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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9:太爺爺x太奶奶(1)
1938年2月,新年伊始。
哈市的溫度直達零下,漫天飛揚着鵝毛大雪,覆蓋住索菲亞大教堂表層的紅磚。
廣場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或身着貂絨,或披着破襖,但無一例外,弓腰駝背,毫無美感。
天空陰沉得可怕,空氣中瀰漫着灰色。
廣場不遠處的商鋪街卻是一片熱鬧非凡,店鋪內溫暖舒適,精緻昂貴的商品被擺在貨架上,任由那些塗抹着紅色丹蔻,戴着鴿子蛋般大小戒指的纖纖玉手撫摸挑選着。
「君廷,要不你也挑一個?」
賀既明在挑好了自己送給未婚妻的禮物後,看向了正站在他身後的好友。
二人皆穿着警察廳的黑色制服,外披着一件黑色的皮質風衣,戴着風帽,挺拔而俊朗。
售貨員看向了一直在客人背後站着的那個面容冷峻的男人,他從剛剛開始就一言不發,也沒有對好友的精心挑選表達出一絲一毫的喜悅或不耐,就那樣安靜的站着。
高傲而冷淡,給人說不出來的感覺。
徐君廷皺了皺眉,沉聲拒絕:「我買這個做什麼?」
賀既明哎了一聲,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櫃枱旁邊,口氣頗為語重心長:「你過了年也21了吧,你看同為21的你哥們我,這開了春就要結婚了,你卻連個小女朋友都沒有,叔叔阿姨給你介紹的那些姑娘你一個都看不上,這二十年活的就跟個不知人情味的傻子似的,你不着急啊?」
「不急。」
徐君廷理了理衣袖,問道,「買好了嗎?
買好了就走吧。」
「哎,別走別走,為你好呢!回來回來!」
賀既明好說歹說把即將踏出門的的徐君廷拉了回來,趕忙對售貨員說:「小姐,給他挑一個首飾,讓他不至於陽氣太盛趕跑了姑娘。」
售貨員咯咯笑:「這官爺長得這麼俊,哪裏還愁找不到姑娘呀。」
嘴上先夸幾句,然後手腳麻溜的從玻璃櫃裏拿出了幾款首飾。
「這是鴿子血做的耳環,是我們老闆從北歐帶回來的珠寶,還有這個翡翠的玉鐲,這是上好的天然玉,官爺你看,這上頭一點雜質都沒有。」
賀既明提醒徐君廷:「選啊。」
徐君廷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無奈,冷峻的眼神有了些許鬆動:「我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挑這些。」
「哎,不解風情,你不會想像一下啊!」
賀既明看他一副不問世事的樣子就擔心他這哥們這輩子恐怕都娶不到老婆,只能拉他一把,「我想想,你話這麼少,得找個話多的陪你聊天,你性子慢熱,得找個熱情的暖和暖和你,恩,你這個頭,跟我一樣,適合那種個子小小的姑娘,你倆站一起,別人都看不見她了。」
售貨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不就是要找個十幾歲的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嘛。」
「對!他就適合那樣的,小姐,你就按這個形象給他選。」
賀既明笑臉嘻嘻的。
最後,徐君廷拿着一個手提袋走出了店鋪,那手提袋上,是個妝容精緻衣着華麗的旗袍女郎。
「哈哈哈我一個大男人拿着這么娘里娘氣的多丟臉啊,咱倆一塊拿就舒服多了。」
賀既明算盤大的賊響,明着得意。
兩個高大的警官,穿着警服,手上提着個手提袋,怎麼看怎麼滑稽。
