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 番外-2(我想和你共白頭。...)

    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夜霧最新章節!

    沒有霧時,青漓的夜晚能看到漫天繁星。

    黃櫨以前學畫畫入門時,用丙烯顏料畫夜空,鋪好夜空底色後,常用一種簡單方法畫星星:

    硬毛刷沾了白色的顏料,輕輕敲或者撥動,毛刷上的顏料飛濺成片,呈微小圓點狀落在底色上,就成了星空。

    可眼前,青漓的星,比丙烯顏料的濺落更密、更亮。

    大自然真是萬事萬物都可愛。

    不過,孟宴禮似乎說過,萬事萬物里,他最愛她。

    此刻,黃櫨正坐在書房的落地窗邊畫畫。

    她想到孟宴禮的話,停下畫筆,左手抬起來撓撓耳垂,帶着女孩子特有的羞意,抿着唇,無聲地彎起唇角。

    也是在這個時候,仲皓凱和陳聆他們打來視頻。

    抬眼間,她才發現,原來玻璃窗上映出了自己完整的笑容,很開心的那種。也因此,她更加不好意思,像隱秘心事被誰看穿。

    黃櫨放下手裏的繪畫工具,戴着耳機接起視頻,和他們聊了一會兒。

    他們的工作室,除了剛畢業那兩天幫朋友新開的餐廳畫過一面藝術牆,目前還沒接到任何賺錢的活兒。

    錢沒賺到,聚餐倒是天天都有的。

    據陳聆說,對面街上的燒烤店老闆都已經認識他們了,見他和仲皓凱晃悠着往那邊去,坐在門口乘涼的老闆都會主動問,「還是一鍋涮肚,肉串肉筋板筋各50串,外加20串大蝦10串雞爪子?」

    「把我們的喜好給摸得透透的。」陳聆說。

    仲皓凱的身影在視頻里一閃而過,然後是打火機點煙的聲音。

    視頻里不見其人,只聽見他說:「要不是我說咱們是藝術家,能和燒烤店老闆相處得這麼和平?還多送兩串雞爪子?」

    陳聆也笑:「是是是,最開始看我們天天晚上去點串兒,老闆還有點防備的,生怕咱們這邊是看他生意好,也想要開個燒烤店撬他財路呢。」

    工作室里的同學跟着起鬨:

    「瞧見沒,我們在美院薰陶審美整整四年,邁出校門居然被人當成要開燒烤店的。」

    「還沒人家燒烤店賺的多!天天收益負增長!」

    「那怪凱哥啊,他天天穿着破洞牛仔褲戴着大鐵鏈子,看着確實像烤串兒的吧?」

    仲皓凱罵人了:「滾,你不燙那個和燒烤店老闆同款的雞窩頭,人老闆能覺得你是同行?」

    「誰雞窩頭?我靠,我這花大價錢燙的,這特麼是潮男必備錫紙燙好嗎?!」

    「前天出門被鳥在頭上拉屎的,不是你?」

    「那是屎來運轉!將來咱工作室要是能接到活兒,還得多虧我那鳥屎呢,犧牲小我成就大家,我是未來的功臣......」

    他們在視頻里吵吵鬧鬧,黃櫨忍笑忍得好辛苦。

    再抬頭,餘光瞥見落地玻璃上出現了孟宴禮的身影,他拎着一罐椰汁走進書房,知道她在打視頻,沒打擾,只在從她身邊經過時,揉了揉她的頭髮。

    陳聆他們已經打鬧起來,通着視頻的手機丟在桌上,仲皓凱應該是剛抽完煙,拿起手機,在視頻里露出腦袋。

    也就這會兒,他剛好看見黃櫨笑着,頓了頓:「孟老師來了?」

    「嗯,你看見他啦?」

    「沒看見,看見你傻笑了。呲牙咧嘴的,都快能從你嗓子眼看到胃了。」

    黃櫨忍了忍,沒忍住,懟他:「仲皓凱,你是不是有病啊?」

    視頻在仲皓凱的嘴欠中結束,黃櫨扭頭,兩隻手捂在太陽穴上,頭疼似的和坐在書房桌邊、剛打開電腦的孟宴禮告狀:「都已經畢業了,為什麼我的同學們還是那麼幼稚的鬼樣子,真是氣死人啦。」

