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這麼多賊寇?城外那些流民還真敢進我徐州城?不怕掉腦袋啊!」
康王在大宅正中左右踱步,他把左手大拇指放在嘴中,用力的咬着,把指甲蓋咬破,把大拇指上頭的血肉嘬紅。
他心中又慌又急,腦門子上就開始往下流汗,坐也坐不安生,站也站不利索,走到架子旁邊,拔出了上面的長劍,又不知道該不該把它拿着。
這要是自己的堂叔,肯定早就讓親兵把鎧甲備好,拎着大刀就出去和來犯者決一死戰。而若是自己的表妹,說不準會中庭大開,讓侍從擺上酒水好宴,邀請來者共進一杯。
可他不行。
他沒那麼大氣勢,也沒那麼大度量,更沒那麼大本事。
堂叔敢那麼做,是因為他手下足有八千鐵騎,更是有一個陸地神仙境的將領,是現在最有本事爭天下的人!
表妹敢這麼做,是因為她心胸寬闊,又對自己的政治手腕足夠自信,如果是真有人要反她,她必要邀上宴來好好問問自己何處做的不行。
他要是這麼做了,怕不是一會項上人頭就掉地上了!
只能希冀着自己手下將士能夠進入正廳當中,護着他離開此處。
可等啊等啊,良久不見人進來,心便慌了起來。
總不能才這麼短時間,自己手底下的人就被殺完了吧?
這群下等邪人哪來的這麼大本事?
正尋思着,忽然瞧見走廊當中飄過來了個東西,本心頭大喜,以為是手下終於來了,可他馬上就發現,飄來的這玩意沒有下半身!
「什麼鬼祟!敢進康王府!」
康王急聲呵斥,雙腿卻已經癱軟成了一灘。
終於,那小塊的影子飄進了大廳當中,康王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飛進來的竟然只是個破布條!
可盯着這塊破布條,康王卻覺得心臟跟着抽動。
他的本事相較於自己那一些親戚們差了一大截,但眼界至少還沒那麼差,這一片不怎麼看都不像是賜福之類的好東西,盯了一眼都能感覺到上面似乎正在升騰着陣陣黑氣,駭人的很!
這是誰放出來的邪術!
自知若是繼續在這裏站着,肯定會被這玩意纏上!
也顧不得其他,握緊長劍,直接朝那布條刺了過去。
可他這一劍砍下去,布條卻輕巧的在空中跳了一下,直接躲開了康王的揮砍,又加了速的朝着他的後背飛去。
康王大驚,便是張開嘴巴,猛地一股惡氣順着他口中噴湧出來。
黑色惡氣如同煙霧一樣滾滾而起,直奔着破布而去,轉眼之間就將其籠罩了,整個大廳當中也立刻瀰漫起來了一股惡臭的味道。
等到吐完這口氣,康王原本圓的跟球一樣的身體也稍稍纖細了一點點,他的臉色也變得慘白,像是剛做了什麼重體力勞動一樣。
這是之前他手下世家向他獻上的一道神通,名為「百食化穢」,可將他平時吃的美味佳肴都存在身體當中必要時刻化出一道惡氣噴出去。
凡人若是被這道惡氣命中,當場就會暴斃身亡,全身浮腫;其他的術法被惡氣命中,也將會受其中大穢污染,粘在地面上一動也動不得。
藩王們單論戰鬥能力肯定都不如自己手下悍將,但他們有的是資源和門路,保命的神通自然是不會少的。
而這神通唯一的問題就是,太過消耗體力,康王本來就不怎麼願意勞作,用這個神通只能說太過傷身體。
眼見惡氣還沒消散,康王卻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誰下的方子,但是被他的神通正面命中了,再怎麼說也應該被破解了吧。
念頭剛及於此,忽然便從黑霧當中竄出來一個布條,嗖的一下就印到了康王后背上。
「嗷!」
康王發出了一聲悽厲的慘叫,整個人屁滾尿流就在地面上咕嚕,兩隻手也朝着自己的後背伸,試圖把印上去的布條弄下來。
可他別說碰到自己的後背了,他左手只能碰得到後脖頸,右手只能夠得到屁股,急得原地亂竄。
又忽然想起來這東西似乎只是貼在自己的衣服上,便急匆匆的打算把袍子脫下去。
結果剛拖了一半,忽然感覺後背一疼。
轉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這件衣服竟然已經連着皮長到了後背上!
