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冒險 石頭記·4

    秋天很快過去，北地的冬天早早到來。(。)今年的冬天雨雪很多，從冬月到臘月幾乎接連不斷地大雪小雪輪流着來，就算不下雪，天氣也是陰沉沉的，等到十二月中旬的時候，這才終於好不容易等到了晴天。

    從瞭望塔上看去，皚皚白雪將廣袤大地化為一片潔淨的白色。這片潔白一望無際，無論農田、原野、河流、樹林或者山丘全都變成了雪白的世界，茫茫的白色一直連接到天空的盡頭，在不知道多遠的地平線上，天空的藍和大地的白描繪出了清晰的線條，令人油然神往，忍不住想要往那邊去，去九州的盡頭，深入那名為大荒的無盡天地，探石頭記·4索未知的世界。

    「老師，弟子告辭！」大袁村村口的路頭上，墨尹帶着隨從們向袁石辭行，「雖然很想留在老師身邊多多聆聽教誨，但冬春大祭乃是國之大事，弟子不敢怠慢。望老師見諒。」

    「你我名為師徒，情同兄弟，何必這麼客氣！」袁石笑道，「冬祭祖先，感謝先祖的保佑；春祭天地，祈禱一年的豐收。這是和戰爭一樣重要的事情，你身為世子，當然應該趕回去參加祭祀——其實如果我不是這邊走不開的話，原本也應該去參加的……」

    他說得沒錯，冬春二祭是國家規格最高規模也最大的祭祀，他身為國家的高官，按照昔年聖王所訂立的禮法，的確是也應該參加才對。只不過聖王早就死了很多年，天子的權威早就已經隨着實力的不斷下降而減弱，在北地這種幾乎已經是九州邊陲的地方，誰還會把禮法當回事呢？

    孤竹國的大祭，是只有墨氏親族才可以參加的。別說袁石這個新任才幾個月的大夫，就算為孤竹國立下無數汗馬功勞，身為國中重臣之首的姜由都被刻意支石頭記·4開，不讓他參加呢！

    對此姜由自然會有些不滿，可他再怎麼不滿也不能跟墨氏一門對着幹——國君尚且做不到這種事，更不要說他了。

    「小石頭啊！你說這算什麼事！」燒得熱騰騰的火爐邊，老薑由憤憤然地說道，「要做事的時候，就找我們這些外族的官員；要祭祀了就把我們支開……難道我們身為孤竹國的大夫，連參加祭祀的資格都沒有嗎！」

    「姜叔您就別計較啦，這麼多年不都這麼過來了嘛。」袁石倒是不怎麼在乎這些，他是無神論者，縱然此刻的的確確身處於一個有仙人有妖怪有法術的世界裏面，他也依然懷着一顆無神論的心，祖先也好、天地也罷，在他看來都沒有促進生產、繁榮民生來得要緊。

    不，別說是民生這種大事了，那些東西甚至連爐子上正在煮的肉湯都不如！

    對袁石來說，當官的好處很多，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國君給他發了一套禮器。這套禮器一共有四種，分別是用來煮湯的鼎、用來吃飯的簋、用來洗臉的洗和用來奏樂的鐘。只是孤竹國窮得很，本身又不產銅，所以本該一套十幾件的禮器就簡化成了四件，要是放在那些繁榮的國家，想必會被人笑話吧。

    但實際上，就算是這四件禮器，袁石也只用了其中三個而已。

    鼎可以用來煮湯，肉湯、魚湯、菜湯……還可以用來熬粥，雖然青銅器用來燉湯似乎有點不利於健康，但畢竟不常用，沒必要太擔心；洗可以用來洗臉洗手，每天都用得着；僅有一尊的鐘當然無法用來演奏，不過放在瞭望塔裏面當報警器卻也足夠了……唯一用不着的就是那尊簋，因為他根本用不慣這種東西，還是木頭碗用起來順手……

    「小石頭啊，禮器不是這麼用的……」姜由自然勸過他，在熟悉禮法的老人看來，袁石這種純粹實用主義的做法實在和禮法不合，禮器應該更加莊重地使用才對！

    但是當他喝過袁石用鼎煮的肉湯之後，就不再說這種話了。

    他只能閉嘴，因為就算是德高望重的長者，看着別人鍋里的湯流口水的時候說出來的話，也一樣是毫無說服力的。

    村子裏面以前用的是陶器，陶器並不堅固，烹飪起來很不方便。自從有了那尊青銅鼎，袁石几乎每天都用它煮東西，姜由生平最大的嗜好就是吃喝，既然留在這裏有好吃好喝的，他自然也就懶得離開了。

