫨很坦然地說。
這樣說時,黃櫨想起之前在工作室和孟宴禮通電話,陳聆曾酸溜溜地感慨過,說她過得太幸運,沒吃過愛情的苦。
確實沒吃過,孟宴禮才不捨得讓黃櫨吃苦。
過去的黃櫨,稍微有那麼一點討好型人格,生怕哪句話說錯或者哪件事不周到,與人相處總帶着點緊繃感。
現在被孟宴禮慣得,是有點無法無天的樣子,和他說話,從來都是想說什麼說什麼,完全不用藏着掖着。
就像現在,想他了就說想他了。
不是她突然變成了坦率的人,是她的戀人,讓她有足夠的安全感去坦率。
孟宴禮在電話里輕聲笑着,匯報行程:「明天下午的航班,晚上就可以陪你一起吃飯了。」
「那我明天去接機!」
黃櫨走進小區,那條路是風口,一陣陰風吹過,微涼,她騰出一隻手攏了攏衣襟,問孟宴禮,「我快到家了,你呢,準備去吃飯了麼?」
她喜歡和他聊這類沒有營養的家常瑣事,結婚之後尤其喜歡,有種夫妻之間才有的親昵感。
「收拾完行李箱就去,東西太多,我琢磨琢磨怎麼放。」
黃櫨有些納悶,孟宴禮走時,帶的是家裏尺寸最小的那款黑色行李箱,裏面除了筆記本電腦和幾份文件,只有不多的幾件換洗衣物,好像沒什麼可收拾的。
但孟宴禮說,他東西太多?
不過黃櫨沒多想,以為是文件之類的。
她家裏這棟樓是老房子,從她出生就一直住着的。當年算是比較早有電梯的那種小區,還挺氣派的,和現在的新樓盤一比就稍顯遜色了。
尤其是電梯間,信號總是不好,他們也就沒繼續聊下去,掛斷了電話。
等她邁出電梯,信號恢復,馬上就收到了孟宴禮發來的照片。
照片裏,是被他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行李箱,衣服文件什麼的倒是沒見,只看見各種地方特產擺在裏面。
黃櫨拿出鑰匙開門,按着手機給孟宴禮發語音:「你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呀?是要帶給朋友的麼?」
鑰匙旋動,門鎖打開。
孟宴禮很快回過來一條語音,點開來聽,是他笑着在說:「看什麼都想着讓你嘗嘗,不知不覺就買多了,還有幾樣實在裝不下,發快遞郵寄回帝都吧。」
他說裏面有一種起沙椰子角,他猜她一定喜歡。
黃櫨笑起來,歡快地回覆:「那我更期待明天啦。」
邁進家門,她聽見廚房的油煙機聲和不知道什麼東西下鍋的「滋啦」聲混合着,這是過去她家裏從未有過的溫馨聲音。
黃櫨探頭進廚房,黃茂康正繫着圍裙,用鏟子翻動炒鍋里的調料、食材。
「爸爸,我回來啦!」
「黃櫨回來了,等着吧,爸爸給你做個比你楊姨做得還好吃的香辣蟹!」
「我來幫你吧。」
「不用不用,這油煙機總沒人用,感覺不太靈敏,廚房油煙味道重,你去玩吧,吃飯叫你。」
「那我去剝板栗給你,我買了一大包糖炒栗子。」黃櫨舉起手裏的板栗袋子給黃茂康看。
黃茂康笑笑:「嗯,去吧去吧。」
她捧着栗子走進客廳,爸爸的聲音隔着油煙機聲追過來:「宴禮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
結婚後她和孟宴禮買了新房子,離這邊不算遠。但黃茂康這邊,過去黃櫨的東西都還是老樣子,她房間裏的東西也都沒變化。
有一次黃櫨和孟宴禮感慨,說可能「娘家」就是這種感覺,雖然結婚了,但這邊,爸爸永遠都會留存着她從小到大的那些物品,不捨得丟掉。
當時孟宴禮還捏捏她的臉頰,怕她想家,安慰她說,如果覺得離得遠,可以再看看房子,換一棟更近一些的。
爸爸的廚藝確實有進步,以前蛋炒飯都不會的人,現在做起香辣蟹也動作麻利。
已經能聞到辛辣的味道,很香。
糖炒栗子放在客廳桌上,她先回臥室換衣服,聽見有人按了門鈴時,黃櫨正在屋裏脫大衣,動作因此慢了些。
廚房就在房門邊,當她出去,剛好看見爸爸拿着鍋鏟從廚房走出來,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的不速之客,是張瓊。
黃茂康身上還繫着圍裙,整個房間裏都瀰漫着香辣蟹的味道,廚房油煙機嗡鳴着。
張瓊穿着長風衣,站在門外,良久沉默,然後開口:「好久不見,我方便進去嗎?」
黃櫨嘗試着開口,但她張了張嘴,叫不出「媽媽」這兩個字。
和她一樣不自然的,還有黃茂康。
他手裏舉着的鍋鏟慢慢垂下,然後讓開玄關的空間,「請進」這兩個字,被他說得生疏又客套。
炒到一半的香辣蟹關了火,顯然沒人希望張瓊留下來吃飯。
黃茂康脫下圍裙搭在椅子裏,腰板挺直地坐下,仿佛接待客戶。
黃櫨只給兩個長輩倒了水,然後就退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初見張瓊出現在家門口,那種「媽媽來了」的驚訝,一閃而過,然後消失不見。