    孟宴禮正在給電腦插電源線,聞言,拿起椰汁單手叩開,遞給黃櫨:「來,消消氣。」

    但沒等她觸碰到,他把手收回來,皺了皺眉,「差點忘了,去給你換罐常溫的?」

    黃櫨搖搖頭,挺不好意思地說自己生理期已經過去,昨天就結束了。

    「能喝涼的了?」

    「嗯。」

    黃櫨喝了一口椰汁,問他:「我爸爸他們回去了?」

    「嗯,叫了楊姨去他那邊打麻將。」

    黃櫨於是搖頭:「又打麻將啊,這兩個男人怎麼一點也不紳士,楊姨和阿姨輸了好幾天了,也不見他們兩個讓着點兒。」

    孟宴禮說:「你爸爸說了,麻將場上無親友。」

    「......」

    黃櫨能想像出來她爸爸說這話時的樣子,拍着自己的額頭,換了個話題,「孟宴禮,你今晚有工作要處理麼?」

    「有一點,正好陪你畫畫。」

    孟宴禮指了指她的手機,「你手機在震動。」

    確實是在震動,黃櫨收到了程桑子的微信。

    程桑子估計是在酒吧里,環境太吵,沒發語音,每條信息都是大段大段文字。

    她和黃櫨講徐子漾,字裏行間透露出快樂的氣息。

    據程桑子說,就在孟宴禮給黃櫨彈鋼琴曲那天,徐子漾像個神經病一樣跑到她住的地方,在樓下扯着脖子唱了一個多小時。

    把經常在樓下遛彎的幾隻流浪貓,都給嚇跑了。

    【我很怕他把我好不容易餵熟了的大橘嚇得再也不回來,真是煩死了~】

    【他唱歌還跑調,吵得我鬧心。】

    【聽了一個多小時,後面我才聽明白,他『噠啦噠啦』唱得居然是一首鋼琴曲,《夢中的婚禮》!】

    【你說他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哈哈哈哈哈~】

    程桑子說,她是怕鄰居們投訴,才勉強讓徐子漾進門的。

    可是她說這句話時,黃櫨總腦補出她畫着煙熏妝的眼裏,露出滿滿笑意。

    至於那天晚上的後來麼。

    長夜漫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可能不發生點什麼。

    信息一條一條蹦出來,程桑子真的有好多話想要和黃櫨分享,上面總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無論如何,黃櫨喜歡程桑子今天每段文字都要用小波浪線符號的這份愉快。

    黃櫨問程桑子,是否和徐子漾和好了。

    程桑子則說,看他的樣子,是挺想和好的,但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憑什麼他單方面想和好她就和好,她要先當他是炮友。

    窗子敞開着,黃櫨額前的碎發被夜風吹動。

    樓下庭院亮着燈,能看清那棵新種下的黃櫨樹,朦朧燈光下,枝頭花朵模糊。

    就好像青漓的霧,是自這棵黃櫨樹生長出來的。

    那是孟宴禮彈鋼琴曲求婚那天、鋼琴旁擺着的那盆黃櫨樹,後來被他們一起移植到院子裏,種在無花果樹旁邊。

    移植那天,黃櫨想要幫忙,結果被橫在地上的鐵鍬絆倒,摔了一跤。

    幸好穿着牛仔長褲,沒磕傷。

    孟宴禮當時扶起她,把她抱回客廳,半是玩笑半是寵溺地和她說:「看看,鐵鍬都不滿意了,這些髒活累活交給我做,你就坐這兒看着我吧。」

    說完,還幫黃櫨拍掉了牛仔褲上沾染的塵土。

    黃櫨當時想,幸好徐子漾沒在家,不然以他的毒舌程度,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大老遠就看你跪地上給黃櫨樹磕頭」的屁話。

    同樣都是畫畫出身的,黃櫨和徐子漾在幹活方面半斤八兩,都是有點四體不勤,可孟宴禮似乎沒什麼不擅長的,連用鐵鍬都很靈活。

    他單手叉在腰間,拄着鐵鍬打量那棵黃櫨樹兩秒,然後動手。

    種樹這事兒,他看起來居然很有經驗。

    「宴禮小時候種過樹。」

    黃櫨聞聲回眸,看見楊姨端了無花果曲奇過來。

    楊姨坐在她身邊,給她講孟宴禮和孟政一小時候,在學校環境課堂上學到了種樹環保的知識,一時興起,非要把後院空閒的地方都種上樹苗,說是淨化空氣。

    「宴禮才剛上小學,政一也才剛上幼兒園,你說說,他們哪裏用得好鐵鍬鐵鏟的,又不肯讓大人幫忙。我們都在庭院裏,一眼不眨地盯着,看得提心弔膽,生怕兩兄弟磕着碰着。防着防着的,也還是難免受傷......」

