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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之身上衣袍碎盡,好在他內里還穿了一件白色長袍,白袍質地柔軟,卻堅韌無比,只是胸口處有一個明顯的劍口。
是那件龍綃衣。
不愧是鮫人窮其一生織績出來的龍綃衣,在如此狂暴的氣機撕裂之下,總算是讓主人不會春光乍泄。
砰,的一聲,取而代之的是楊牧之扎束起來的頭髮,被澎湃氣機炸開。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在楊牧之的靈氣護佑下,那一蓬烏黑的頭髮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損毀。
他整個人全身上下,也就是他的頭髮能稱得上漂亮了。
九朵紅蓮持續反覆替楊牧之分擔重壓,火焰紅蓮每替換一次,就會黯淡幾分,再反覆一次,蓮花逐漸消失。
而那柄巨劍卻依然勢如破竹,劍尖下的楊牧之,正如他自己所說的:螳臂擋車。
當最後一朵慘澹的火焰紅蓮消失後,咔嚓之聲不斷響起,楊牧之手中的紅蓮劍開始出現裂痕。
紅蓮劍的碎裂聲雖然很小,但是遠處圍觀之人還是察覺到了,大部分都在替那個不知死的傢伙捏汗。
楚虞瑤更是手心濕了一大片,她心底不停響起一個聲音:「不要出事啊!不要出事啊!」
慕容長菁同樣也是一臉焦急與擔憂,她不禁開始替楊牧之祈禱了,「你個傢伙,一定要頂住啊!可不要死啊!」
砰!砰!砰,紅蓮劍果然不堪重負,終於炸裂了,數百劍身碎片飛濺爆裂,撞得四處叮噹作響。
支撐物一旦斷裂,巨劍與楊牧之之間的那三尺距離瞬間就被縮近,巨劍驟然一沉,壓向楊牧之的頭頂。
電光火石之間,楊牧之毅然伸出雙手,拖住了劍尖。
「噗——!」這短距離的瞬間下壓,使得楊牧之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他雙眼通紅,神情冷漠,卻沒有絲毫的畏懼。
巨劍長百丈,寬一丈,厚五尺,楊牧之的一雙手拖住劍尖,手掌模糊一片,殷紅的血從手臂不停留下,塗滿了他的全身。
然而,那柄劍卻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
「楊牧之,快放手呀!」
楚虞瑤聲嘶力竭的哭喊道,淚珠不停從她美麗的臉龐上滑落,這是她第一次,因他而哭。
「爺爺,能不能救他一救?哪怕幫他一把啊?」
楚虞瑤無力的搖着楚雲天的手臂,心中有着最後一絲期望。
「唉,齊元化這巔峰一劍,爺爺我也力有不逮啊!」
楚雲天滿心吝惜,既為楚家失去一個天才,也為天才本身。
大道威壓之下,他現在是跑也跑不掉,擋又擋不住……
看來,就要殞命與此了!
楚虞瑤看到她爺爺的眼神,幽幽一愣,癱軟在地上。
她懷裏的楚玉被驚醒,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就看向楊牧之,只見他竟然以雙手去抵禦劍刃,手掌此時已經全部沒有了血肉,只剩熒熒白骨。
他全身上下都是一片血紅,若不是他的雙手依然拖住那柄巨劍,雙腳依然在空中踩踏,都要以為他已經……
看到這一幕,楚玉只是傻傻吐了一聲「牧之,不要啊!」,接着雙眼一黑,又昏厥了過去。
……
彩雲城南面的葫蘆鎮,寒鴉江渡口。
老李頭在渡口處的大石板上來回踱步,略略有些心急,「真不要去看看?」
枯坐江邊的老人,抽了一口旱煙,神情淡漠,「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
「十三境一劍,我去了又有何用?」老李頭心中氣悶。
擺渡老人沉默了片刻,望着彩雲城中的方向,低聲道:「飛升境的劍,看的是劍意的濃厚、劍道的寬窄,而這些……」
「你又什麼好擔心的呢?」
……
此時的楊牧之渾身浴血,滿身傷痕。
就連他的那張臉,都開始咔嚓咔嚓出現裂縫,就像是琉璃鏡面碎裂一般,鮮血從滿臉的裂縫中溢出,那副悽慘模樣,慘不忍睹。
然而,他的臉上卻多了一抹笑意。
「十三境巔峰一劍,若斬殺不了我,那就看我如何破之!」
碧綠光芒隱現,一柄碧綠飛劍被楊牧之踩在腳底,飛劍似乎化作了一潭平靜水面,支撐着主人下落的身形,與他一起抵禦巨劍威壓。
楊牧之的身形每下落一尺,他腳下的那一潭碧水就黯淡一分,像是被高溫煮沸,水面沸騰震顫,不停冒着咕嚕咕嚕的水泡。
不一會,碧綠水面逐漸被蒸發揮散,那柄碧綠飛劍也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哐啷一聲跌落在問劍台上。