隨後而來的是更多的擔憂,就像影視劇進行到一半時擔憂現有的溫馨劇情會突起波瀾的那種感覺。
從張瓊進門起,黃櫨就意識到,她要找的人不是自己,甚至連看都沒看過來一眼。
黃櫨也就清醒地、知趣地把她當成爸爸的普通生意夥伴,除了「請坐」「請喝茶」,她沒開口和媽媽說任何一句話。
臥室門關着,黃櫨聽不見爸爸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感覺,她只覺得心煩意亂,直覺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六神無主時,她下意識拿起手機,等自己回過神,電話已經撥給了孟宴禮。
他那邊很快接聽:「黃櫨,怎麼了?」
聲音平靜,安撫人心。
黃櫨壓低聲音,有些慌張地說:「孟宴禮,我媽媽突然來了......」
不是「回來了」。
是「來了」。
打破現有平靜溫馨的突然到訪。
這種情況似乎也超乎了孟宴禮的預料,他那邊停頓幾秒,然後開口:「可能是有什麼事情找爸?」
孟宴禮接觸過張瓊,也聽黃茂康和黃櫨講述過她。
以他的判斷,她那種平時避之不及的態度,如果沒有特別的什麼事情,她是不會找過來的。
「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客廳談話,我回臥室了。」
頓了頓,黃櫨嘆了一聲,「總覺得不是好事。」
電話那邊稍微沉默幾秒,然後孟宴禮說:「我看了航班信息,還有一趟回帝都的,我現在動身去機場,今晚就回去?」
他怕她難過,想回來陪她。
黃櫨就是有些心慌。
當初知道了過去的那些事情,她很心疼爸爸。
她知道,媽媽從來沒有愛過爸爸。
和爸爸結婚生子,只是媽媽想要擺脫姥爺的控制,而選擇的萬不得已的方法。
黃櫨甚至很希望,媽媽能夠永遠消失在她和爸爸的生活里,不要再出現。
媽媽已經帶給爸爸太多太多傷害了。
這兩年爸爸才剛好一點,不像過去那樣總是借着忙生意來麻痹自己,會去釣魚,會學做菜,現在他們的生活很好很好。
已經不希望媽媽再來打擾了。
最後一次見張瓊,她曾在咖啡廳里冷靜淡漠地說過,「實際上,我也並不想見到你」。
現在黃櫨也是一樣的想法,她不想見張瓊。
「不用今晚回來的,明天上午你不是還要忙的嘛。就陪我說說話吧,分散一下注意力,我很快就能好起來。」
「自己可以麼?」
「可以呀,而且有爸爸在呢,一會兒等她走了,我得去和爸爸聊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那好。」
「不許你今晚就回來,聽見沒?」
孟宴禮說:「遵命,孟太太。」
窗外是帝都市的秋夜,路燈下,葉片隨風飄落。
孟宴禮告訴黃櫨,他在網上查了一下,之前張瓊任教的那所美院,教師名單里已經沒有她了。
黃櫨托着腮:「看來是真的有事來找爸爸的。你說得對,如果不是有要事,她不會來找我們的,她說過,我和爸爸是她的『不得已而為之』。」
語氣不由低沉。
到底是女孩子,對自己媽媽的態度不可能完全不失落。
黃櫨心裏亂,有一句沒一句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有時候前言不搭後語,但孟宴禮一直耐心在聽。
他不打斷她,只是說:「黃櫨,我在呢。」
張瓊走後,黃茂康在客廳抽了兩支煙,然後按滅煙蒂,搓了搓臉:「等爸爸一下,爸爸去把香辣蟹炒完。」
他起身,忘記了拿圍裙。
黃櫨跟着黃茂康一起進了廚房,幫他把炒好的香辣蟹端出來,也幫他拿碗筷。
父女倆始終沒說話,落座後,黃櫨有意調節氣氛,嘗了一口香辣蟹,豎起大拇指:「味道好極了!」
黃茂康這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媽媽她......」
「你媽媽是來找我借錢的。」
說完,黃茂康皺了皺眉。
她沒在爸爸臉上看到任何「希望」「期待」,他只是說:「你媽媽最近過得不好,希望從我這裏借一筆錢。」
原本張瓊的家庭是非常富裕的。
張瓊和黃櫨一樣,都是單親家庭長大的。黃櫨的姥爺是一位很成功的商人,張瓊的家庭條件上當然不錯。
但張瓊十幾歲時,愛上了落魄的畫家,想要和他出國,家裏不同意,為此和黃櫨的姥爺鬧了很大的矛盾,那時候起,張瓊手上就比較拮据了。
後來張瓊嫁給了黃茂康,再後來,她攢夠積蓄,離婚,追隨那位她愛的畫家出國。
張瓊的出國,是拋棄一切的。
不止是黃茂康和黃櫨,還有她的其他親人,也都被她拋棄了。
黃櫨的姥爺那時候身體很差,被張瓊氣到住院。
在張瓊出國後不到半年,黃櫨的姥爺就去世了。
去世前,老人家已經和張瓊斷絕了父女關係,所有家產都留給了其他家人。