    黃櫨記得,那天她咬着曲奇隨口問楊姨,孟宴禮手掌有一道很淺的傷疤,是否是小時候種樹碰傷的時,楊姨臉上懷念的笑容收斂,露出了一些類似於悲傷的神色。

    「不是。」

    楊姨當時把裝滿曲奇的盤子推給黃櫨,笑了笑,「我可能從來沒有和你提起過,我自己的事情。」

    也是那天下午,黃櫨才知道,原來楊姨在很年輕時,經歷過一場失敗的婚姻。

    那段婚姻的陰影糾纏她良久,男人酗酒且家暴,一直到楊姨同他離婚很多年,男人都還會找上門要錢。

    「有一年過年期間,我回老家,剛好孟先生一家也回國,帶着宴禮和政一去我的老家看我。我驚喜極了,結果沒想到,碰見了我前夫。」

    一項和藹好脾氣的楊姨皺起眉,「我前夫喝多了,又來找我要錢,和我撕扯。」

    其他人都先行一步去楊姨定好的一家飯館了,車子坐不下,要分批去飯館。楊姨和孟宴禮留下,最後一波過去。

    所以楊姨的前夫找上門鬧事時,只有孟宴禮在。

    當時楊姨老家的房子正在重新裝修。

    楊姨的前夫是個混賬,要不到錢惱羞成怒,拎起施工時拆下來的、帶釘子的廢木條要打楊姨,被宴禮攔下來了。

    那時候的孟宴禮12歲,還是個清瘦的少年。

    可他把楊姨護在身後,甩掉手上的血珠子,堅定地說「楊姨,別怕,這裏有我」。

    「宴禮手掌上的傷疤啊,就是那次留下的。」楊姨這樣說。

    楊姨當時看見孟宴禮流血不止,哭得心疼死了,可孟宴禮在醫院縫針包紮時,居然還笑着安慰大家說,他一點都不疼。

    「想什麼呢?」

    黃櫨被身旁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目光從窗外那棵黃櫨樹上收回來,轉頭,發現孟宴禮正看着她。

    孟宴禮笑着,對她揚了揚下頜:「端着椰汁愣神半天了。」

    「我想起前些天下午,楊姨給我講了你和她前夫打架的事情。」

    「我不打架,那是正當防衛。」

    黃櫨放下椰汁,從地上站起來,走過去抬起孟宴禮的手,親了一下他掌心那道淺淺的疤痕:「是不是很疼?」

    「可能疼吧,太久了記不清了。」孟宴禮揉着她的頭髮,輕描淡寫地說。

    「後來呢,楊姨的前夫怎麼樣了?

