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曦嘔吐的動靜瞬間引來了全場的注目。
在場的貴眷們沒有不認識喬曦的,曾經的京城才子,一朝成為階下囚之後竟然瘋了,還懷上了陛下的皇子。
所有人看向喬曦。
全場陷入一片寂靜。
一時間氛圍有些尷尬,喬曦左右瞅瞅,心想演員當真是很需要信念感的一個職業
居於最上位的賀炤關切出聲:「喬卿,你怎麼了,快請太醫。」
喬曦不擔心賀炤請來的太醫會戳破自己並未懷孕的真相。從之前的種種表現來看,賀炤在懷胎這件事上和他是站在同一戰線的。
喬曦很敬業地假裝柔弱,吐完之後坐在位置上發暈。
誰料太后忽然插話:「記得去請劉太醫,他最擅長婦產小兒一科。」
沒想到太后會橫插一腳,喬曦愣神片刻,心下已經慌亂。
宮人去請太醫的間隙,皇家母子帶着喬曦挪去了後殿,暫且將紛雜的賓客們留在了外面。
很快太醫匆匆趕到,給主子們叩頭請安後,來到喬曦面前,為他把脈。
見到這位劉太醫後,喬曦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眼前人不是上回在賀炤面前為他把脈的太醫,想必是太后的人。
劉太醫既是太后的人,便不可能會幫自己隱瞞真相。
難道自己今日便要大禍臨頭了嗎?
他當真是得意忘了形,還滿以為鄭家小姐太天真,只用一碗羹湯就想試探自己。卻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正老謀深算的是鄭小姐背後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一招順水推舟,當真打得喬曦猝不及防。
「如何,劉太醫,喬公子和肚子裏的皇子無礙吧?」太后適時關心地詢問。
慌亂間,喬曦不自禁看向了一言不發的賀炤。這一眼完全出於本能,連喬曦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向那人求助。
而賀炤恰好也在看喬曦,兩人視線對上後,他竟微微點了點頭。
便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瞬間安撫了喬曦的心神。
診脈結束,劉太醫鬆開喬曦的手,轉向太后,聲音顫抖地稟告:「啟稟皇上、太后,從脈象上看,喬公子並未懷胎啊!」
此言一出,猶如巨石砸入平靜的湖水,掀起陣陣波濤。
鄭若漪最先出聲:「大膽喬暉,你竟假孕入宮,這可是欺君之罪!」
她是太后最寵愛的侄女,向來驕縱慣了。皇上和太后還未發話,她先搶白,實在不合禮數,但誰又敢責備她呢?
喬曦也驚呆了。
方才看見賀炤的神情,還以為他早已有對策,豈料劉太醫連猶豫都不帶便把真相說破。
緊跟着太后也變得肅容嚴厲:「喬家公子,到底是怎麼回事?若你真是為了逃避死刑而謊稱有孕來欺瞞哀家和皇帝,那便是重罪了。」
喬曦自不會坐以待斃,他在腦中迅速思考過對策。
緊接着喬曦咬牙,指責劉太醫道:「是你要害我!寶寶明明就在我的肚子裏,你為什麼要說他不在,你好壞,你是要詛咒我的寶寶嗎?」
一股腦把鍋甩出去後,喬曦撲入了賀炤的懷裏,哭着嚷着:「陛下,那個壞蛋是在胡說八道。我的肚子忽然好痛,可不可以叫別的太醫來?」
喬曦一頓撒潑打滾,主要目的便是在此。
孤證不立,劉太醫一個人說話不作數,必得再叫其他太醫來,互相印證才好。
裝瘋之間,喬曦悄然殷切看着賀炤。
他也是在賭,賭這位年輕的帝王會和自己站在一起。
如果連賀炤也不幫他,那宮中也無人能幫他,便也是命了。
還好,賀炤沒讓他失望。