而其他家人也一致認為,如果張瓊不執意去國外和那個窮畫家在一起,老人也不會氣急,那麼快就過世。自此兩方徹底斷絕來往。
在國外這麼多年,雖然張瓊有一份大學教師的職業,但她愛的那位畫家,越是落魄越是滋生了不少不良嗜好——
打牌賭錢、酗煙酗酒。
他花光了他和張瓊的所有積蓄,然後又疾病纏身。
「現在他重病,你媽媽在籌錢給他治病。」
「他們回國了?」
「嗯,回來了。」
黃櫨有些不明白:「那個人很落魄嗎?可是我最後一次見媽媽時,她手上戴着一枚很漂亮的鑽戒。」
「剛才她也戴着。」
黃茂康搖搖頭,「那枚鑽戒是假的,人造鑽石,用來給外人看的。」
也是為了借錢,張瓊才把這件事告訴了黃茂康。
她那麼自負的一個女人,現在居然為了借錢,什麼都肯說。
黃茂康閉了閉眼睛。
父女兩個又是一陣沉默,然後黃櫨問黃茂康,會不會在醫療上對張瓊的愛人有所幫助。
爸爸的朋友里,有很有名的醫生,這點黃櫨是知道的。
但黃茂康搖搖頭,說:「不會。」
哪怕張瓊進門時稍微問一問黃櫨的近況,黃茂康也不會如此決絕。
香辣蟹做得很好吃,可父女倆都有些吃得沒滋沒味。
黃櫨沒回和孟宴禮的住處,留在家裏陪黃茂康喝茶聊天,晚上睡前,她看到手機里有孟宴禮發來的信息,問她是否睡了。
黃櫨撥通孟宴禮的電話,那邊孟宴禮說:「孟太太,晚上好,下面請是我為您獨奏的時間。」
他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找到了鋼琴,為黃櫨彈奏。
太久不碰,手法略帶生疏,但黃櫨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動聽、最清心的曲子。
孟宴禮在這個令黃櫨落寞的秋夜,為她彈了一首《ToTheLostandForgotten》。
黃櫨如以往每一次他不在身邊的失眠一樣,把手機放在枕邊,聽着鋼琴曲,緩緩平靜下來,染上睡意。
「孟宴禮。」
「嗯?」
「晚安,明天見。」
「晚安,明天見。」
這一夜噩夢沒有侵襲,半睡半醒間,只有鋼琴曲的旋律,迴蕩在腦海。
隔天上午,張瓊又來了。
儘管黃櫨不忍多看,也仍然發覺,她瘦了很多。
黃茂康和昨晚一樣,以一種接待生意的狀態,接待張瓊。
從黃櫨14歲那年去國外的事情,他已經對張瓊沒有任何感情上的幻想了。
這次張瓊回來,黃茂康甚至很諷刺地想,春天黃櫨結婚時,不見她有任何祝福,她進門時,不見她對女兒有任何關注。
現在已經是11月,過幾天就是黃櫨的生日,張瓊顯然早已經忘了,隻字不提。
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埋單。
當初選擇了什麼樣的生活,就該自己承擔生活中的千萬種變化。
不能那麼沒種,任性後又妄想別人承擔那些任性的後果。
桌子上放着30萬現金,是黃茂康準備給張瓊的。
不是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是什麼心軟、余情未了。
只是感謝她,給他帶來了一個好女兒。
錢給過張瓊之後,黃茂康說:「張瓊,這些錢不用還,是送給你的。我和黃櫨都由衷地祝願你先生可以早日康復。另外,希望你以後別來找我們,我們很好,不希望你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了。」
張瓊愣了愣,有些狼狽地把那些錢塞進包里。
她說「好」,然後起身。
黃櫨在張瓊走後,從臥室出來,擁抱了黃茂康。
她知道,爸爸在很多年前,曾經哭着挽留過媽媽;她知道,昨晚爸爸一夜沒睡,抽掉了一整盒香煙;她知道,爸爸心裏一定不如表現的那般平靜。
但她為爸爸驕傲。
他終於以最體面的方式,向錯誤的人告了別。
父女兩個恢復得挺快,午飯後,已經可以說說笑笑了:
「她連你生日都不記得了,這是我最生氣的。」
「可是爸爸,你以前也總忘記呀!」
「......爸爸已經迷途知返了,以後都會記得的,等你過生日,給你做香辣蟹。」
「真的會記得嗎,去年也是孟宴禮提醒你的吧?」
黃茂康心虛地轉移話題:「哦對了,今天宴禮回來吧?」
黃櫨露出笑容:「嗯,我這就要去機場接機!」
「去吧,晚上回來吃飯,爸爸給你們做好吃的。」
「香辣蟹!昨天沒吃夠!」
機場裏已經在開暖風,黃櫨站在出口處等孟宴禮,看見他的身影。
他穿着灰色襯衫,長風衣搭在手肘,手裏推着行李箱,大步衝着她走過來,然後張開雙臂。
這趟出差,孟宴禮走了不到4天。
可黃櫨撲進他懷裏,真心實意地說:「孟宴禮,我好想你。」
她懷裏抱着一包糖炒栗子,高興地和孟宴禮分享,她有多幸運,趕上了剛出爐的一鍋......