    「過了一兩年就進去了吧,好像是喝多了和人打架還有賭博什麼的,挺嚴重的,現在還在裏面關着呢。」

    孟宴禮把電腦轉給黃櫨看,「有一封找你的郵件。」

    「找我的?」

    黃櫨有些意外,湊過去看電腦屏幕上的字。

    是孟宴禮藝術展館的工作人員,打算在下個月一個畫展,工作人員在郵件里,用了「誠邀老闆娘參加」的字樣。

    之前孫老師有聯繫過黃櫨,說和另一所大學的聯合展出會把她的畢業設計送過去。所以要參展,黃櫨得有新作品才行。

    現在手裏這幅畫,倒是畫得很滿意。

    她在思考,下個月能不能畫完。

    孟宴禮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不想參加?」

    「不是,我在想......」

    孟宴禮把電腦合起來,和放在一旁的筆記本疊在一起,推到旁邊去。然後,黃櫨被抱起來,放在辦公桌上。

    他垂頭吻她的唇,故意逗她:「老闆娘有什麼顧慮?需要老闆出賣一下色相麼?」

    本來就是逗逗她,但黃櫨唇上有椰子的甜味,又不躲不避,還主動攬住了他的脖子。

    這種乖乖的樣子,簡直是邀人犯罪。

    孟宴禮吻着吻着,就有點停不下來,捻開了她的搭扣,又在接吻的同時,摸到遙控器。

    「滴」,落地窗旁的窗簾在軌道中緩緩滑動,慢慢合攏,厚重的窗簾遮住窗外璀璨星空,也碰倒了黃櫨放在窗邊的小半罐椰汁。

    椰汁傾撒,沒人有空清理。

    黃櫨仰在桌面上,手抓緊桌沿。

    夏夜的蟬鳴未歇,恍惚間,黃櫨想起去年仲夏,她在暑假的第二天下午三點鐘,於這棟別墅庭院門前遇見孟宴禮。

    那時候他在馥郁的花香中垂眼,對她說,「你好」。

    此刻,孟宴禮也是這樣垂眼看着她的,表情遠沒有一年前那麼雲淡風輕。

    他鬢間有隱忍的汗意,說出口的話也不再是「你好」,他問她,「想麼?」

    有時候黃櫨單純天真,對着無花果樹下蓬鬆泥土上的貓咪腳印,也會新奇地盯上半天,還招呼孟宴禮去看。

    有時候黃櫨很懂禮貌很乖,每餐吃飯時,她都等長輩們先吃,才會開始動筷子。

    有時候,她又確實要人命。

    就像現在,她不回答想,也不說不想。

    只是遵從內心地解開孟宴禮一顆襯衫扣子,然後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喉結。

    所以孟宴禮也沒再克制了。

    他拉着她的手,哄她:「把腰帶也幫我解開。」

    桌上放着一本很厚的物理學著作,在某個瞬間,黃櫨的肩胛硌在上面,壓出一點紅色印記。

    美國天體物理學家卡爾·薩根曾說過,「我們DNA里的氮元素,我們牙齒里的鈣元素,我們血液里的鐵元素,還有我們吃掉的東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經大爆炸時的萬千星辰散落後組成的,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是星辰。」

    而孟宴禮眼裏,只有一顆星辰。

    他吻着他的星辰,額頭落下一滴汗:「放鬆。」

    手機里程桑子又發來了信息,約黃櫨過兩天去海邊玩水。

    這條信息,黃櫨很晚才回復,認認真真敲定了時間,對自己晚回復的事情表達了抱歉。

    但程桑子只發過來一句話和一個表情:

    【都懂都懂,該有的生活不能少。[壞笑]】

    見到程桑子,是幾天後。

    青漓小城的天氣很不錯,程桑子不知道從哪裏搞來兩個可愛的黃色充氣小皮艇,來找黃櫨玩水。

    黃櫨說徐子漾也在家裏,在睡懶覺,問她要不要叫一下。

    程桑子「哼」一聲:「鬼才找他,我找你。」

    換泳衣時,程桑子指了指黃櫨鎖骨上的紅色印記,一臉調侃:「妹妹,我可看見了哦。」

    黃櫨有些納悶地垂頭看了一眼,看完更納悶了。

    這不是前些天在庭院時被蚊蟲叮咬的麼,當時孟宴禮幫她塗了藥膏的,但她沒忍住撓了兩下,消退後就留了些紅印子。

    這也值得程桑子這麼興奮麼?

    對上黃櫨疑惑的目光,程桑子更疑惑:「不是小草莓?」

    「是...蚊子咬的。」

    「哦,蚊子咬的啊,我還以為你男人咬的。」

    「......才不是!」

    兩個姑娘風格不同,程桑子的泳衣是熒光橙色的性感比基尼,黃櫨則是米白色的帶着小花邊的那種。

    她們在海邊圈出來的安全區域,躺在充氣小皮艇上曬太陽。

    下午4點鐘的陽光明媚,卻並不灼人。

    海邊不少來玩的孩子,套着泳圈,偶爾活躍在她們周圍。黃櫨聽見有個稚嫩的聲音喊「媽媽,有水母」,然後是嚴厲的制止聲,「別碰它,小心被蜇傷!」

    黃櫨趴在皮艇上,小心地穩着平衡轉身,果然看見透徹的海水裏有兩隻小小的透明水母,傘狀,一收一放地悠閒遊在水中。

    好可愛!

