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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的華北終於有了夏天的氣息,白洋淀在這個時候也分外變得可愛起來,至少在狼牙隊員心中是這種感覺——武裝泅渡終於變成了一種享受,而不是純粹的受罪。
屈指算來,歐陽雲回到任丘已經將近一個月。任丘的經濟建設和土改開始進入正軌,任丘城內,各種商社如雨後春筍一般佔滿了大大小小的街道,城市擴建工程在康達夫的主持下進行得如火如荼;農村,農業合作社已經成立了數十家,同時,隸屬於特勤大隊的試驗農場也已經成型,新招募的農牧專業的大學生已經進駐開始工作;電廠和自來水廠、被服長、鋼鐵廠等開始投產,水泥廠等一些工廠也在建設當中;特勤大隊從燕大搬了出來,入住金龜島,在狼牙、狐瞳和任丘特警中隊組成的原有保安班子的基礎上,成立了自己的保安部隊;狼牙在金龜島左邊的小島上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集訓基地;「振華」藥廠和兵工二廠位於金龜島的地下廠房部分已經建設完成,現在正在加緊時間修築地面部分。
與喧鬧、繁雜的平津兩地相比,任丘好像成了世外桃源,正吸引着越來越多海內外商人的目光。
學兵旅正式升格為師以後,從進步學生中補充了大批的兵員,現在已經達到了一萬四千餘人。除了學一旅因為種種原因始終保持原編制以為,學二旅、學三旅、特務團已經滿編,狼牙擴編為100餘人,狐瞳擴編為200餘人,並已經在翼東等地區建立起了秘密交通站;特勤大隊更擴大到了三百餘人,在原來三個小組的基礎上,新成立了「動力研究四組」(負責研發車用汽、柴油發動機和渦輪增壓航空發動機),「車輛研究五組」(負責研發卡車、汽車、坦克),「無線電研究六組」(負責雷達等軍用無線電設備的研發)。
一切似乎都在朝歐陽雲的既定目標前進着——當然,他的生活遠遠沒有表現上看起來這麼平坦舒緩。
楚天歌是七月上旬回到任丘的,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翼東特警縱隊一二隊的副隊長,兩個副隊長在學兵師呆了一個星期,其間代表張慶余和張硯田和歐陽雲他們達成了合作協議,然後帶着于學忠留給他們的兵餉在木劍蝶和幾十個狐瞳成員陪同下回到了翼東。木劍蝶帶着狐瞳成員前往,乃是為了在翼察東部非軍事區內建立屬於學兵師的地下交通線。
這天早上,送走木劍蝶他們以後,歐陽雲正準備去金龜島看看兵工二廠的「衛青」生產線安裝得怎樣了,劉哲良跑過來說宋哲元打來電話,讓他去北平一趟。
算起來已經有半個多月沒去北平了,他覺得是該去和老宋聯絡下感情了,於是和李鐵書他們打過招呼以後,便帶上六個狼牙成員和劉哲良,八人分乘兩輛轎車前往。
香港遇險給歐陽雲帶來了許多改變,比較明顯的是他變得沉默多了,其次,在師部參謀部(主要是李鐵書、吉星文和郭彪、楚天歌的主意)的干涉下,他身邊多了個由狼牙成員組成的六人護衛小組。
宋哲元在自己的書房會見了他,他走進去看見了潘毓桂,眉頭不自覺的挑了下。
他這樣的表情潘毓桂已經不是第一次見,當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招呼道:「歐陽主任來了?」
歐陽雲點點頭,走到宋哲元面前,敬了個軍禮喊道:「軍座!」
宋哲元笑着站起來說:「坐坐,」然後親自為他倒上一杯茶說:「剛剛和毓桂聊起你,任丘這段時間發展得不錯,辛苦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
「坐吧,坐吧。」
歐陽雲畢恭畢敬的坐了下來。
宋哲元看了看他,對潘毓桂說:「歐陽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顯得太拘謹了。當然,這也顯出了他的穩重、不浮躁。」
潘毓桂點頭稱是,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歐陽雲以為老宋叫自己來一定有什麼要緊事的,畢竟,任丘離這裏也不近。又見潘毓桂在這裏,心想難道是為了調和我們的關係?可是這繞來繞去的怎麼不着重點呢?忍不住問道:「軍座,您這麼急着找我來一定有什麼要緊事吧?」
宋哲元難得的表現得有些俏皮,眼睛眨了眨說:「當然是要緊事了,歐陽,如果我沒記錯的哈,你今年是21歲吧?」
「是。」
「21歲不算小了,可以考慮個人大事了。」
老宋這麼一講,歐陽雲再看看潘毓桂始終笑眯眯的臉,有所感覺了,忙澄清說:「軍座,個人大事方面歐陽是發過重誓的,不將小鬼子從中國土地上趕走,絕不考慮。」