他那張肥臉當時就綠了。
稍稍用了用力,感覺自己後背疼的像是為了拿刀割,便流着淚停了下來。
整個布條和皮膚鑲嵌為一攤,邊緣部分更像是用小針纏着棉線縫上去的一樣,光是脫衣服都讓康王痛不欲生,更別提硬生生把這塊布條撕下去了!
長廊中也終於衝進來了幾個衛兵,他們神色慌張,左顧右盼,正是當時孫老讓人去找來護駕的人員。
「康王殿下!康王殿下!」
這幾個士兵在進到大廳當中後,立刻瞧見康王赤着上半身,露出了一身肥嘟嘟的肉油。
他身上那件衣服則是卡在後背,脫了一半穿了一半,活脫脫像只正變成半截蒼蠅的肥蟲。
士兵們都傻眼了,一時間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麼愣站了兩三息,才有個老兵咽了口口水,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急走兩步向前,撲通一下就給康王跪了。
「康王殿下,馬車已經備好了,我們護送您上車,立刻離開。」
康王也顧不得自己背後貼着的布條了,等安全地方再好好想想怎麼除了這方子。
急匆匆的把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跟着幾個士兵往外走。
行於長廊上,一路小跑,也不知道是因為着急還是別的什麼,康王腳忽然崴了。
只聽嘎嘣一聲,康王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抱着左腳開始哀嚎了。
在前面領路的士兵被嚇了一跳,湊到康王旁邊一看,發現他腳腕已經完全紅腫了起來,顯而易見是骨折了!
眼見着腳崴成這樣,便知道康王肯定是走不了了,這幾個士兵乾脆上前扶住康王,打算把他拖起來往門口帶。
可康王實在是太重了,哪怕是這幾個士兵也有點拖不動。
就這麼硬搬,扛着走了一段時間,又聽到了幾聲骨骼斷裂的響聲,康王哭爹喊娘的聲音就再次傳來。
肋骨又斷了。
這幾個士兵臉都綠了。
之前也沒感覺他們這位康王大老爺這麼脆弱啊,怎麼今天走兩步就出點事情啊!
眼見着康王都快疼昏過去了,幾人也不敢耽擱,只能加快腳步,向院外走去。
等到走出府邸之後,這幾位士兵才稍稍鬆了口氣。
都走出府邸了,到了暗道附近,總不會有人追上來了吧。
肖長成用刀切斷了最後一個士兵的脖子,鮮血流了一地,死屍層層堆着,他似如一位殺神,站在屍體正中央。
當他知道普通刀劍根本就沒辦法對自己造成傷害之後,便選擇了以命搏命的打法。
如此戰術確實非常不錯,眨眼之間便斬了不少的惡敵。
稍稍摸了摸後背,還能感受到那張溫潤的符籙發揮作用,估計着應該是左道長在暗中助力。
收斂心思,肖長成看向弓箭射過來的方向之後,那裏已經空無一物了。
在他殺人期間,射出來的飛箭一直都沒停下過,基本上都是朝着肖長成的致命位置射擊,或是眼睛,或是喉嚨,或是心臟,一刻不帶停的。
直到五支箭都命中了肖長成之後,那個拿着弓的傢伙終於放棄了,在看來估計是跑了。
也沒追那人,肖長成知道自己在後門耽誤的時間略長,要是再不進去追康王,說不定會讓那廝跑掉!