空中有金色光芒浮現,快速在楊牧之身邊織就出一團金色光影,金芒的前端是一抹猩紅,托起長長的金色光尾,像是要替主人編織出一個護身光陣來。
在那團繁雜繚繞的金芒之中,包裹着一座活靈活現的山峰。
點絳唇,旨在抵消頭頂巨劍的鋒芒劍氣。
相思圈,讓他立足卸力,助他阻擋巨劍萬鈞威壓。
包括齊風流在內,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一震,「這個楊牧之,果然不簡單啊,不但隱藏有這樣一柄本命飛劍,竟然還有那樣一件不知名的本命法寶。」
齊風流的眼皮子跳了兩下,看來祭出此劍是對的,如若不然,自己必定會敗在楊牧之手中。
金色劍芒與巨劍的霸道劍氣相互衝撞,一時間刀劍相交聲不絕於耳,劍氣縱橫。
問劍台面的白剛石像是被成千上萬的刀劍划過,不斷有白剛石塊破碎開裂,接着被那股浩然威壓擠壓成碎渣,四處飛濺。
那座由一方古怪印章煉化而成,被取名相思圈的小山,此刻正在徐徐長大,山上的亭台樓閣、瀑布流水、花鳥樹木一併變得接近真實,竟似活物一般。
巨劍的重壓之勢總算是被減緩,劍尖被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抱住,那個筆直的身影腳下,是一座山峰,他身邊是一道不停縈繞的金色光輝。
一劍一人一山,慢慢降落,離問劍台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慢。
待到百丈巨劍落至眼前,不需抬頭去仰望時,眾人心中才是真正的震撼開始。
巨劍,豈止是大,那麼簡單?
那可是一位飛升境畢生的劍道劍意凝聚而成,豈止是浩大?豈止是宏偉?其中蘊含的那一道劍意餘韻,仿佛具有抹殺天地之間一切生靈的力量,足足讓在場所有人膽戰心驚。
慢慢抵近問劍台,相思圈也隨之慢慢縮小,到最後,楊牧之總算雙腳站在了白剛石枱面上。
轟隆一聲巨響,除了齊風流與楊牧之的立足之處完好之外,整座問劍台轟然坍塌,堅硬愈鐵的白剛石稀里嘩啦散落了一地。
又是哄然一聲,沉重威壓之下,楊牧之的雙腳踩入白剛石里一尺,他雙手卻依然拖住那把巨劍,身板依然筆直挺立。
百丈巨劍就那樣屹然矗立在空中,劍尖處,劍氣依然鋒芒無匹。
楊牧之血污的臉上,又有豆大的汗珠滾落,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靈力空乏,他的身軀微微有些顫抖。
楚虞瑤焦急問道:「爺爺,怎麼回事?那柄巨劍不是被阻住下落之勢了嗎?」
楚雲天憂心忡忡道:「唉,巨劍落勢被阻,但那一道沛然劍意還在,若抵禦不住那道劍意,依然是在劫難逃啊!」
楚虞瑤滿臉悲切,此時楊牧之那副悽慘模樣,讓她心裏之前對他所有的愧疚,被無限放大。
輸贏早就不重要了,此時她只乞求楊牧之一定要活着走下台來,給她一個彌補的機會,她要好好補償他。
「咦?虞瑤,先不要慌,我看看……」
楚雲天忽然一臉驚疑不定,感受了片刻後,他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想不到,這小子的劍意竟然如此之強!」
一片狼藉的問劍台上,跌宕的氣機慢慢平靜,然而,一場新的無形大道之爭卻又開始了。
有一柄看不見的劍,從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沖天而出,乍一出世,劍光萬丈,那股孑然傲氣,仿佛世間無一能與之爭鋒。
與此同時,璀璨星河之中有一粒強光閃耀,像是俯瞰世間的一雙眼睛,轉瞬之間,化作一道劍光倏然而至,與之前那柄衝出深淵的無形之間撞擊在一起。
千萬里之外的洪荒天下,那位行走在一條長河邊的中年人,驀然朝東方望去。
他看到了一道燦若星河的劍光,與自己五十年前留下的那一道劍意對拼了一劍。
他微微一愣,又笑了一笑。
「好一個年輕人,浩然有此人物,我輩當欣慰之!」
正要邁步離開時,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這位十三境劍修,浩然天下第二人,心裏多了一絲震驚,喃喃說了兩個字:
「浮槎?」
「啊——!」
一聲長嘯,激盪了整座彩雲城。
楊牧之那白骨雙手驟然一揮,那柄百丈巨劍瞬間化作一粒粒光耀塵埃,四處散落。
空中殘留的劍意餘韻,如點點星光般閃爍,眨眼後就湮沒不見,那股鎮壓着問劍台方圓五十丈的氣機也一併消散。
眾人頓感身心一輕,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
楊牧之雙手自然下垂,手掌只剩森森白骨,看似虛脫的他,用一雙熠熠眼神盯着對面的齊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