機場裏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孟宴禮拉着她的手,走到某初樑柱遮擋的空間,他突然垂頭,吻了吻黃櫨的唇:「我也想你。」
4.2冬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下面平鋪着皓影,上面流轉着亮銀,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余光中
入冬時,黃櫨忽然迷上了做手賬。
她在網上選了一本比詞典更厚重的本子,本子還有名字,很好聽,「人生之書」。
快遞到的那天,她正在工作室里忙着畫畫,沒接到快遞員的電話。後來快遞被放在了小區的快遞櫃裏,等晚上回家,黃櫨早把這件事給忘了。
直到吃過晚飯,孟宴禮提着垃圾要出門丟垃圾,她才恍然想起快遞的事情。
「孟宴禮,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嗯?」
黃櫨跑到玄關,摘下掛在衣架上的格子圍巾,準備往自己脖子上圍:「我和你一起出去吧,我有個快遞在快遞櫃裏,就是之前和你說的那個『人生之書』本本。」
孟宴禮記得。
當時她買時,這款本子有兩個顏色,白色和黑色,黃櫨問過他,是否也要買一本。
他當時還開玩笑地說,那買吧,買回來他就在他的『人生之書』里,密密麻麻寫滿她的名字。
外面狂風暴雪,打開房門都能感覺到冷風陣陣。
天氣太冷,剛喝過熱湯,兩個人都有點微微汗意,孟宴禮怕黃櫨出門着涼,讓她告訴他快遞櫃的號碼,他去拿。
「說一遍你就能記住麼?」
「能,說吧。」
黃櫨把號碼告訴孟宴禮,然後摘下自己剛圍在脖子上的圍巾,給孟宴禮圍上:「那你也小心別着涼哦。」
孟宴禮一笑:「好。」
窗外雪下得很大,黃櫨趴在窗邊等孟宴禮。
她看着他拿着兩個快遞紙盒,踩着積雪回來,迫不及待跑到門邊,打開門。
大概是看她積極,孟宴禮邊換鞋子,邊笑着:「這麼迫不及待拆快遞?」
「不是呀,我是怕你冷。」
黃櫨果然沒碰那兩個快遞盒,蹲在孟宴禮身邊,幫他把鞋子放好。
孟宴禮把羽絨服掛好,回頭,剛好看見她的動作,心裏一暖。
防盜門隔絕了外面的風雪,他有一個溫暖的家,也有令人溫暖的妻子。
孟宴禮把黃櫨抱起來,吻着她,往沙發那邊走去。
皮質沙發凹陷,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發出細微響聲。
搭扣被捻開,淡粉色針織衫衣擺被推起。
他俯首,唇上沾染風雪的溫度,激得黃櫨仰起頭。
「着急看快遞麼?」
「嗯...不急......」
孟宴禮笑了:「那先做點別的吧。」
等到黃櫨拆快遞,已經是深夜。
她坐在客廳地毯上,披着薄毛毯,剛洗過澡,身上帶着沐浴露的清香。
孟宴禮把剪刀遞給她,然後插好吹風機,幫她把頭髮吹乾。
黃櫨拆開自己的那盒,兩隻手把「人生之書」拿出來,給他看:「你看,比詞典還厚。」
感覺到她在說話,孟宴禮把吹風機檔位調低,側耳傾聽。
黃櫨說她打算在第一頁畫黃櫨花,可想了想,她又改變了主意:「孟宴禮,你幫我畫吧,黃櫨花,你比我畫得好看。」
頭髮吹得差不多了,孟宴禮用手指幫她順了順,收起吹風機,答應下來。
收到本子,黃櫨挺興奮的。
她最近抽空畫了好多mini版的水彩小物件,打算做手賬時減下來貼上,還想了一些要寫的內容。
「要是我早點接觸到手賬就好了,春天時籌備婚禮、蜜月旅行,就可以都記錄下來了。」
孟宴禮說,雖然婚禮不能年年有,但蜜月旅行可以年年有。