賀既明滿不在乎,反而嘴上調笑着徐君廷:「君廷啊,這東西說不定真能幫你找到姻緣,你送不出去,那倘若這東西自己從你手中飛了出去落在某個姑娘的頭上呢?」
徐君廷覺得賀既明一口胡言,懶得理他。
「哎,笑一個嘛,你長得這麼好看,老是冷着一張臉多沒意思。」
賀既明逗他,「解決了陸言波這狗賊,咱們也可以放幾天假,你就開心一點啊。」
徐君廷眉頭皺的更緊了,賀既明自知失言,閉嘴不再多說。
就在二人正被其他人圍觀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叫喊聲。
「抓賊啊抓賊!」
徐君廷和賀既明同時眼神一緊,將手提袋掛在腰帶上,迅速的追了上去。
那個小偷個子很小,速度極快,三兩下就把胖胖的老闆甩在了身後,得意的沖他吐了吐舌頭。
誰料他那一轉頭沒注意,跑着跑着就撞倒了一個人,悶哼着和撞倒的那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小偷摔得屁股生疼,捂着正要站起來,就被一個男人迅速的反剪手桎梏在後,再動彈不得。
徐君廷將小偷死死摁住,讓人無法逃脫,而賀既明則去查看那個被撞倒的路人情況。
「沒事吧?」
賀既明將人扶了起來。
看上去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孩,賀既明也沒在意什麼,一隻手搭在小孩的背上,霎時間感受到一陣冰涼。
北方的冬天乾冷,寒風毫不留情,而這小孩居然只是穿了一件襖子,襖子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袖口處還打着補丁。
小孩站起身來,轉身就離開了。
政府懦弱,底層百姓苦不堪言,這樣可憐的小乞丐隨處可見。
「來來來,束手就擒了啊,帶回警察廳。」
賀既明拍了拍手,「君廷,交給我。」
徐君廷剛鬆手,那小賊竟然死心不改,像只泥鰍一樣溜了出去,三兩下就掙脫了兩個警察,又一次逃脫了。
賀既明大罵一聲:「他奶奶的!屬蛇的嗎!」
小賊溜走的時候,手恰好碰到了徐君廷的腰帶處,因為小偷的慣性,下意識的抽了一下,那袋子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徐君廷眼神一緊,立馬追了出去。
「哎喲!」
小賊一聲痛呼,再次倒地。
剛剛那個離開了的小乞丐又一次撞上了小賊,只不過這次小乞丐像是早有準備,下盤極穩,把小賊撞得頭冒金星,他只是巍然不動的站在那,口中冒出一圈一圈的白氣。
小賊手中的袋子掉在了地上,小乞丐撿起袋子,等着兩個警察跑過來。
賀既明一把按住小賊:「你小子挺厲害啊!還能溜!有本事再溜溜?
君廷,你去看看你東西有沒有摔壞。」
徐君廷走到小乞丐面前,還沒等他開口,小乞丐就伸出手把袋子還給了他。
很小的手,手指上長滿了凍瘡,看上去紅一片紫一片的,腫成了五根賣相不好的胡蘿蔔。
「謝謝。」
徐君廷接過袋子,往裏看了看,卻發現他買的東西不見了。
他下意識的朝小乞丐看去,小乞丐個子矮,還沒到他肩膀,一眼望去就是他那亂糟糟的頭髮,那頭髮里,藏着他剛買的髮夾。
賀既明的話歷歷在目,徐君廷心頭染上了一抹難以言狀的複雜情緒。
小乞丐見他拿了袋子還不走,有些奇怪的抬頭看他。
這一看,徐君廷就看到了那雙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卻沒有光亮,和這冬日相得映彰。
他不急不緩的取下了牛皮手套,露出了一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
那是用錢雕刻出來的。
徐君廷說:「把手給我。」
小乞丐反倒把手藏在背後不給他看。