    有當地人操着青漓口音給周圍的孩子家長科普,說這種水母每年夏天都會有的,沒有毒,不會蜇人,碰一碰沒關係,但也不能吃。

    這是黃櫨第一次在青漓的海水裏看見水母,盯着看得正入神,皮艇忽然向身後移動。

    她扭頭,看見孟宴禮穿着大短褲,站在海水裏。

    他手裏拿着兩杯奶油雪糕,一杯遞給黃櫨,一杯遞給她的朋友程桑子。讓她們降降暑氣。

    「孟宴禮,這裏有水母!」

    黃櫨拉着孟宴禮的手,挺興奮地指給他看,「看見了麼,兩隻,還在遊動呢!」

    她很可惜地說,沒帶手機過來,想拍下來。

    孟宴禮就說:「等着,我去給你取。」

    程桑子在一旁挖着雪糕,笑眯眯地和黃櫨說:「妹妹,以前我可沒發現孟宴禮是這麼任勞任怨的男人。婚期有確定麼?」

    「還沒有......」

    「定了通知姐姐,到時候我去給你們隨個大紅包,看着你們倆我就高興,怎麼就這麼般配呢!」

    游泳區外的沙灘上,孟宴禮和黃櫨兩家的長輩們支了個遮陽帳篷,孟爸爸和黃茂康在那邊釣魚,還支了燒烤架,楊姨和孟媽媽在準備燒烤的食材。

    黃櫨的手機和程桑子的包,都放在那邊。

    也不算近,要走過整個游泳安全區的沙灘,來回怎麼也要十幾分鐘,但孟宴禮很快就回來了。

    「你好快呀!」


    「不是說拍水母,怕慢了你的水母都遊走了。」

    黃櫨一直盯着呢,水母不但沒遊走,還又來了幾隻。

    她舉着手機,努力對焦着蔚藍海水中的浮游小生物,孟宴禮則站在她身邊,用手掌幫她遮住太陽,免得晃眼。

    「拍到了,我拍到了!也太可愛了吧!」黃櫨扭頭看向孟宴禮,兩人相視而笑。

    畫面溫馨極了,刺激到了程桑子。

    她沒忍住,在旁邊清了清嗓子,幽幽地問:「我那個炮友呢?還在家裏睡懶覺?」

    聽說徐子漾已經起來了,在遮陽傘那邊,正在鼓搗炭火,準備給她們烤東西吃,程桑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還算他像個人。」

    夕陽西下時,黃櫨和程桑子一起回到遮陽棚那邊。

    天色已暗,遮陽棚下掛着兩盞充電野營燈,燈光明亮,燒烤爐上煙熏火燎地烤着肉串,有種燈火可親的煙火氣息。

    兩個燒烤架,一個是兩位爸爸在操控,另一個是孟宴禮和徐子漾在烤。

    黃櫨跑過去,孟宴禮接過她手裏的泳圈和放掉氣的小皮艇,又遞了濕紙巾給她,讓她擦手。

    「雞翅剛烤好,你就回來了。」

    「我幸運唄!」

    黃櫨拿了雞翅,馬上想分給程桑子,轉頭時卻發現徐子漾已經從燒烤架旁起身,拿了兩串雞翅,還順手拿了那包濕紙巾,衝着程桑子走過去。

    黃櫨滿意地點點頭。

    嗯,還行,今天不狗,是人類男性該有的樣子。

    這一晚,海邊不止他們在燒烤,大大小小的帳篷下聚集着人群,到處充斥着歡聲笑語。

    被烤熟的孜然辣椒辛香混合着蚊香花露水,形成夏夜特有的味道。

    偶爾有一隻兩隻膽子大的小螃蟹,上一秒還橫行霸道地在沙灘上走過,下一秒,感知到人類的腳步聲,又慫慫地呆立原地,一動不動。

    青漓當地人挑着扁擔,向燒烤的人們推銷一種新鮮捕撈上來的黃色蛤蜊,還會留下來悉心指導,告訴他們怎麼烤味道會更鮮美。

    孟宴禮見黃櫨眼睛隨着那位買蛤蜊的人走,笑着拿了錢夾起身,去買了兩大份蛤蜊,一份送去給長輩們,一份留下他們自己吃。

    他們有冰鎮的飲料和啤酒,有燒烤有蛤蜊,在這個微風不燥的夏夜,笑語不休,聊到夜色深沉。

    黃櫨不喝酒,程桑子因為要開車,也沒喝酒。

    兩個姑娘拿了椰汁坐在一起聊天,程桑子悄聲問黃櫨,有沒有發現徐子漾在感情方面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怎麼說呢,我不太會形容他這種人,算是真正的薄情了吧?」

    程桑子說,有一次她和徐子漾一起看電影,那部片子很感人,她這種大大咧咧的女人都感動得哭了,徐子漾卻打着呵欠,完全沒被觸動,還嫌棄裏面的主角睫毛膏哭花了不好看。

    這種事,黃櫨其實有所體會。

    去年暑假,忘記因為什麼事徐子漾把她得罪了,賠禮道歉時,他賣慘說起了自己的家庭。

    她至今記得,徐子漾說起他爸爸被情人勒死在家裏時,那種沒有任何情緒波瀾的冷漠神情。

    而且,後來想想,徐子漾早知道孟宴禮是Grau,也知道孟政一的車禍。

    可他那時候談起Grau,仍然發出了「我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放棄畫畫」這樣的疑問。

    在感情上來說,徐子漾確實和別人不太一樣。

    黃櫨把這些告訴程桑子時,程桑子仍然是笑着。

    半晌,程桑子披着徐子漾的外套,搖頭。

    墜着水晶的長耳環隨她的動作晃動,她在夜色里,沉沉嘆息:「沒想到我也有甘願做飛蛾的一天。」

    說完,她拿了手邊冷掉的幾串肉串,去找徐子漾加熱。

    徐子漾正拿着個易拉罐的拉環發呆,程桑子走過去踢了踢他的椅子:「偷什麼懶呢?」

    被徐子漾拉了一把,她失重地坐在他腿上。

    徐子漾把易拉罐拉環放進自己褲子口袋裏,說:「我琢磨琢磨你什麼時候能和黃櫨妹妹聊完,想起你還有個好哥哥等在這兒,巴巴給你烤了一晚上肉串雞翅的,也沒換來你半句好話。」

