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銀子丟回車內,李青問道:「怎麼回來就沒見老三的影子?」
聞言,李望松不禁笑了:「老三從來浪蕩,父親又不是不知道。自打上回說入箕山助陣張伯玉,就未再見他了說來,時間也忒長了些?」
「哼!這小子,哪都好,就是性格太野了!」李青面露不滿:「戰場殺敵有餘,主掌一家不足,根本不是那塊料!」
聽到這話,李望松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是的,從來沒有人會認為,弟弟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不過,李青這話,顯然使他更加滿意:「望柏雖然神出鬼沒時常失聯,但這也是他能震懾各家的手段。」
「是啊!正是要用他來震懾人,所以才問起他來。」李青點頭。
李望柏眼神一閃:「父親是說」
「鹽幫資產,無非三點。其一資金錢糧、其二所購鹽礦、其三便是鹽廠和納入的人口。」
李青語氣不急不緩:「資金錢糧主要由我出手,鹽礦則讓郭登臨拿了大頭。但最值錢的,還是接管他的鹽廠和人口!」
「這種東西,很難平分,能吃多少,全靠手段。」
「無論是震懾鹽廠中人,還是從郭家嘴裏多搶下一塊肉,老三都比你我適合。」
李望柏恍然:「我這便差人去加緊聯繫。」
「嗯另外告訴你岳父,讓他也幫忙。沈信雖然是個孬種,但消息還算靈通。」
猶豫片刻後,他道:「今明兩天繼續接收錢糧,先不要異動。後日早,直接先去將沈信總部接管了!另外,這件事明晚再通知他。」
李望柏稍作思考,便明白過來:「父親實在是高啊!」
明晚通知,後天早上便殺過去,打沈信一個措手不及。
他便是真有想法,也不敢在一夜之間異動!
鹽幫分散各地,他一晚上能發動幾個人?頂多總部所在,憑李家的力量,一口便能將其吞了!
「宗主!公子!」
一騎快馬奔來,於馬上拱手:「小姐請二位回去敘事。」
「這便來!」李青當即應道。
李青雖是李翠蘿的父親,但天下的道理,是先議君臣、再議父子。
從地位來說,李翠蘿是高於其父的。
再有,她畢竟身份敏感,不適合常在外拋頭露面。
以女召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很快,父子倆趕回李氏。
「是有急事?」一進門李青便問道。
「不錯。」李翠蘿微微頷首:「殿下托人傳了口信來,要李家辦兩件事。」
「第一,和郭鎮岳商議,準備接受朝廷招安。」
「第二,擊敗箕關之外的六皇子所部,甚至」
那雙嫵媚妙目中,閃過一抹冰冷殺意:「讓他死!」
李青微驚:「招安之事殿下願意開出什麼條件?」
「此事有勞父親做個中間人,請郭家人過來,我親自與他們談。」李翠蘿道。
「也好。」李青點點頭,又道:「擊敗箕關之外的六皇子,此事又從何談起呢?」
「那六皇子雖然懦弱無能,只敢按兵旁觀,但畢竟手下都是朝廷精銳,且守在關外不入。」
「若是我方主動跨過箕山,進攻箕關,豈不是自討苦吃?」
李翠蘿盈盈一笑:「朝廷已經下詔搬師,六皇子撤兵在即。」
「軍中有內應,只要張伯玉抓住時機,便能趁機殺過箕關,打六皇子一個措手不及!」
任何軍隊,在撤軍時都是難以保持戰鬥力的——很容易被人追着踹屁股!
玉手之中,抖出一張紙條:「將此物交給張伯玉,自然可勝。」
父子二人退下後,李翠蘿清冷一笑:「好皇弟,可別怪嫂嫂下手狠啊~」
——北陽城,東北方向——
一支孤軍深入的輕騎,正歇在一片山嶺下。
皇甫超逸背倚着一塊巨石,滿臉疲憊和無奈。
分兵沒多久,他的哨騎便傳來消息:大營被破,已被郭鎮岳徹底佔據。
至此,皇甫超逸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皇甫龍庭一定是完了。
若他留守原地,八成死在了郭鎮岳手下。
若他臨陣退縮,不但要死,還會拖累整個皇甫家叔叔絕對不會這麼做。
所以,別無選擇的皇甫超逸不可能傻乎乎去懟北陽城。
本着能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思,他沿着北陽城外圍一路跑。
好在,郭鎮岳注意力全在唐繼業那支敗軍身上,也沒功夫來收拾皇甫超逸。
直到此刻——
「將軍!」
一名哨騎狂奔而來:「一支敵軍向我們靠近,疑似從敵人大營而來。若無意外,應是許破奴發現了我們,派出的分兵!」
「有多少人?」
「足有萬人!」
「萬人萬人!」
皇甫超逸喃喃念叨着。
眼中瘋狂閃爍,很快又被其壓下。
若在平常,他有三千輕騎,是絕不會將萬餘賊寇放在眼中的。
可如今,他們已淪為孤軍。
無後勤補給、無穩定軍心、甚至連個安穩歇息的地方都沒有!