他手長,輕而易舉的就將手繞到他背後抓到了他的手,並不光滑,甚至很粗糙。
小乞丐還有點抗拒,徐君廷力氣大,用了點力不准他掙脫,隨即幫他把手套給帶上了。
手套里有絨毛,還有他殘留的溫度,是久違的溫暖。
「別動。」
徐君廷又說道。
小乞丐長着凍瘡的臉本身就有些紫紅,誰也沒發現他臉頰上那一抹淺淺的紅色。
徐君廷精確地拿到了髮夾,正要拿出了,卻發現小乞丐的頭髮已經亂的打結,死死地把他的髮夾給綁在了頭上。
他只得用兩隻手,一手拿着髮夾,一手輕柔的把小乞丐的頭髮一根一根的給撥直。
小乞丐也不知道這位警官在幹什麼,只覺得頭皮一陣發癢,他也不敢動,就那樣僵着。
這時賀既明走了過來:「君廷,你幹嘛呢?」
剛問完,就看見他這位好友,正費勁的從小乞丐的頭上撈着他的剛買的紅豆髮夾。
賀既明馬上就想到了這其中的淵源,哈哈哈的笑出了聲。
「真是姻緣!天大的姻緣!」
賀既明笑的流淚,手上還拎着剛剛那個小賊,彎下腰來和小乞丐說:「小姑娘,你和這位警官,緣分深着呢。」
「姑娘?」
徐君廷停了動作。
賀既明眨了眨眼,他玲瓏心思,頓時就明白了徐君廷這句疑問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會以為這是個男孩吧!我說呢!你怎麼會湊這麼近!」
徐君廷連忙扔下紅豆髮夾和頭髮,後退了幾步,仔細打量着小乞丐。
個子很小,穿的很薄,眼神有些飄忽,其實細細看那五官,確實清秀,怎麼看都是個小姑娘。
他霎時滿臉尷尬,朝小乞丐道歉:「對不起,剛剛冒犯了。」
小乞丐抿了抿唇,抬手在自己的頭上找到了剛剛警官找的東西,用力一扯,連帶着纏繞的頭髮一起扯了下來,她疼的齜牙,把繞着髮夾的頭髮一根根抽出來扔掉,然後再將髮夾遞給了這位警官。
徐君廷看着髮夾上鮮紅的兩顆紅寶石,在這漫天白色中,耀眼美麗。
「送給你了。」
他忽然說道。
留着也沒用,既然有緣,那就送給她吧。
小乞丐看着手中的髮夾,她的手指稍稍動了動,似乎想要握住,但隨後眸中瞬間的光亮又再次消失,搖了搖頭。
「我不要。」
賀既明也覺得有些奇怪:「小姑娘,這髮夾你拿去賣掉,起碼能保你幾個月的吃食啊。」
「這禮物警官先生一定是買來送人的,我怎麼能賣掉?」
小乞丐語氣堅持,沒有絲毫動搖。
徐君廷看向賀既明:「你先帶人回警察廳吧,我送她回家。」
賀既明點了點頭,隨即押着小賊就要離開。
那小賊卻忽然冷笑了一聲,說道:「她沒家!她就住在東河口那邊的老房子那!前兩天她爺爺死了,那宅子也被你們這幫漢奸給封了,哪來的家回啊!」
「你給我住口!你個小毛賊懂什麼啊!」
賀既明怒斥一聲,用力將小賊的胳膊往後掰扯,大冷的天,小賊的額頭上生生冒出汗來,打濕了頭髮黏在額頭上,更顯狼狽。
「君廷,你和這小姑娘有緣,索性就給這個小姑娘謀條生路吧。」
賀既明走後,小乞丐也打算走了。
徐君廷皺眉看着她:「你去哪?」
「警官,這城裏到處都是我這樣無家可歸的乞丐,若是你今日救了我一個人,明日你家就會湧進更多的乞丐,這樣對你沒有好處,讓我走吧。」
她手裏還拿着那枚髮夾,剛剛還給警官,結果警官沒接,又不捨得扔地下砸了,只能一直握着。
小乞丐一個上前就把髮夾塞進了徐君廷的大衣口袋,然後轉身拔腿就跑。
十幾歲的小姑娘還未長開,細胳膊細腿的,哪裏跑得過訓練有素的警官。
她胳膊被拉住,掙脫了幾下都沒掙脫開,徐君廷就看她猶如籠中之物,站在那等她放棄掙扎。
「常人施救,救眼前人於水火中,我從未聽過,遇上個需要救助的人,還要扯着嗓子大吼一聲,這方圓幾里還有誰需要救助,來這邊排隊等着的故事。」
語氣平靜,但句句駁回了小乞丐剛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