    程桑子罵他:「呸,你是誰哥哥啊?趕緊着,把這幾串肉串再烤一下,涼了。」

    夜蛾撲向燈火,幾隻海鳥鳴叫着掠過海面。

    這邊,黃櫨偏頭,發現孟宴禮正目光含笑地看着海面,似乎在思忖什麼。

    「孟宴禮,你想什麼呢?」她湊過去問他。

    孟宴禮把人圈進懷裏,捂住她的嘴,笑着說:「聽。」

    海浪拍打在沙灘上,發出令人舒適的聲音。

    但黃櫨很快發現,孟宴禮讓她聽的不是這個,是兩位老父親帶着被酒精挑起來的興奮高聲,似乎在辯論什麼日期——

    「孟老哥,我和你說,你在國外呆得久了,很多事情不知道,咱家這邊看日期興個吉利,不能帶『4』。」

    「可我有個潮汕的老朋友,姓葉,老葉說他們老家那邊,『4』是吉利,44好,就是世世好。」

    「那是個別地區嘛,帝都可不興那個。按我們帝都這邊說啊,陰曆陽曆帶上『4』都不好。」

    「那選個什麼日子好呢?」

    「你看啊,『9』就很好,長長久久啊天長地久啊,都是『9』的諧音。」

    「茂康,你說得對,我是太久不回國了,這些事還是得聽你的。可是9月是不是太晚了?」

    黃櫨聽了半天,沒聽出個所以然。

    仰頭看孟宴禮:「我爸爸和叔叔說什麼呢,是要開新的生意麼?在算什麼日期?」

    孟宴禮笑了:「在算良時吉日,迫不及待想看我們結婚。」

    就孟宴禮為黃櫨答疑解惑的這麼一會兒時間,兩位老父親的對話已經升級到「是中式婚禮、西式婚禮,還是中西合併兩個都辦一下」了。

    但他們美好的設想,被孟媽媽打斷。

    孟媽媽說他們兩個老不正經:「辦什麼樣的婚禮當然是要聽孩子們的,又不是你們兩個結婚,你們在這兒商量什麼?」

    幾個在海邊光着腳丫互相追逐的孩子被家長們喚回身邊:

    「走啦,時間太晚啦,該回去睡覺了。」

    「明天再出來玩,走吧,回家吧。」

    時間確實晚了,海邊的人所剩無幾,黃櫨他們兩家也打算收拾東西,回去休息。

    楊姨是個常常為別人着想的人,飯後程桑子想要跟着收拾收拾,被楊姨拒絕了。

    她說時間太晚,程桑子一個女孩越晚開車回去越不安全,讓她先走,他們慢慢收拾就好。

    黃櫨站在程桑子車邊,和她揮手道別,叮囑程桑子,讓她到了給自己發個信息。

    徐子漾沒個正經:「要不我陪你回去睡?」

    程桑子沒理她,一腳油門轟走了。

    吃了好幾個小時,要收拾的東西挺多,只有徐子漾一個人好意思不幹活兒,在旁邊捏着半罐啤酒偷懶。

    還挺沒有眼力見地伸着兩條長腿,差點把端着一疊空盤子的黃櫨絆倒。

    「欸,抱歉啊妹妹,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頓了頓,徐子漾想起什麼似的,看了眼四周,然後對黃櫨招招手,「我在書房看見一幅畫,畫的是黃櫨花,不像你的風格,那畫是孟哥畫的吧?」

    聽說是孟宴禮送給黃櫨的畢業禮物,徐子漾馬上開始慫恿黃櫨:「妹妹,你不準備勸勸孟哥,什麼時候重出江湖?」

    黃櫨想到程桑子那聲嘆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把手裏的髒盤子都丟在他頭頂上。

    心說,你自己的感情問題不好好處理一下,還有空關心別人畫不畫畫!

