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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這裏做什麼?」
馬車進了城南的一個小胡同,又拐進一條小巷子,最終在一家二層樓的小麵館前停下。
麵館的位置有點偏僻,若不是熟悉這附近的人,沈易佳估計沒幾個人能找到。
蕭若水下了車,目光沉沉的看了眼鋪子上面的「麵館」二字,抿唇說了兩個字:「吃麵。」
說罷從荷包里掏出一塊碎銀子就要給車夫。
家裏的馬車被墨鳶趕去送浩哥兒幾人還沒回來,蕭若水又說不坐將軍府的馬車,所以這馬車是租賃來的。
就是之前沈易佳遇到沈平修時,他坐的那種最普通的青布馬車。
沈易佳眨了眨眼,你這幅模樣可不像是來吃麵的,說是來抓姦的她都信。
還沒琢磨明白蕭若水為何要大老遠帶她來這裏,看清蕭若水手中的銀子,沈易佳忙搶了過來:「等一下。」
車夫伸出去的手一頓。
蕭若水也有點懵,見沈易佳拿出荷包,還以為她是不想花自己的錢。
「哎呀,也沒幾個銀子,我付就好了……」
不想她話沒說完,就見沈易佳將她的那塊碎銀放進了自己的荷包,又從裏面數了三十個銅板出來。
「說好的三十文,你數數。」沈易佳將銅板遞給車夫。
車夫:……
蕭若水嘴角一抽:不是,那她的銀子是不是該還給她?
沈易佳付完錢,心安理得的將荷包揣回懷裏。
剛才蕭若水給出去的那塊碎銀子,至少也有二錢吧。
車夫鄙夷的看了沈易佳一眼,馬車也不掉頭了,一揮馬鞭揚長而去。
大戶人家還有這麼摳門的,長見識了。
「你要是沒零錢,跟我說,我有啊。」沈易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大氣道。
蕭若水:……
麵館大堂中擺了五六張桌子,兩人找了個空位坐下。
此時裏面坐着三三兩兩的客人,四周除了交談聲,就是吸溜麵條的聲音。
沈易佳撇了一眼鄰桌客人面前的碗,看上去也不是特別好吃,就很普通的樣子吧。
蕭若水什麼好吃的沒吃過,怎麼可能就為了這麼一碗麵,起早大老遠的跑過來,沈易佳更加確定她不是單純來吃麵的。
她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
想到那個可能,沈易佳瞪大眼,左右環顧一圈,傾身湊到蕭若水面前低聲問:「這裏不會就是你哥他……」
蕭若水伸手一把捂住沈易佳的嘴,點了點頭。
知道有這麼一個女人的存在後,蕭將軍就逼問蕭祺睿那女人是誰,在哪裏。
可是蕭祺睿任蕭將軍打得後背皮開肉綻也不肯說。
蕭祺睿從小在軍營長大,一項是個嚴以律己,最守規矩的人。
突然鬧出這種事,不說蕭將軍有多憤怒,就是蕭若水也覺得不可思議。
以她對自家大哥的了解,知道家裏有個未過門的妻子,是絕對不會和別的女人有牽扯的。
畢竟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沒道理臨到要娶妻了突然就對別人動心吧。
這實在是太不像蕭祺睿會做的事。
要知道蕭祺睿去歲就已經及冠,當年元家姑娘要守大孝,不想耽誤他還讓人傳話去將軍府提議退親,是蕭祺睿親自跟來傳話的人說可以等的。
說這話不是因為他跟元家姑娘有感情,只是因為他是個重諾的人。
可現在瞧他將那女人護得這麼緊的樣子,違背了自己的承諾不說,這是寧願跟家裏反目也要守衛他的愛情啊。
這才多久,整個蕭家已經因為他弄得一片愁雲慘澹,蕭夫人整日唉聲嘆氣,蕭將軍也因為這事,好幾日都沒踏入正院,每日就宿在妾室房中。
蕭若芊那小賤人別說多得意了。
看着家裏這幅樣子,蕭若水急得不行。
她能知道這個地方,還是昨夜她逼問了蕭祺睿身邊的一個隨從。
那隨從不敢跟蕭將軍說,是因為怕蕭將軍憤起將這女人殺了,對蕭若水就沒了這個擔心。
相反的,隨從也希望蕭若水能夠勸通蕭祺睿。
「那女人心思太多了,可是大公子根本聽不進屬下的話,一根筋通到底。」隨從被打得屁股開花,趴在床上哭唧唧的跟蕭若水抱怨。
兩人耳語間,一名穿着布衣羅裙,腰間束着一件圍裙的女子端着一碗麵從廚房出來。
單看身姿,這女子稱得上婀娜多姿,再往上看……
好吧,人家臉上帶着一塊厚厚的黑色面紗,只露出一雙盈盈秋水的杏眼,別的卻是看不清了。
女子將面放到一位客人面前,才轉身來招待二人。
平時來這裏吃麵的一般都是附近住的人家,加上生活在城南這一片的人都不富裕,沈易佳二人的穿着一看就跟這裏格格不入。
女人頓了一下,有點拘謹的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才道:「兩位想吃點什麼?」