「將軍」就在皇甫超逸猶豫時,一人支支吾吾道:「要不,我們降吧?」
「嗯?」皇甫超逸眉一揚,笑道:「你說什麼?大點聲,沒關係。」
見皇甫超逸態度緩和,此人膽氣一壯,放大了聲音:「我說,咱們左右沒有活路,不如投降吧!」
鏘——
他話剛說完,皇甫超逸便探出手,一把抽出了他的佩刀,接着往他頸上一橫。
「呃!」
脖子被冰冷的刀鋒舔開,那人痛苦的捂着脖子,卻如何也按不住瘋狂湧出的血。
左右為之一寒。
唰——
那人還沒徹底斷氣,皇甫超逸再度揮刀,將他的腦袋剁下,提在手上。
其人一手持刀、一手提首級,環視諸軍,厲聲喝道:
「諸位,我知道持有此念的不止這一人!」
「你們都是六郡良家子、都出身兵役之家,世食皇祿之族!」
「如今我們雖受困局,身在河東而不能歸去,難道便要向賊寇投降麼?」
「你們若是降了,家中的父母妻兒怎麼辦?」
「你們若是降了,後人還想不想吃這碗飯了?」
「你們若是降了往上數三百年!你們對得起以從軍為業的歷代先祖麼?!」
「你們不會被逐出族譜,但你們必將成為各家各姓的恥辱!」
「你們的妻子無法得到朝廷撫恤,你們的後人將被人指着脊樑唾罵——此降賊之輩也!」
言訖,他將頭顱往地上一擲,煞氣騰騰道:「還有要降得嗎!?」
嘩啦——
眾人齊刷刷跪了一地:「願隨將軍,絕不投降!」
見局面穩住,皇甫超逸大喘一口氣。
還好,被選出來執行此任務的,都是家底乾淨的。
換句話說,他們一個個都是縮小版的皇甫超逸。
他們的家族或許沒有皇甫家那麼顯赫,但他們的家族也絕不容許沾惹上降賊的污點。
「我們不投降。」
「但也不會待在這等死。」
皇甫超逸用滴血的佩刀,在地上畫着地圖。
「往南,是我們來時的大營,跨過渡口便能回去。」
「但大營已失,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咱們往東走,去河東郡城,再走箕山道,出箕關!」
眾人聽之駭然:「郡城還有賊軍,箕山中也有賊軍。」
「河東哪處無賊!?」皇甫超逸反問:「相反,此處賊較為分散,是最少的而在箕山之外,還有六皇子的駐軍。」
「如果我們沖的足夠快,可以藉助他的力量,裏應外合,殺出河東!」
眾人絕望的眼中,再度爆發一縷希望。
皇甫超逸內心則不由嘆息:到頭來,還要靠他的力量逃生麼?
只不過,那傢伙不靠譜未必敢接應自己啊!
事到如今,他別無選擇,唯有依靠這個計劃,穩住軍心。
「走,向東出發!」
「是!」
——半夜
與霍洗憂等人議事結束後,周徹與眾人正打算去休息。
沈信步伐匆匆而至。
「有急事!就在剛才,李青又派人過來,提出一則新的要求——明日他會派人來此,全面接管鹽幫,從總部開始!」
霍洗憂眉一沉:「他什麼意思?奪了錢糧和鹽礦,這麼急着就要對鹽幫管理下手了?」
直接駐軍接手管理,那就是將周徹凝聚的人口全部吃下——歸於李郭統屬!