    「要你管!」

    徐子漾被凶得莫名其妙:「你叫程桑子姐姐,那我就屬於是你姐夫,你對姐夫能不能尊重點?」

    黃櫨懟回去:「你明明是炮友。」

    徐子漾表情巨變。

    他平時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秉承着一種「天塌下來也會先砸死個子高的」迷之樂觀,談起什麼事情都不見他認真過,黃櫨就沒見過他嚴肅是什麼樣兒。

    今天算是見到了。

    徐子漾把手裏的啤酒罐捏扁,丟進垃圾桶里,甚至皺了眉心:「她是這麼和你說的?」

    沒等黃櫨開口,他就先急了,嘴裏嘟囔着「我都打算求婚了她還在拿我當炮友」的不滿,走到孟宴禮身邊:「孟哥,車借我一用。」

    「你喝酒了。」孟宴禮提醒他。

    徐子漾抬手抓抓頭髮,像暴躁的獅子似的,原地轉了兩圈,突然往路邊跑。

    「徐子漾,你去哪兒啊?」

    「我打車,去找程桑子求個婚!」

    黃櫨愣了半天,扭頭,看向孟宴禮:「他是說他要找程桑子求婚嗎?真的假的?」

    孟宴禮笑着:「真的吧,沒見他這麼着急過誰呢。」

    至於他們自己的婚禮,之前孟宴禮和黃櫨談論過一點這類問題。

    那是孟宴禮求婚那天晚上,黃櫨在洗漱後,突然大驚失色地從洗浴室里跑出來,臉上的水珠都沒擦乾淨,碎發沾水,捲曲地貼在額角。

    她驚道:「孟宴禮,一般被求婚之後多久會結婚啊,不會是馬上就要結婚了吧。」

    孟宴禮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好笑道:「怎麼了,後悔?」

    黃櫨猛地搖頭,說不是,她只是一時間沒有準備好。

    說這些時,臉上的水進了眼睛,她皺着鼻子閉起眼睛,戴着鑽戒的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了兩下,像個小盲女:「完了完了,眼睛好難受。」

    孟宴禮牽着她的手,帶她去浴室,又拿了毛巾幫她擦臉。

    黃櫨皮膚薄,一捧就有點泛紅,他吻她的唇:「好了,睜眼吧。」

    那天孟宴禮告訴黃櫨,結婚的事情聽她的,由她全權做主。

    她說什麼時候結,他就什麼時候安排婚禮,隨時待命。

    黃櫨還是之前那套:「那我要是一百年不和你結婚呢?」

    孟宴禮對答如流:「那能怎麼辦,我就一百年沒名沒分地跟着你唄。」

    黃櫨年輕嘛,剛畢業的姑娘,讓她瞬間就結婚,肯定是沒有心理準備的。

    而且孟宴禮有一段時間,喜歡看些心理學的書籍,發現女人比男人更感性、更敏感,也更容易沒有安全感。

    所以婚禮這事兒,孟宴禮一點也沒着急,就希望黃櫨怎麼舒服怎麼來。

    她要是真覺得3年5年7年8年再結婚比較舒服,他也真就願意等。

    但沒想到今天晚上躺在床上,在海邊玩了一下午一晚上的黃櫨,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忽然冒出這麼幾句:「孟宴禮,你說,結婚的話,新娘子需要負責什麼呀?會有很多事情要忙麼?」

    孟宴禮也略微愣了愣,把人摟進懷裏,拍了拍背:「不需要,負責美負責開心就行了。」

    黃櫨在他懷裏窩了個舒適的姿勢,睡意更濃,聲音越來越小:「那好像很簡單......」

    「嗯,不算難。」

    黃櫨睡着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那我們明年結婚吧,明年。」

    說完,這姑娘就沉沉進入夢鄉了,睡得還挺踏實,一臉無害的乖樣子。

    孟宴禮睜着眼睛,內心有點難以平靜,最後只能吻一吻黃櫨的額頭,無奈自語:「這是不想讓我睡了。」

    隔天早晨,樓下滿庭院的馥郁花香隨輕風入室。

    鳥鳴嘰喳,蟬聲不斷。

    黃櫨睡醒時,孟宴禮已經不在身邊,她揉揉眼睛,又躺在床上懶了幾分鐘,才慢吞吞爬起來。

    臥室桌上有信封,這是黃櫨和孟媽媽聯絡感情的方式。

    每周她都會給孟媽媽寫一封信,然後孟媽媽回信給她。

    今天應該是收到回信的日子啦。

    黃櫨拖鞋都沒穿,光着腳跑過去。

    奇怪,怎麼是兩封信呢?