宋哲元點點頭,嘉許道:「年輕人有志氣,放心好啦,沒有逼你成婚的意思。不過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我可聽說你這次去香港對一位小姐許下諾言的。而且,你們之間已經有了肌膚之親,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他這話一說,歐陽雲徹底明白了。自從知道潘媚人乃潘毓桂的侄女以後,他對她的好感已經減弱了七分,甚至懷疑,日本人之所以得以洞悉自己的行蹤,就因為她的原因。再深入一想,歷史上並沒有關於潘毓桂有侄女的記載,倒是說他曾收養過一個日本女孩,如果潘媚人就是那日本養女,哼哼,誰知道她會不會是日本軍方的間諜呢?如此看來,小鬼子之所以會幫忙讓自己當上這個學兵師師長,感情是指望通過潘媚人控制我,間接的控制學兵師和任丘呢,這也是他們要將潘毓桂塞進任丘的原因之一吧!不過可惜,他們根本不了解我究竟是怎樣的人!他心中冷笑着,面上不動聲色,問潘毓桂:「潘先生,這些都是令侄女告訴你的嗎?」
很有趣的一件事,或許是被歐陽雲對付漢奸的手段給嚇着了,心中有鬼吧,潘毓桂面對可以做自己兒子的歐陽雲,總是縮頭縮腦的毫無平時的倜儻風度可言,他有些慌張的解釋道:「主任,不關媚人的事,是我見她自從香港回來以後,行為舉止怪異,放心不下,一再逼問她才說出來的。主任,沒人說你曾經對她許下諾言,可有此事?」
歐陽雲咬咬牙說:「確有此事,不過,那是抗戰結束以後,目前是沒有可能的。」他冷冷一笑道:「潘先生,你應該知道我對日本人和漢奸的態度,如果潘小姐本人或者其家人和日本人有牽連,甚至當上漢奸,你想我會娶這樣一個人嗎?!」
他這話說得相當露骨,等於指着潘毓桂的鼻子罵他漢奸,潘毓桂臉皮再厚也吃不消,臉色一變形如豬肝,臉上青筋勃發,掙聲道:「歐陽主任,你這話的意思難道我潘毓桂是漢奸嗎?還是我的侄女是漢奸?我之所以肯出面擔任任丘靖綏副主任,你以為我是受了日本人的指使嗎?我是確實想為國家、為人民做點事情……」
不等他把話說完,歐陽雲冷然打斷,說:「話不要說得太漂亮,那『日本友好經援團』是怎麼回事?這些人都在任丘幹什麼了?哼哼,別當我不知道,這些小鬼子到目前為止開了三家企業,一家名為鋼鐵廠,其實是專門抬價和大刀煉鋼廠搶鐵礦;還有一家商業銀行,專門從事從民間收購貴重金屬的交易,而且還不止一次的想要進入軍管區域;再說那家『小野舊貨公司』,專門回收鑌鐵之類的廢舊金屬,哼,如果不是我及時下達了嚴禁戰略金屬和礦產外運的命令,現在已經不知道有多少黃金白銀和鐵礦被他們運到東北去了——我倒要問了,潘先生,你就是這樣為國家、為人民做事的嗎?」
潘毓桂一張豬肝臉刷的變得煞白,接着頭上斗大的汗珠便滾滾落下。日本友好經援團在任丘所乾的勾當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他每次和歐陽雲見面,雙方都井水不犯河水似的相安無事,他還以為歐陽雲並不知情呢,現在才知道小看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了。他用手帕抹去汗水說:「主任,你說的這些確實存在,那都是那些日本人幹的,和我並沒有關係。當然,和我們家媚人更沒有關係。嗯,我知道了,歐陽主任這是當上高官,看不上我家媚人了,要真是如此,您直說啊,何必找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潘毓桂還欲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宋哲元聽不下去了,厲聲喝止住他,說:「毓桂,話不能這麼說,我知道歐陽不是這樣的人。」
讓潘媚人和歐陽雲結親,自然是日本人的主意,宋哲元礙於和潘家的情面加上土肥原的說項,細細考慮之後又覺得這事對29軍有益無害,便一口應承下來。他沒有做紅娘的經驗,也沒想到日本人在任丘這麼放肆,聽歐陽雲這麼一說,這潘媚人還可能是日本人,他便覺得與公與私,這門親事是絕對不容達成了。
宋哲元說:「毓桂,你知道歐陽對日本人的態度,如果令侄女是個日本人的話,我建議這項婚事還是取消的好,這對令侄女和歐陽都是好事——中日之間肯定要打上一仗的,到時候你讓他們如何是好?!」
潘毓桂所以對這門親事這麼熱心,日本人自然從中起了一定作用,另一方面,他所描敘的潘媚人的現狀倒是事實,他是真心心疼自己的侄女,這才勇敢的找到宋哲元,希望他能玉成此事,誰知道是這麼個結果。他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半晌嘶聲道:「沒錯,我潘毓桂是和日本人走得比較近,但這就說明我是個漢奸了嗎?這又關我侄女什麼事,她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她的悲哀,只不過不該有我這樣一個伯父,並且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而已!」說完,他輕蔑的看了歐陽雲一眼,轉身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