女人的聲音很溫柔,柔到骨子裏那種。
蕭若水聽得蹙起了眉,冷冷道:「兩碗素麵。」
她今日來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將蕭祺睿迷得神魂顛倒,可不是來吃麵的。
沈易佳沒說話,她不挑食。
女人尷尬的笑了笑:「那兩位請稍等片刻。」
「蔓丫頭,你這裏的生意是越來越好了,也該考慮請個夥計了吧,不然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鄰桌中年男人吸溜了一口麵條,建議道。
馮蔓蔓笑着搖頭:「不用,我一個人可以的。」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你這丫頭就是這麼倔。」
馮蔓蔓笑道:「李大叔你吃着,我先去忙。」
「哎,去吧去吧,一會我直接把錢放這桌上啊。」
「好嘞。」
沈易佳與蕭若水對視一眼,見那被叫做李大叔的男人快吃完了。
沈易佳湊過去問:「大叔,你跟這鋪子的老闆很熟嗎?」
「都住這一片,怎麼會不熟?」李大叔嗦了一口麵湯,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打量二人一眼繼續道:你們兩個看着倒不像會來這種地方吃麵的人。」
不僅穿得好,長得也怪好看的。
沈易佳打哈哈:「我們路過,恰巧餓了,看這家麵館挺乾淨就進來了。」
這是實話,這家麵館里里外外都被收拾得很乾淨,跟一片雜亂的巷子形成鮮明對比。
李大叔沒有懷疑,繼續埋頭嗦麵湯。
沈易佳眨了眨眼看向蕭若水,讓她自己問,後者雙手合十,用口型說了拜託二字。
沈易佳翻了個白眼,撓了撓頭問:「剛才聽你跟那老闆說話,這鋪子就她一個人啊?」
「可不是,蔓丫頭也是個可憐的,聽說家鄉鬧災,原本跟着家人一起來京城投奔親戚。
不想等到京城,家裏人都沒了,就剩了她一個不說,那親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看她長得好竟然想把她賣到那種下三濫的地方。
幸好被路過的貴人救下了,那貴人是真正的大好人啊,救了人後還借銀子給蔓丫頭在這盤了個鋪子做生意。
蔓丫頭長得水靈又是個勤快的,不少人都來給她說親,這原本婚事都快訂下了,可惜……」
李大叔搖了搖頭。
「可惜什麼?」沈易佳翻了個白眼,覺得這大叔不去說書也是可惜。
一段話說得抑揚頓挫,跌宕起伏。
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女人曲折的人生,帶得她都有點同情心泛濫了,結果到最後又吊足了人的胃口。
李大叔古怪的看了沈易佳一眼,沈易佳立馬掛上笑。
才聽他繼續道:「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看到蔓丫頭臉上的面紗了吧?你說這麼熱的天哪還有人帶那麼厚的玩意兒,還不是因為救人毀容了。」
想到什麼,他打了個寒顫:「那張臉被劃了好幾道口子,小孩子看了都做噩夢那種,就因為這個,當初跟她訂好親事的人家也變了卦。」
說到這他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從懷裏摸出五個銅板放到才桌上:「嗐,街坊鄰居也是覺得她可憐,不時就會來這裏照顧一下她的生意。」
不然就一碗麵,家裏又不是吃不了。
李大叔背着手走了,沈易佳看向臉色很難看的蕭若水,戳了戳她的額頭:「發什麼愣呢?」
蕭若水撇了撇嘴,放了塊碎銀子在桌上,嘆氣道:「我們先回去吧。」
「面還沒來呢。」沈易佳瞪圓眼。
蕭若水翻了個白眼:「一會我請你吃大餐。」
沈易佳權衡了一下麵條和大餐,果斷的將蕭若水的碎銀子收了起來,換上自己的十個銅板。
「那走吧。」
蕭若水:……
兩人走後不久,馮蔓蔓端着兩碗面走出來,沒看到人,她疑惑的打量一圈大堂。
此時大堂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了一個看着很是敦厚的男人。
那男人見狀開口道:「那兩個姑娘許是有事走了,蔓丫頭,你手上的兩碗面賣給叔,叔帶回去給你嬸子和侄子吃,碗一會給你送回來。」
馮蔓蔓注意到桌上放有銅板,淺笑道:「那成,不過錢就不用了,這兩碗面錢方才的客人都付過了。」
「那叔今日可撿大便宜了。」漢子樂呵呵的從她手中接過兩碗面離開。