「別急,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記錄。」
也對。
黃櫨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缺一台拍立得相機。
有拍立得相機,她就可以像那些手賬博主一樣,把隨手拍到的照片貼在手賬上,然後記錄一些文字。
這樣想着,她一邊打開購物軟件,一邊問孟宴禮:「你也在網上買了東西麼?那個快遞盒裏是什麼?」
孟宴禮拆開他的快遞,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遞到黃櫨面前:「給,送你的。」
那是一款白色的拍立得,快遞盒裏還有很多包相紙。
黃櫨愣了愣,很驚喜地問:「孟宴禮,你怎麼知道我想買這個的?」
「支持太太的愛好。網上說手賬必備,我就買了,喜歡麼?」
「好喜歡呀!」
那天夜裏,風雪停了,只留下潔白的積雪籠罩着這個世界。
帝都市難得這樣的大雪,黃櫨玩心大起,非要拉着孟宴禮出門。
他們穿得很厚,在院子裏堆了個雪人。
黃櫨興沖沖拿出拍立得,跟孟宴禮一起,和雪人站在一起,拿着拍立得自拍。
「一二三,茄子。」
所以黃櫨的「人生之書」上,第一頁是孟宴禮畫的黃櫨花。
第二頁,就是他們和家門前堆的雪人的合影。
合影里,黃櫨鼻尖被夜風吹得通紅,笑得眼睛彎彎,親密地挽着孟宴禮的手臂。
他被她拉着,躬了些背配合她和雪人的高度,唇角帶着淺淺的弧度。
「孟宴禮,你當時說的是『茄子』麼?怎麼感覺你口型和我不一樣?」
「沒說茄子。」
「那你說什麼了?」
「我愛你。」
4.3春
「反正,春天就是這樣不講理,不邏輯,而仍然可以好的讓人心平氣和。」——張曉風
暖春,一夜間綠化帶里的櫻花全都開了。
黃櫨這天很高興,不止因為櫻花開,而是收到了鞋子。
那已經是她冬天時買的一雙復古牛津鞋了,買家說純手工製作,她足足等了兩個月才拿到手。
剛好在今天約了和孟宴禮開車去周邊古鎮散心,她迫不及待地穿上了這雙新鞋子,出發前就美美地站在櫻花樹下,對着鞋子用拍立得拍了照片。
不過新皮鞋穿着有些磨腳,古鎮裏石板路又不算好走,剛開始沒發覺,只有一點點不舒適,鎮子逛到一半,黃櫨的腳已經磨起兩個水泡。
後半程路,都是孟宴禮背着她走的。
孟宴禮說,看來新鞋子沒有你先生好用。
這話說得,黃櫨趴在他背上,晃晃腳:「孟宴禮,你不喜歡我這雙鞋嗎?」
他說不是,然後問:「沒看出來麼,我在和你的新鞋子爭寵。」
那雙鞋是這麼多年來,黃櫨買的所有鞋子裏,穿起來最磨腳的了。
可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是愛美的,鞋子磨腳,也還是很喜歡。
後面有一天,黃茂康約了黃櫨和孟宴禮去家裏吃飯,出門前黃櫨站在門口猶猶豫豫,想着要開車去,應該走不了幾步,最終又把那雙鞋子拿了出來。
孟宴禮從衣帽間出來時,剛好看見黃櫨小心地把腳探進那雙鞋裏。
他腳步一頓:「穿這雙鞋?」
黃櫨心虛地說:「下了車子就進電梯了,應該也不用走路,不會再磨腳了吧......」
她喜歡,孟宴禮知道。
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把手指搭在剛系好的襯衫紐扣上,邊解開,邊轉身往衣帽間走。
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件休閒衛衣。
黃櫨問他,怎麼把衣服換了。
他就笑着說,怕萬一。
「什麼萬一?」
「萬一飯後你想要散步,鞋子磨腳怎麼辦?」
黃櫨還是沒懂,她的鞋子磨腳,他為什麼要換衣服?