    橫豎……國君給他安排的那點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風乾的獸肉肥而不膩，配合姜蔥韭薺之類野菜一起燉，陣陣香味撲鼻而來。肉湯微微沸騰之際，翠綠的菜葉也隨着乳白色的湯汁翻滾，讓人一看就胃口大開。

    配合肉湯的是用粟子煮出來的薄粥，經過石磨的碾壓，粟子變得更容易煮爛煮沸，讓這稀薄的米粥呈現出一片暖和的金色，粥面上甚至浮着一層粘稠的米漿，合起來清爽又稠厚，更有一股清香在口鼻間滲開。

    有如此佳肴在眼前，姜由怎麼肯走！趕他他都不會走的！

    吃得渾身暖洋洋之後，姜由也曾經忍不住把自己珍藏的寶物拿出來獻一獻——他隨身攜帶的那個葫蘆裏面裝的是一種濃酸微甜，更帶着幾分酒精味道的飲料。

    「這是酒，通靈的白猿用果實釀造而成的珍品，雖然一開始喝起來味道有點古怪，但習慣了就會覺得很舒服。比熱水更暖和，喝上一些，五臟六腑都是暖暖的，腦袋則會有些輕飄飄……那種感覺，真是太妙了！」

    袁石看着姜由小心翼翼地喝着「酒」的樣子，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小傢伙你在嘆氣什麼啊？」精神的世界裏面，袁石公忍不住問道。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很清楚袁石的為人，這個青年雖然智慧過人，但本性卻一點沒有被智慧所污染，絕非那種仗着智慧去捉弄和嘲笑他人的惡劣之徒。他之所以如此長嘆，多半是發現了令他同情而且難過的事情。

    「我知道一種釀酒的方法，可以製造出比這好得多的酒。但我卻不能為他釀酒……所以我才嘆息。」

    「釀酒的方法？你若是聽我的，好好修煉，最多十年之後就能深入大荒……只要小心避開那些荒獸，大荒之中多的是能夠流出酒水的靈泉，那些酒泉裏面的酒水，是這種猴兒酒望塵莫及的！」

    「您覺得我有那麼多閒工夫嗎？」

    「……那你為何不用自己的方法為他釀酒？我看你跟他關係不錯，既然是朋友，為他釀酒又有何妨？」

    「唉！我的釀酒方法，原料是五穀，而且要消耗很多才能釀出酒來啊！」

    「消耗五穀又有何妨？」

    「五穀是糧食，糧食是給人吃的啊。我們孤竹國物產不豐富，哪裏來那麼多糧食可以浪費呢？」

    「釀酒又怎麼談得上是浪費？有身份的人享受一些，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跟您老果然還是八字不合……」

    這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袁石跟姜由的聊天，他們邊吃邊喝——當然，喝的是袁石用野菜和粟子煮的薄粥，姜由的猴兒酒來得很不容易，只能偶爾喝一口而已——很快鼎里的肉就吃完了，小小木桶裏面的粥也喝完了。

    姜由放下碗筷，打了個飽嗝，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發出了滿足的長嘆。

    「小石頭啊，你可真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啊！」他由衷地說，「我本是魯地的人，我的家鄉素來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而著稱，是名聞九州的美食之鄉。但跟你比起來，我家鄉的那些廚子只能算是外行人！」

    「那您老的意思是說，日後等天下太平了，我就算辭官歸隱，不當這個大夫，也可以當個天下第一流的廚師嘍？」

    姜由被袁石的話逗樂了，忍不住捋着鬍子哈哈大笑：「你才十七歲就已經官拜大夫，日後肯定會居於高位。五侯九伯的朝堂都未必容得下你，恐怕登上天子的朝堂，乃至於裂土封侯都有可能。天下哪有堂堂一國之君歸隱當廚子的道理？」

    「就算日後你不為官，不封侯，真的隱居鄉里，那也必定是天下聞名的賢者。百家之中必定有你這一家，諸賢之中必定有你這一賢——說不定還是天下賢人之首！天下大賢這個身份之尊貴，比起一國之君也毫不遜色。那麼到時候就算是你肯屈尊當廚子，又有誰敢厚着臉皮讓你下廚的？」

    於是袁石也忍不住笑了。

    一個能夠太平到讓天下聞名的賢人安心當廚師的世界……一定會很美好吧！

    「那麼我就更要加油了！如果不多多努力的話，只怕到死都不能夠讓天下太平，那麼我的廚師理想就更不可能實現了啊！」

    「這個想法真好！只可惜老夫肯定看不到了……到時候你若是真的當了賢人廚子，一定要來老夫墳前告訴我一聲！」

    一時間屋中笑聲融融，孤竹國一老一少兩位賢者就這樣結成了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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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今天還是沒能把大冒險再寫出一章來。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