賀炤攬過喬曦,對太后道:「劉太醫是今日第一次給喬卿診脈,還須請往日常給喬卿請脈的康太醫來,一同斟酌討論才穩妥。」
賀炤神情穩重,一擺手讓晏清去請太醫。
太后在深宮中活了一輩子,聽見賀炤這番話便知他是有意要袒護喬曦。
今日如果沒有鐵證,是按不死喬曦了。
太后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劉太醫,後者隱秘地點了點頭。
見狀太后放下心來。
她本就對喬曦身孕一事很是懷疑。鄭若漪說要試一試,她便順勢想到了此招。
但到底事發突然,太后也拿不準劉太醫方才說喬曦沒有身孕到底是真話還是計謀,直到她看見劉太醫點頭。
既然喬曦的確沒有身孕,那她接下來就可以更加放心地施展了。
不一會兒,康太醫跟着晏清走了進來。他正是上回給喬曦診脈的太醫。
又是行過禮後,康太醫為喬曦把脈。
康太醫年邁,把脈的手都是顫顫巍巍的,好似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診脈結束,康太醫跪下來,緩緩回稟:「陛下,太后,喬公子是受了一點驚嚇,但龍胎一切安好,沒有大礙。」
賀炤恰到好處地問:「那為何劉太醫說喬卿並未懷胎?」
康太醫轉向劉太醫,不疾不徐問到:「敢問劉太醫,此前可曾見過男子懷胎?」
劉太醫信誓旦旦回答:「男子怎能懷胎,我自然不曾見過。」
「這便是了。」康太醫道,「陛下,男子懷胎並非不可能,只是極其罕見,萬千人中或有一例。劉太醫既從未見過,那自然無法判斷。」
「男子懷胎脈象與女子不同,其脈象幽微難測。若非有家學淵源,微臣也不敢斷言喬公子身懷有孕,劉太醫有所誤診,也是情理之中。」
賀炤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似作偽:「原來如此。」
喬曦靠在他的懷中,偷覷一眼,心想,這也是個影帝。
劉太醫見局勢不對,開口為自己辯解:「微臣的確不曾診斷過男子懷胎,可微臣侍奉過宮中許多的有孕妃嬪,喜脈與否還是分得清的。喬公子的脈象,絕不是喜脈!」
康太醫緩緩反駁:「劉太醫你沒有見過男子懷胎,又怎知男子喜脈應當如何?你我都是學醫之人,自然清楚男子與女子體質差異極大,女子懷胎的經驗如何能夠套用到男子身上呢?」
一番話聽上去有理有據,劉太醫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駁。
「好了住嘴,吵得哀家頭疼。」
太后揉着太陽穴制止了兩位太醫的爭論。
趁此間隙,晏清機靈地跪了下來。
「陛下太后恕罪,奴才有事不得不當即稟報。」
晏清是賀炤的心腹,如果可以,太后真不想讓他說話,但賀炤已搶先發話:「說。」
「前段時間太后身子微恙,調理多日不見起色。陛下孝心,命奴才暗中調查太醫院是否存在尸位素餐之情況。奴才便翻閱了三個月以來太醫院的記檔和藥方,意外發現平日負責調理太后身子的劉太醫居然在給太后的用藥中添加了一味無憂根。」
晏清身為大太監,闡述事情清楚簡要,言語間直指劉太醫。
劉太醫身子一抖,慌忙看向太后。
還不等太后有所反應,晏清就繼續說了下去:「奴才找了旁的太醫詢問,得知這無憂根有安神助眠功效,給身子康健者使用不會有礙。但絕不能給本就氣虛體虧的病患使用,否則會造成病人氣血兩空,長期下去甚至性命有虞!」
晏清重重叩頭,語氣憤慨:「劉太醫明知太后有恙,還在方子中添加此藥,實在居心叵測,還請陛下明察!」
驟然一頂謀害太后的大帽子扣下來,劉太醫登時嚇得兩股戰戰,語無倫次:「微臣沒有、微臣為何要謀害太后」
事態急轉直下,太后藏於寬袍大袖中的丹蔻手指差點摳破衣裳。
前段時日,她是為了避免出席先帝的喪儀才稱病的。
