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
後院再往裏走一些,便全都是甲士了。
這些如虎似狼的甲士們堆滿了整個後院,有明哨,有暗崗,有巡視的,有登高的,總之,整個後院被保護的極好。
長孫一瘸一拐的朝着裏頭走去,有甲士擋住他,拿了他腰間的佩劍。
又往前走了幾步,有甲士攔住他,搜了他的身,確保沒有攜帶武器。
如此走了許久,終於是來到了高縣公暫時居住的屋。
這是過去縣令所居住的,佔地雖不大,但是內部裝飾精美,便是尋常的一扇窗,那木沿都雕刻着各類的祥獸,帶着各種美好的寓意。
長孫走進了屋裏,高長恭正坐在榻上,手持一本泛黃的書籍,讀的津津有味。
長孫行禮拜見。
高長恭放下了手裏的書,笑着問道:「君便是元迦葉?」
「屬下是長孫迦葉。」
高長恭一愣,方才說道:「唔,讓改了,讓改了,險些忘卻了,你這冊書上的姓還不曾變.....」
高長恭從一旁取出紙來,又提筆,在那紙上塗塗改改。
「如此便好了,我替你改掉了,少許多麻煩。」
「多謝縣公。」
高長恭打量着他,「君是晉陽人?」
「上黨人。」
「唔,那應當許久不曾回過家吧.....且坐過來吧。」
長孫拜謝,又靠近了些。
高長恭的臉色略微變得凝重,「你可知道廟堂為何要我前來此處?」
「實不知也。」
「成安距離鄴城,來往不過半日,可這裏的情況卻很不好,有人殺騎士,有人殺官吏,奸細極多。」
「城內的官吏已經被廟堂徹底更換了一次,從縣令到吏曹史,一個都沒留下。」
「廟堂讓我前來,就是希望我能改變此處的情況,徹底消滅這裏的賊寇,奸賊,好讓京師太平。」
長孫的臉色肅穆,「屬下明白了。」
「屬下定全力效從,謹遵縣公之令!」
高長恭笑了笑,「嗯,你能明白就好,我如今正在操辦大事。」
「這成安城外,荒廢的耕地實在太多,而農戶卻找不出多少來,我準備徹查這裏的戶籍,再次丈量耕地,赦免隸臣,亡人.....」
高長恭忽有些感慨。
「天子腳下.....戶籍跟耕地的數量都不明確,這百姓幾乎都成了奴隸,為他人耕作,耕地都莫名消失,稅收全無....成何體統?!」
他猛地看向了長孫,「在我要做大事的時候,不希望受到任何影響,你明白嘛?」
「屬下明白!」
.................
長孫一瘸一拐的從縣公這裏離開。
他就這麼一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這裏顯得格外冷清,縣衙里的一切權力,幾乎都在路去病手裏了。
上下的職吏都是他所提拔上來的,大家都會去他那裏稟告,會聽從他的吩咐。
而這位長孫公,就只是獨自待在府里,陪着他的就只有那幾個跟來的奴僕。
長孫坐在院內,沉思了片刻,方才看向了一旁的奴僕。
「你去將那劉游徼叫過來。」
奴僕點點頭,隨即離開。
長孫眯起了雙眼,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如此等了許久,奴僕終於將劉桃子給帶到了他的面前。
長孫露出了笑容,「劉游徼,好壯士,且坐過來吧。」
劉桃子也絲毫不見外,往前一步,愣是直接坐在了長孫的對面,低着頭,面對面,直勾勾的看着他。
這下,卻是輪到長孫略微往後仰,不與他對視。
「額....也可以再往後坐坐,游徼體大,坐的太近,說話不便。」
劉桃子後退了些,長孫滿意的點着頭。
「我來到縣衙之後,聽聞了不少關於劉游徼的事情,聽聞劉游徼在縣裏有好大名聲,眾人皆怕伱,是這樣的嗎?」
「嗯。」
這傢伙倒是一點都不謙虛。
長孫抿了抿嘴,頓了下,這對話並沒有按着他所想的那般進行。
「聽聞游徼還衝進校場裏,抓了兩個縣兵?」
「嗯。」
「按理來說,這縣兵的處置,是要我來決定的,若是尋常縣城,沒有縣尉,有縣丞開口,倒也能辦,只是這成安不同,你不問過我便殺縣兵,這算不算違律呢?」
「嗯。」