現在整個康王府當中亂成一團,正門的方向門客們正在和教頭帶着兵打作一團,現在也來不及顧及後方,正是好機會。
「跟我往裏沖!」
和身後幾個手下低聲道,便直接朝着腹地內沖了進去。
彩衣也是瘸着腿跟了上去,單腳跳的速度也不慢。
等到正府大門口之時,悠長的走廊已經出現在了肖長成面前,只要繼續往裏沖,就是康王的住所。
然而此刻,肖長成腳步卻忽然緩了下來,跟在肖長成背後的士兵們也都紛紛放緩腳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肖長成眉頭微微皺起。
不曉得為什麼,他心中竟然突然升起了一絲奇怪的感覺:
好像自己只要進入府邸大門中,自己反倒會和那該死的康王失之交臂。
就這麼猶豫了片刻,忽得聽到背後傳來了彩衣的聲音:
「這是耍雜技的大變活人?」
「大變活人?」肖長成回頭看向彩衣,眼神當中帶上了些許疑惑。
彩衣目光落在這府邸上面,自上而下,自左到右,最終眼珠子停留在了後院方向:
「我原來認識個耍雜技的師傅,他教過我這門把戲,同神仙索有些類似,叫大變活人,又叫巧兒屋,是需要很長時間準備的法門,得先在這房子裏設下機關,必要的時候靠着繩子或者按下機關,如此一來就能化出一條通道,讓密封房屋裏面的人逃難。」
「原來如此。」肖長成瞭然點頭,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了。
這康王府被人改過,自己要是悶着頭腦直接衝進去,恐怕根本就找不到康王!
「那康王會去什麼地方?仙姑可有指點?」
彩衣緊盯着眼前大宅,腦中飛速轉了兩圈,隨後瘸着腿走到了最前面。
「跟我來。」
眾人不敢耽擱,紛紛跟着彩衣進入宅子內。
彩衣邊數着旁邊的柱子,邊盯着院子裏面的環境。
終於到了一處由兩個柱子構成的後亭前,彩衣停下了腳步。
這裏看不到任何通道,只能瞧見這兩個柱子中間夾着一條石頭小道,延伸着走到了一尊假山前。
碎石鋪滿地,假山旁還有個小水池,池子中游着觀賞用的鯉魚,水面上照應着城中火光。
游魚自在,像是全然不知道徐州城正處於動盪之中。
一眼看過去,這裏似乎是觀景的地方。
肖長成是看不出來這有什麼特別的,卻發現彩衣湊到左邊柱子旁邊,曲起手指照着上面敲了兩下。
「咚咚。」
這柱子是空的!
「來兩個力氣大的!照着我指着的位置砍!」
聽彩衣的話,士兵當中走出來了兩個大漢,左右開工,受持大刀,對準了柱子就掄圓了武器。
「砰!」
木屑飛濺,柱子開裂,這時周圍的人才驚訝的發現,柱子內竟然栓了一根繩子!
彩衣伸出手拉了拉繩子。
「叮鈴鈴~」
只聽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風鈴聲,再看剛才小院之處,並發現剛才的假山和青石小路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由木板鋪成的通道,直通向院子外面!
竟然還真有暗道!
一眾人快步順着這道走了進去,等到木板路盡頭之時,他們也終於瞧見正有幾個士兵扶着位身材肥胖的男人向馬車上走去。
肥胖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泛黃的衣服,身體像是個球,衣衫不整,背後位置則扣了一塊破布,顯得異常顯眼。
肖長成曾經在徐州畫冊上見過這人。
他猛睜眼睛,雙眸當中幾欲噴火。
「康王!!」
隨他一聲怒喝,本正狼狽着往馬車上爬的胖男人被嚇了一跳,腳下一滑,沒踩住馬車旁邊的木梯。
呲溜一下,整個人就往前撲,旁邊的士兵甚至連扶都扶不住,眼睜睜看着自家王爺下巴磕在了馬車木梯上。
啪!