孟宴禮揉着她的頭髮,拿好手機和車鑰匙:「襯衫太板正,我換個寬鬆些的衣服,回頭真要背着你走,也比較方便。」
那天晚飯黃櫨果然吃多了。
怪黃茂康廚藝進步太大,做什麼都好吃,水平直逼楊姨,甚至還放話說,等過兩年不做生意了,想去新東方再進修一下做菜。
做菜的人都需要捧哏,越說黃茂康做得好吃,他就越快樂,越主動張羅着給人夾菜添飯。
飯後黃櫨挽着孟宴禮,靠在他肩膀上:「一會兒回去,我們在小區里走走吧。」
散步消食走得慢,鞋子倒是沒怎麼磨腳,但他們遇見了一場蠻不講理的春雨。
雨勢突然,一道閃電,隨後細密的雨水落下來。
黃櫨跺了跺腳:「孟宴禮,怎麼辦?」
孟宴禮把她抱起來,難得說了個冷笑話:「涼拌。」
散步走得有些遠,幾乎在小區的另一邊,路上沒幾個行人,路燈的光讓雨水顯形,絲絲縷縷,孟宴禮一路抱着黃櫨,奔跑在春夜細雨中。
風吹落花,櫻花花瓣隨雨水飄搖。
進家門孟宴禮才把黃櫨放下來,兩個濕淋淋的人換掉鞋子,直奔浴室。
黃櫨的頭髮被雨水打濕,孟宴禮怕她着涼,解開她的馬尾辮,用毛巾幫她擦乾。
他故意逗她,像擦一隻洗過澡的貓那樣,用毛巾胡亂揉搓。
黃櫨在毛巾下面抗議,晃着頭。
等他停手,她像個小瘋子,潮濕的髮絲粘在臉上。
孟宴禮的指腹輕觸在黃櫨臉頰上,幫她勾走那些亂發,然後他扶住她的後頸,和她接吻。
在一切開始前,他抬手,從她衣領上,取下一片被雨水打落的櫻花花瓣。
春季的連衣裙衣料稍厚,裙擺也長,落在浴室光滑的瓷磚地面上,堆成一團。
窗外雨聲未停,越下越大,淹沒了她隱忍的嗚咽。
「孟宴禮。」
「嗯?」
「明天我們睡懶覺吧。」
「做兩次累到了?」
第二次是她黏黏糊糊才發起的,黃櫨躲進他懷裏,很不好意思地反駁:「才不是,春困,我是春困。」
「好,是春困。」
4.4夏
「小扇引微涼,悠悠夏日長。」——顧太清
這個夏天,青漓最為熱鬧。
程桑子和徐子漾的婚禮在青漓小城舉行;黃茂康和孟宴禮的爸媽也在青漓避暑;楊姨收養了一隻流浪的小土狗,養在別墅庭院裏;黃櫨工作室的同學們覬覦青漓的海景良久,終於在這個夏天組團來旅行。
前後兩套別墅,也幾乎裝不下這群人。
不過徐子漾早已經搬去了程桑子那邊,多空出一間客房。
青漓本地不產西瓜,小鎮有人從外地拉了整車的西瓜來,在路口叫賣。
霧氣蒙蒙,有時候西瓜車看上去若隱若現,像海市蜃樓的幻影。
陳聆他們每天都去買幾個回來,放在冰箱裏,下午熱得不行時,就切他一盤子,堆在客廳桌上,誰路過都要吃兩塊。
這些人借住在孟宴禮家,仗着和孟宴禮關係好,完全不像黃櫨當初來時那樣拘謹,一個比一個更像主人。
采無花果,逗狗,開着黃櫨和孟宴禮的車去「覺靈寺」玩,拿着家裏的漁具去海邊釣魚,玩得不亦樂乎。
黃櫨這個女主人都沒他們過得自在。
而且這群人吵鬧極了,黃櫨時常想要把這群吵鬧的人踢出去,尤其是他們起鬨時。
有時候黃櫨和孟宴禮在聊天時忽然對視一下,被他們之間的誰看見了,都會捂住自己的眼睛,說自己吃到狗糧了,比大西瓜還撐人。
還好,程桑子和徐子漾的婚禮在遊輪上舉行,黃櫨和孟宴禮登船參加婚禮,就把那群好吃懶做的起鬨精丟在家裏,任他們自生自滅。
婚禮很其實不太像婚禮,很像派對,但那天晚上徐子漾難得正式,穿着西服打着領帶,程桑子也難得溫婉,穿了一條白色連衣裙。
兩人攜手,給賓客們切蛋糕分蛋糕。
蛋糕十多層,才切到第二層,身為頂頂不樂意幹活兒的酒吧老闆,程桑子就開始暴躁了。
她扭頭問徐子漾:「這個流程太廢新郎新娘了吧,照咱倆這速度,今晚上的活動只能切蛋糕了。」
徐子漾也懶得動手了,開始擺爛,招呼着賓客:「想吃你們自己過來切得了,我倆就不切了哈。」
反正也沒有長輩在,完全是年輕人的新式婚禮。
一群朋友哄鬧着衝上去,用蛋糕互砸,生生把婚禮搞成了生日既視感。
黃櫨無辜被一塊蛋糕砸中裙擺,被孟宴禮拉着護到身後。