長孫啞然,他也不再刻意去引導對話了,直接從懷裏掏出了什麼,丟給了劉桃子。
「這是我的官牌,暫且交給你。」
「往後無論是要殺人,殺兵,有我的官牌,你都不用擔心會違律了!」
劉桃子看着手裏的官牌,終於是沒有再嗯了。
長孫仰頭說道:「我很欣賞你,他們都不明白縣公前來成安的目的是什麼,你看的最透徹,知道縣公是來殺人的。」
「你殺的很好。」
「那叫什麼土難的,偏偏看不透,還想着以你殺人的罪證來取代你,何其可笑!」
「若是往日裏,你這般行為當然不妥,可縣公前來此處,那就不是尋常時日......」
長孫看着面前的壯漢,認真的說道:「你繼續做你的,其餘的事情,有我來幫襯,你不必擔心。」
「阿羅!」
他朝外叫了一聲,有一個奴僕走了進來,朝着長孫行禮拜見。
長孫吩咐道:「去將我的白牙,青獅牽過來!」
奴僕稱是,趕忙外出。
長孫則是艱難的起身,示意劉桃子跟上自己,兩人一同走出了門外,很快,奴僕就牽着兩匹戰馬走來。
其中一匹通體灰白,有幾道黑斑,模樣倨傲,另外一匹通體青色,肌肉線條分明。
長孫看着桃子,眼神和善,「我看你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可你所騎乘的馬,卻是匹年邁無力的老馬,這兩匹戰馬都是跟我殺過蠕蠕人的,今日我便送給你。」
劉桃子看着兩匹健壯的戰馬,都愣了一下。
「你這般壯士,就該配這般戰馬,我從不虧待自己的屬下,你要用心做事,若是遇到什麼麻煩,就來找我,我替你做主。」
長孫拍了拍劉桃子的大臂,隨即說道:「你且試試馬!」
劉桃子也不客氣,先接過青獅的韁繩,一躍而起,很是輕易的上了馬背,青獅變得有些暴躁不安,劉桃子輕輕拍着它的脖頸,青獅卻沒有再發火,漸漸的平息了下來。
長孫愣了許久,「沒想到這青獅還是欺軟怕硬的,它對別人可不是這樣.....」
劉桃子拜謝了長孫,牽着兩匹戰馬離開了此處。
奴僕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他將戰馬帶走,眼裏滿是不舍。
「幢主.....白牙和青獅都那般珍貴,便是送給縣公也好,怎麼能送給一個游徼呢?」
長孫此刻沉着臉,盯着桃子遠去的方向。
「你懂什麼....縣公還能缺戰馬嗎?送他戰馬,就能被高看一眼?」
「縣公缺的是為他做事的人才。」
「路去病不算什麼,可他身邊的這個劉桃子,是個真猛士,你看他方才的眼神,對我沒有半點懼怕,似是隨時都要撲殺過來。」
「他又很了解縣公,明白縣公要的是什麼,跟縣公配合的極好....若是能得到此人相助,我就能徹底在城內站穩了。」
「何況,此人無論姓名還是相貌都酷似一人.....若真是與那人有關,嘿,便是二十匹戰馬也值了。」
.................
當劉桃子牽着兩匹高大的戰馬回到了自家宅院的時候,寇流發出了一聲驚呼,急忙跑過來。
很快,姚雄和田子禮也都出來了。
當下依舊有報官的,但是並不多,並非所有人都有這樣的膽魄。
除非是徹底沒了活路,憤怒到了極點,否則是不會來縣衙的。
游徼府內這幾個人,說忙也忙,說不忙也不忙。
兩人圍了上來,摸索着戰馬,眼裏滿是讚嘆。
「好馬啊!這戰馬,這花色,這身肉......」
這倆傻貨此刻眼裏閃着光,目不轉睛的看着面前的戰馬,一會掰開牙齒,一會翻開毛髮。
田子禮站在一旁,皺着眉頭,「兄長,這兩匹都是上好的戰馬,單獨一匹拎出來,都可以在成安換一座最好的宅院了。」
「兄長是從哪裏弄來的?」
「是縣尉送的。」
「長孫迦葉?」
田子禮愣了片刻,眉頭緊鎖。
「此人莫不是想要離間您與路公?」
「尚不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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