馮蔓蔓笑了笑,開始收拾桌子。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身形高大,五官冷峻而剛毅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
「蕭大哥,你怎麼來了?」
「你沒事吧?」
兩人同時開口。
馮蔓蔓噗呲笑出聲,注意到男人額角的薄汗,素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踮起腳就要給男人擦汗。
蕭祺睿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女子的手。
馮蔓蔓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逝。
蕭祺睿注意到了,臉上帶上愧疚,接過馮蔓蔓手中的帕子解釋道:「你累了一早上,我自己來就好。」
「擦個汗能有多累。」馮蔓蔓小聲反駁了一句,說完似乎察覺這樣說不合適,緊張得杏眼都泛起了水霧,轉開話題道:「我沒事,我大伯一家已經不敢來找我的麻煩了。」
蕭祺睿嘆了口氣,將帕子塞回她的手中,彎下腰。
馮蔓蔓一頓,抬手細細幫蕭祺睿擦乾汗。
看着男人俊逸的面龐,馮蔓蔓心跳如鼓,收回手:「好,好了。」
「你還沒用早膳吧,我去給你下碗面。」
蕭祺睿阻止她:「你別忙活了,我一會就走。」
「這,這樣啊。」馮蔓蔓垂下眸子,滿眼都是不舍。
蕭祺睿撫了撫額,環顧一圈問:「你今日可見到什麼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馮蔓蔓歪頭想了想:「有兩個穿着光鮮的女子點了兩碗面,結果沒吃就走了算不算奇怪?」
「兩個?」蕭祺睿蹙了蹙眉:「她們沒跟你說什麼吧?」
馮蔓蔓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想到什麼她伸手撫上自己的臉,羨慕道:「那兩個女子長得可好看了。」
蕭祺睿心裏一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對不起,若不是為了救我……」
「跟你沒關係。」馮蔓蔓忙打斷他:「最開始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不甘受辱自盡了。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救回來的,只要能救你,別說只是毀個容,就算要我去死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說罷她看了一眼被男人厚實的大掌握住的手,垂眸道:「我很感激老天給了我這個機會。」
兩年前,蕭祺睿遇到從窯子裏逃出來的馮蔓蔓,救她不過是舉手之勞。
她當時說要賣身為奴為婢,蕭家又不缺一個丫鬟,他自然拒絕了。
想着她一個人不容易,便給了她一些銀子讓她安身立命。
馮蔓蔓推說當借給她的,蕭祺睿也沒放在心上。
後來無意間路過看到有人在一家麵館鬧事,才知道那是她用他給的銀子開的,而鬧事的正是當初要將馮蔓蔓賣進窯子裏的大伯一家。
蕭祺睿出手解了圍,為了防止那一家子再來,他偶爾路過就會進去吃一碗麵。
原本兩人的關係也就止步於此了,不想四個月前的一個夜晚,他遭遇了一場圍殺。
來的人身手不凡,他不敵身受重傷,逃跑之際被在巷子口餵野貓的馮蔓蔓撞見,她不顧危險擋在自己面前。
所幸巡城衛趕來得及時,兩人才撿回來一條命。
其實除了臉上,她身上也有好幾道劍傷。
後來更是因為毀容被人退了親。
蕭祺睿看着面前這個受盡苦難卻依然保持着一顆善良的心的姑娘,心裏頗不是滋味。
這樣一個姑娘,他怎能再讓她受到傷害。
馮蔓蔓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掙脫了幾下將手抽出來。
「對了,你等一下。」
她轉身上了樓,不一會兒拿着一沓宣紙下來。
「這是你上次來的時候教我寫的字,這幾天你一直沒來,我都寫這麼多了,你幫我看看有沒有進步。」
蕭祺睿接過,一張張看過去:「進步很多。」
馮蔓蔓笑彎了眼:「那等你下次得空了再教我寫別的吧。」
蕭祺睿看了她一眼,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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