    而且其中一封,封面上的「給黃櫨」,明顯是孟宴禮的字體。

    黃櫨拆開信封,一張照片掉出來——

    照片上是她。

    她坐在遮陽棚的燈光下,披着他的一件灰色襯衫,手裏舉着肉串,笑得很燦爛。

    不知道是昨晚什麼時候,孟宴禮拍下來的。

    照片背面有字:

    早安,我的女孩。

    我愛你。

    黃櫨看着這兩行字,露出和照片上一樣燦爛的笑。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個早晨,可快樂忽然就開滿了窗外的每一個枝頭。

    孟宴禮從外面進來,走到她身後,從背後擁抱她。

    「孟宴禮,你怎麼想起給我寫卡片的?」

    「看你天天和我媽通信通得挺愉快,心痒痒。」

    黃櫨轉過身,背靠着書桌,他扶着她的腰,垂頭吻她。

    吻完,孟宴禮問:「昨天晚上睡前和我說的話,還記着麼?」

    「什麼話?」

    孟宴禮「嘖」了一聲,捏捏她的臉頰:「我失眠到凌晨才睡着,你倒是給忘了?」

    他提醒她,「不是說想明年嫁給我麼。」

    黃櫨笑着往他懷裏鑽:「沒忘沒忘,只是被你問懵了。」

    「那,明年結婚吧?」

    「好!」

    孟宴禮笑着,提醒她:「不再考慮考慮了?」

    黃櫨搖頭,又搖頭:「不考慮啦。」

    很少見孟宴禮這樣高興的時刻,眉心那道紋舒展開,他單手把黃櫨抱起來,大步往樓下走。

    「孟宴禮,你帶我去哪呀!」

    「去和大家公佈一個好消息。」

    「可是我還沒洗漱。」

    「不洗也漂亮。」

    「才不會,明明蓬頭垢面頭髮都很亂,一定像只獅子狗!」

    孟宴禮停下腳步,認真打量黃櫨。

    她還以為他又要十分男友濾鏡地說「我看着挺漂亮」之類的話,沒想到孟宴禮居然說:「嗯,是有點像。」

    「孟宴禮!」

    「逗你呢,漂亮。」

    -

    與此同時,徐子漾在程桑子的床上醒來。

    他迷迷糊糊伸長手臂,把昨晚胡亂脫在一旁的褲子撈過來,從褲兜里摸出一枚易拉罐拉環,又把褲子丟回去。

    他翻了個身,把易拉罐拉環套在程桑子手上。程桑子還沒睡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抬手:「這是什麼?」

    徐子漾仍然對各類情感牽絆有諸多不理解,但他愛程桑子。

    他難得嚴肅:「程桑子,和我結婚吧。我的家庭你也知道,我在那種環境裏長大,可能不太會愛人,所有的愛拼拼湊湊也沒有多少。但我愛你,你願意試着接受我的愛麼?」

    程桑子嫌棄地說:「就一個易拉罐拉環,就想把我騙到手嗎......」

    可是話音越來越不穩,帶上了哭腔。

    這個一直堅強的姑娘乾脆破罐子破摔:「算了,我就是這麼容易騙到手,結婚,結!」

    「一會兒起床去找家首飾店,戒指你自己挑。」

    「戒指不戒指的沒所謂,但你記住,你要是敢對我不忠,我就把你變成太監!」

    徐子漾放鬆下來:「行。」

    這天是7月2日。

    也許這真的是很平凡很普通的一天,薄霧仍然籠罩着這座安靜閒適的小城,整座城鎮按部就班,只有「覺靈寺」的愛情樹下多了四個人。

    「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準不準,樹上掛了這麼多,我就不信沒有一對分開的。」

    程桑子重重地在徐子漾背上拍了一巴掌,讓他閉嘴:「懷有敬畏之心才會准!」

    「行行行,敬畏。」

    徐子漾用筆在紅色木牌上面寫了他和程桑子的名字,然後頓了半天,抬頭問:「喂,程桑子,忠貞不渝是哪個渝來着?」

    程桑子掐着徐子漾的脖子,晃他:「徐子漾,你要是不想忠貞就給我直說!」

    在他們的吵吵鬧鬧聲中,孟宴禮認真把他和黃櫨的名字寫在紅色小木牌上,然後問黃櫨:「想寫什麼?」

    黃櫨被程桑子他們吵得腦子有點卡殼,滿腦袋都是「渝」的寫法,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你寫吧,要換成我寫,可能只會寫天天快樂。」

    孟宴禮笑着,提筆,落下四個字:

    白頭相守。

    他說:「黃櫨,我想和你共白頭。」



番外-2(我想和你共白頭。...)  
相關:  糖漬青梅    劫天運  鋼鐵蒸汽與火焰  生生不滅  神級插班生  最強升級系統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飛速中文網夜霧番外-2(我想和你共白頭。...)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75s 3.9958MB

搜"夜霧"
360搜"夜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