她對先帝毫無感情,連死後的一點面子功夫也懶怠做。
喪儀上先帝的妃嬪、子嗣和兄弟們都要長跪七日鳴哀。太后不想吃這苦頭,跪了一會兒便裝暈躲了。
豈料這就被賀炤抓住了把柄,若是讓人知曉她是裝病才不參加舉喪弔唁,必定會落下個對先帝不敬的罪名。
她常年殫精竭慮,夜裏睡得不安穩,根本離不開安神湯。所以即便在裝病,劉太醫還是暗中給她開了無憂根。
劉太醫不敢背上謀害太后的罪名,已經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膝行幾步,看向太后開始哭訴:「太后救微臣!微臣都是為了您」
眼見劉太醫再嚷嚷下去就要喊破自己的秘密,太后當即毅然決然道:「沒想到哀家如此信任的太醫竟是個包藏禍心之輩,哀家實在痛心。」
太后神情疲憊:「皇帝,劉太醫就交給你處置吧。」
劉太醫面上頓時染滿絕望之色。
賀炤目光森寒,像是極力忍着怒意:「朕向來孝敬太后,不想宮中竟出了如此膽大妄為之輩。來人,將劉太醫拖出去杖打刑訊,定要他說出背後是何人指使。」
太后害怕劉太醫胡亂說話,勸賀炤:「何必再牽扯,堵住嘴杖斃便罷了。」
賀炤望着太后,沉思片刻,道:「那就把劉太醫堵了嘴,當着所有人的麵杖斃,叫人看看別有用心的下場。」
左右侍衛上前,拖着劉太醫往外走去。
劉太醫大喊着:「太后救微臣,微臣冤枉啊——」
但隨即他口中就被塞進了一團粗布,再也喊不出像樣的語句了。
「至於鄭家大小姐。」
賀炤忽然將矛頭轉向鄭若漪。
「御前失儀,回家之後找人好生學學禮儀吧。」
鄭若漪羞得臉頰通紅,賀炤這話根本就是明着在說她粗魯。
賀炤的處置太輕,輕到太后都無法為她求情。可陛下金口玉言鄭若漪無禮粗俗,她回去之後定會被其他官眷們嘲笑好一段時日了。
喬曦愣在原地,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看到現在,他哪裏還有不懂的,今日之事分明是皇帝要和太后鬥法,自己只是被人做了椽子。
劉太醫的哀嚎不斷傳來,喬曦心生物傷其類之感。
賀炤不愧書中暴君稱號,居然能做出當着所有宴會官眷的麵杖斃太醫的事。
喬曦不自覺有些發抖。
賀炤察覺,反握住了他的手掌,低低詢問:「害怕了?」
明明是關心的話,喬曦看着賀炤似笑非笑的神情,卻總感到一絲寒意。
哀嚎聲漸漸變得虛弱,最終消失。
很快侍衛走進來回稟劉太醫已死。
經此一事,太后失去了一名太醫院的心腹。賞菊宴也是辦不下去了,原本她要給賀炤相看臣女的計劃也泡了湯。
喬曦懷胎一事更是在所有官眷面前被驗證為真。劉太醫居心不良,他說喬曦沒有懷胎的話當然不可取信,所以一切都以康太醫所言為真。
與太后的一場鬥法,賀炤大獲全勝。
太后士氣大挫,擺擺手道:「哀家累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賀炤領了喬曦打算告退,臨走前又被太后叫住。
「喬公子肚子裏的龍胎要緊,哀家身邊的春雨最擅長調理有孕之人,皇帝就帶回去,讓她好好看顧龍胎吧。」
太后臉色疲憊蒼白:「哀家老了,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早日含飴弄孫,旁的心愿,都沒了。」
她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賀炤沒有理由拒絕,只能收下太后送來的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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