錢糧鹽礦失了可以奪回,若是人口沒了,一切都將淪為空談。
此事,周徹連讓步的空間都有限。
「既然決定下手,吃下鹽幫管理是必然的。只是這個時間點」周徹眼中寒光微閃。
沈信臉上有汗:「他是要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錯。」
周徹看了他一眼,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他更加無法應對。」
「怎麼做?」
「宰了他!」
縱然早有心裏準備,眾人還是忍不住呼吸一重:這位爺的手段,總是這麼樸實無華且粗暴
吳家主喉嚨僵硬:「那是李青」
李青,豪族巨擘河東李氏之主、當朝五皇子的岳父、河東僅次於郭鎮岳的第二號實權人物。
河東陷入內亂未曾封閉前,便是朝堂上那些高官,哪個見了李青不得持禮以待?
「李青怎麼了?我們還要宰郭鎮岳呢。」周徹並未動怒,而是笑着問道:「吳家主怕了?」
「當然沒有!」吳家主立馬搖頭,旋即苦笑道:「只是覺得對付這麼一樁人物,我們或許需要更周全計劃和完善準備?」
「我不知道何時能十全十美的準備,我只知道先下手必定為強!」
周徹走到攤開的輿圖前,道:「總部鄰的兩個據點分別為絳邑和翼城分會。」
「洗憂去絳邑、趙闖去翼城,明日即刻召集人手,向總部趕來。」
「一旦宰了李青,我們便和李郭徹底撕破臉,揭竿而起!」
除霍洗憂外,趙闖是各家中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
而且是正兒八經的軍官出身,經驗非常豐富。
「是!」
兩人抱拳退下。
又做了一些其他安排後,各家主陸續退下。
一個個臉上掛着激動,還有緊張!
等眾人都退了出去,周徹方對錢紅雪道:「紅雪,每個人身邊多添兩名眼線。」
「但凡有任何異動,直接做掉!」
錢紅雪點頭:「好。」
「沈家主,還要托你做件事。」
「您吩咐便是。」
「動用你的手段,將消息送到箕山之外的皇甫韻手中,告訴她:不計一切代價、無視一切命令,向箕山進軍!」
「是!」
蓋越抱劍而侍,到此才忍不住問道:「我呢?」
周徹收起嚴肅的表情,看着他不禁發笑:「你是想處理這些雜事,還是喜歡砍人?」
蓋越愣了一下:「那還是砍人吧。」
「明天放開了砍!」
次日,早。
鹽廠的粥篷附近又傳來陣陣議論聲。
「粥比昨日更稀了。」
「不錯,咱們力士不是還有麵餅吃麼?」
這些日子,周徹給他們制定了嚴格的待遇:
負鹽力士食三頓,視工作量進行一到兩頓的加餐,主要在下午和夜裏;
老弱婦孺日食兩頓,需要負責一些手工上的輕活;
——這樣的待遇,對於處於災荒中的河東百姓來說,那就是真正拯救萬民的聖賢!
眾人感恩戴德不已。
以至於尚在河東偏遠地區,亦或因種種原因未曾加入的百姓,那是急的不行。
此刻的河東大地上,已遍佈着往鹽幫所在趕來的百姓。
他們提兒攜老,舉家發動;還有力氣的,用推車裝着鹽礦。
對於他們來說,鹽幫就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自打開始給李郭送錢糧後,待遇日見銳減。
這時,一個負責發放糧食的人走了出來,他輕聲一嘆:
「諸位,從今日起,糧食供應做出改變。」
「老弱婦孺,日食一頓,只提供稀粥一碗,其餘自己解決。」
「負鹽力士,日食兩頓,取消一切加餐!」
此言一出,譁然一片。
沒吃飽飯的人們,有的直接給嚇哭了。
有力士振聲大喊:「劉管事,為啥突然減這麼多糧?」
「是啊,一天一碗粥,也就夠我妻女吊着口氣不死。」
「是周教主和沈幫主遇上什麼困難了嗎?」
等到眾人喊完,劉管事方意簡言駭:「這是郭李二家的意思他們要求錢糧歸他們統屬,鹽礦也一應收走。」
「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轟!
原本還求解的人群,瞬間躁動,可見的騰起怒意,唾罵聲、咬牙聲、甚有少數叫殺聲漸起。
「肅靜!」
「迴避!」
就在這時,鹽幫門口馳入一群馬隊。
一幫護衛昂首挺胸而入。
步行者揮鞭,將靠近的百姓驅開;跨馬者動用刀鞘,不斷拍打兩側人群,擠出一條通道。
李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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