知道她的小皮鞋在她心裏世界第一美,孟宴禮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蹲下幫她擦掉上面沾染的奶油。
黃櫨小聲問:「我自己來吧,被別人看到你給太太擦鞋子,會不會好沒面子呀?」
孟宴禮說:「沒那回事兒。」
這一幕被程桑子瞧見了,她抹掉臉上的蛋糕,提起她的大裙擺,踢了徐子漾:「徐子漾,你和孟哥學學行不行,你往我身後躲什麼躲!」
徐子漾頭髮上都是奶油,腦子短路,順口就貧嘴,下意識回懟:「那你怎麼不和咱妹妹學學?」
說完,他知道自己完了,抬眼,果然看見他剛娶到手的老婆,舉着巨大一塊奶油蛋糕,衝着他衝過來。
「程桑子!你三思!」
「我思你奶奶!」
黃櫨和孟宴禮眼睜睜目睹一大塊蛋糕飛向徐子漾,砸中,然後徐子漾頂着一臉奶油,直接就地取材,從自己臉上摸下一把奶油,反手丟向程桑子。
也許,這是他們參加過的最奇葩的婚禮了。
黃櫨悄悄拿出她的拍立得,對着互相抹奶油的新郎新娘,拍了一張。
趁着船上嬉笑打鬧,太陽悄悄溜入海平線,只留一片暖色餘暉在天邊。
遠處有星星點點漁火,遊輪上的節日氛圍燈全都被點亮。
甲板上放着歡快的曲子,最開始是程桑子和徐子漾在跳踢踏舞,然後是胡亂跳,有人完全對不上拍子,還硬是扭了幾下倫巴。
孟宴禮問黃櫨,是否想要加入其中。
黃櫨有些不好意思,她沒什麼才藝,擅長的只有畫畫,但熱鬧的驅使下,她還是高高興興地隨着孟宴禮入了舞池。
孟宴禮還沒開始帶着她跳,黃櫨就被程桑子搶走了。
程桑子喝了酒,一臉興奮:「妹妹,我教你,咱們跳探戈!」
沒幾步,她就放棄了,把人送回孟宴禮懷裏,「算了妹妹,你還是跟着孟哥跳吧,我鞋都快被你踩廢了。」
跳什麼的都有,沒人嫌棄黃櫨,還有一位不知道是程桑子還是徐子漾的朋友,居然在舞曲中打太極。
受氛圍感染,這種亢奮的狂歡一直持續到深夜。
喝多了、玩累了,眾人終於安靜下來,各自回房。
黃櫨和孟宴禮住的那間臥室,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躲了一隻蛐蛐。他們兩個倒是不怕蟲,只是小傢伙似乎比人類更興奮,興高采烈地叫着,完全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反正睡不着,黃櫨和孟宴禮靠在一起聊天。
遊輪夜航,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海,還有一輪皎潔的月。
孟宴禮給黃櫨講「Grau」這個名字的來由:
那時候他初接觸美術,還沒找老師,買了些顏料自己和着玩,幾種顏色混合在一起,慢慢的,居然變成了灰色。
他說他感覺挺神奇,之後就用「Grau」來做畫畫時的名字。
「我以為是因為你喜歡灰色。」
「也確實是喜歡。」
不過孟宴禮玩笑說,如果早些認識黃櫨,他可能會想要叫「Rosa」,粉色,黃櫨花的顏色。
黃櫨笑着倒在床上:「那還是Grau吧,Rosa很像女孩子呀!」
「徐子漾總希望你繼續畫畫呢。」
「我不是在畫麼?」
「不是送給我的那種嘛,他是說,希望你繼續活躍起來,能辦畫展那種。」
孟宴禮笑笑:「幫我爸管理實在是很費心,剩下的精力,也就只夠畫一些能哄孟太太開心的畫,畫展還是算了。」
蛐蛐還在叫着,完全不用休息的。
黃櫨已經困了,窩進孟宴禮懷裏:「明早記得叫我起床,程桑子說遊輪上的早點很好吃的。」
遊輪上的東西確實好吃,黃櫨吃到了一種椰子雪糕,她和孟宴禮形容說,味道好極了。
沒想到孟宴禮直接賄賂了做冰點的師傅,跟人家學了椰子雪糕的做法。
等遊輪返航,他直接驅車去超市買了椰子和其他材料,說要給黃櫨做椰子雪糕。
不算很難,不過做好後放在冰箱裏,需要每隔一個小時要取出來,用打蛋器攪拌一遍,得重複個4567次,口感才會好。
用打蛋器攪拌雪糕時,孟宴禮垂着頭,一隻手拄在料理台上,另一隻手拿着電動打蛋器。