口中直接鮮血淋漓,甚至牙都往外崩飛了好幾顆!
旁邊幾個士兵亡了魂一般的想要把康王扶起來,可康王個人已經被磕蒙了,身體更是軟趴趴的使不上力道,在地上像是一頭豬一樣的哼哼直叫,愣是爬不起來。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本來拉着車的馬被這忽然一弄嚇得失了魂,四個蹄子高高揚了起來,發出尖銳嘶鳴,直接變踏蹄狂奔,旁邊的士兵根本連攔都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看着最後的逃生手段越走越遠,跑的那叫一個飛快!
在地上趴着的康王,折騰了大半天才勉強翻過身來,滿臉都是鮮血,下巴上還留着半顆牙。
此刻肖長成已殺氣騰騰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身上的血就像是燃燒的火一樣!灼康王神魂震顫!
旁邊的兩個康王護衛立刻便抽出刀,直接就奔着肖長成腦門子上砍了過去,肖長成連躲都不躲,憑着兩把刀砍到了他的額頭上。
只聽砰砰兩聲,這兩把長刀當即便斷成兩半,是有一節被彈的飛了起來,在空中畫了幾個彎子,唰的一下就扎到了康王的大腿根子裏。
「嗷嗷!」康王叫的真像是殺豬。
旁邊的侍衛也都傻眼了,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肖長成直接拿起鋼刀,左一劈右一砍,兩顆腦袋直接躥上半空,又滴溜溜的落在了地面上,滾了好幾圈,拉出一片長長的血痕。
康王在地面上用自己兩條胳膊撐着自己後撤,可他兩條胳膊又怎麼能趕得上肖長成腿走的快?
眼見着肖長成逼進自己面前,康王早已語無倫次:
「我為康王,康世之王!你不能殺我!
「我成皇則天下興,你宰了我則萬劫不復!
「我我」
可能是因為恐懼,康王忽然,猛地一張嘴,對準旁邊青石板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整個石板被他嘴裏穢物吐了一地,有已經消化的,看不出具體模樣,也有還沒被完全消化,能瞧出來是些奇珍異物肉類的。
吐完這一口之後,康王整個人像是萎了,精氣神都散了一節。
肖長成冷笑兩聲,讓後面幾個手下拿上來的一條繩子:
「我現在肯定不殺你。直接殺了伱,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兩個手下飛速就將康王捆了起來,牽狗一樣的牽着康王。
「你你想幹什麼?」康王臉色接連變化,完全猜不出來肖長成想要幹什麼。
「你在這徐州城內,應當也吃過不少的米肉吧。」肖長成把康王拽到自己面前,死死盯着他,雙眸泛冷:「你說你能康天下,我覺得有道理。
「現在徐州還不怎麼健康。我打算做一道大菜除了徐州最後殘存的禍根。
「這道菜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安康宴!
「康王,你是不是應該奉獻一下自己,當一下安康宴的主材料?」
「你…你不能,你!」
話還沒說完,肖長成直接就拿出一塊麻布來,塞到了康王的嘴裏,猛地一腳踹到了他的屁股,拉着他就往府邸外面走。
康王流着淚,褲子也跟着濕了,身散發着陣陣臭味,可他只要速度慢下來一點,背後就會有人用刀戳他,在他身上留下幾道血痕。
本高高在上的康王,現在卻像是被趕畜牲一樣,狼狽的前進。
並未順着正門走,而是沿着這逃難的後門來到了街上。
此刻,這徐州城正街當中,人本烏泱泱的亂着套,街道左邊是康王長吏帶着的部隊,右邊則是跟着教頭混的士兵,裏面也混着肖長成帶來的手下。
雙方持着兵器對峙,氣氛緊張。
而當肖長成駕着康王出來之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動作,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肖長成身上。
肖長成環視四周,舉刀高呼:
「已擒康王!」
火光在他背後噼啪作響,映得他的影子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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