黃櫨坐在椅子裏,拿了一支鉛筆,在她的「人生之書」上,勾勒出孟宴禮寬肩窄腰的背影。
那幾個起鬨精還沒走,家裏經常會突然出現一陣吵吵嚷嚷。
就像現在,庭院裏突然熱鬧起來,楊姨收養的那隻小狗搖着尾巴對着門叫,仲皓凱陳聆他們幾個提了零食,從外面走進來。
幾個人剛從海邊玩完回來,一身汗味,和孟宴禮黃櫨他們打完招呼,爭先恐後往樓上客房的浴室跑,生怕搶不上沖澡。
只有陳聆不緊不慢走在後面,他最近有個談得來的女孩,正在追人家,總背着大家去安靜處打電話。
在這棟別墅里,被起鬨的最多的是黃櫨和孟宴禮,然後就是陳聆。
但陳聆在晚上時躲開眾人,去三樓想安靜地打個電話,居然發現了驚天大秘密。
他衝下樓四處搜尋黃櫨和孟宴禮的身影。
黃櫨和孟宴禮在廚房裏。
孟宴禮的椰子雪糕嘗試成功了,他用勺子挖成球狀,放在椰子殼裏,還放了椰肉,撒了花生碎和椰子脆片。
只從外形上看,和黃櫨在遊輪上吃到的一模一樣。
黃櫨剛用拍立得拍了照片,甩着照片等呈相時,陳聆衝進來,嗓門超大:「黃櫨!黃櫨!」
她被嚇了一跳,手裏的照片落在桌上。
陳聆太激動,跑岔氣了,捂着肚子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黃櫨只能猜測:「你想吃雪糕嗎?」
仲皓凱坐在窗口處乘涼,瞧見陳聆一路嚷嚷着下樓,也跟着過來廚房看熱鬧,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被陳聆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凱哥,太夢幻了我和你說,你知道孟哥什麼身份嗎?」
「又不是玩狼人殺,什麼身份?狼人?預言家?」仲皓凱大咧咧地說。
但實際上,仲皓凱和孟宴禮對視了一眼。
彼此都知道,陳聆應該是看到什麼,猜到了孟宴禮是Grau。
孟宴禮搖搖頭,示意仲皓凱,沒關係。
所以在陳聆繼續求證時,就被在廚房裏的人坦然告知,沒錯,孟宴禮就是Grau。
陳聆是個搞雕塑的,但總混跡在黃櫨他們畫室,知道的藝術家也不少。
也是受黃櫨影響,他為數不多感興趣的,就是Grau。
知道孟宴禮就是Grau,陳聆差點給這位傳說中的大神跪了。
他從桌面上拿了一把銀色勺子,當成話筒,顫顫巍巍遞到孟宴禮嘴邊:「請問Grau大神,您不畫畫的這麼多年,都幹啥去了啊,江湖傳聞你嘶...咳,那什麼,傳聞你上天堂了,你知道嗎?!」
被傳去世了挺多年的孟宴禮,表現得挺淡然。
他指了指黃櫨:「談了個戀愛,然後結婚,別的似乎也沒做什麼。」
陳聆拎着個勺子,不知所措。
他嘀咕着,不是,談戀愛結婚,談唄結唄,那和畫畫有什麼關係啊,為什麼就不繼續畫了呢。
「孟哥,你不畫畫,難道有什麼其他感興趣的事情了嗎?」
「有吧。」
「是什麼?」
孟宴禮用下頜,指了指桌上:「做雪糕算麼?」
於是這個夏夜,陳聆很鬱悶。
他的第二大偶像,居然迷上了做雪糕,什麼鬼。
但黃櫨很幸福,她捧着她的椰子雪糕,坐在庭院裏看星星。
明明白天已經玩得很累了,黃櫨遲遲不肯去睡覺,還指給孟宴禮看:「你看,北斗七星。」
蟲鳴不休,風吹葉片刷拉拉。
孟宴禮抬起手,食指和中指併攏,對黃櫨勾了勾:「過來這邊,這邊點了蚊香。」
黃櫨走過去時,手機鬧鐘響起來,嚇了她自己一跳。
但她馬山反應過來,跑到孟宴禮身邊,快樂地對他說:「生日快樂,孟宴禮。」
她還準備了禮物的,是一塊手錶。
為了給他驚喜,沒有裝在禮盒裏,就那樣隨便包了包,放在短褲口袋裏。這會兒抱着椰子雪糕,動作不是很靈敏,掏了好幾下,都沒能順利拿出來。
「你等一下孟宴禮,我有東西給你......」
孟宴禮揉揉黃櫨的頭髮,垂頭吻她的唇:「這個禮物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