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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客棧的地字二號小院內。
楊牧之蹲在一條躺椅邊,躺椅上斜斜躺着身穿淺紅色襖裙的林薇。她一頭秀麗的烏髮蓬鬆垂着,腦袋下放着一桶熱水。
楊牧之正在替她洗頭,手法嫻熟獨到,顯然以前沒有少做過這類的事情。
經過三天的加強調理,林薇的體質終於有所好轉。按照楊牧之的思路,今天太陽落山後,就可以開始第二次祛除寒毒了。
林薇的頭皮被溫度剛剛好的熱水浸潤着,她雙眼微閉,長長的睫毛輕顫,漂亮的臉上凝聚着甜美的笑意。
「牧之,打聽到了嗎?瑤兒來了風雪崖了麼?」
楊牧之手上不停,繼續替她按摩頭部,輕聲答道:「嗯,虞瑤和子松,都來了!等今晚替你解除最後一節冰椎,明天完全康復的話,我就帶你去找他們!」
「今天是二十六了,後天就是你和瑤兒的大喜之日,我再怎麼樣都要好起來才行了呀!」
楊牧之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雖然楚家人已經來了風雪崖,聽說也在安排楚家大小姐的大婚事宜了。
但是,依據他對楚虞瑤的了解,這件事情不可能就這樣風平浪靜,眼下外面的謠傳,也愈發令人哭笑不得。
說那個色膽與狗膽雙膽包天的採花淫賊,竟將擄來的良家女子帶至某間客棧,長期公然霸佔。
與此同時,這個無恥淫賊還在等着與彩雲瑤仙的百年之合。
更令人髮指的是,楊牧之這個大淫賊還會在當天,一同迎娶彩雲瑤仙的堂妹。
這種謠傳,必然有第一個始作俑者,或許還是某個人深思熟慮的故意為之。
楊牧之想像不出,楚虞瑤來到雲頂城後,聽到這一番謠言,還會乖乖為他穿上紅妝?
當然他更想像不到,這個繪聲繪色的謠言,最早出自於一個十六歲少年的口中。
天機宮少年弟子趙煜,與他嘴中那個常被取笑的十四歲少年鍋子大一樣,深深暗戀着楚玉。
在一番內心劇烈掙扎後,他還是選擇傳播了這段傳聞,前面的都是少年真實看到的事實,只有在成婚當天一同迎娶楚玉,是少年心中憎惡楊牧之的體現。
楚玉姑娘那麼好的一個姑娘,你竟然也能辜負他?楊牧之,你實在可恨,實在該死。
來自一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少年的恨意,竟是如此強烈。
楊牧之替林薇擦乾頭髮,再曬完今天最後一段暖洋洋的陽光,抬頭看了一眼即將西沉的斜陽,他將頭髮完全乾透的林薇抱回了屋內。
林薇原本想要自己下來走的,奈何這個小傢伙就是不肯鬆手,不知被他抱過多少次了的林薇抬手揉了揉他的臉頰,溫柔道:「牧之,瑤兒能嫁給你,是她的福分。」
楊牧之露出一個簡短的笑容,替她掖好棉被,再將火盆移到床榻邊。
走出屋外,靜靜看着遠方的餘暉。
「看來,不會是一個平靜的夜晚啊!」
楊牧之在小院裏練了兩趟八錦拳,院外有敲門聲傳來,他迎來了今晚的第一位客人。
風雪客棧的店小二對楊牧之小心賠着禮:「楊公子,這位慕容公子說一定要來見你!我們實在坳不過,就……」
楊牧之擺手示意小二離去,他將那個溫文雅爾的慕容公子請進院子。
「讓我猜一猜,你應該就是那位龐學多才的慕容長盛吧?」
來的正是慕容長盛,他打量了楊牧之幾眼,神情平淡:「楊牧之,玉兒選擇了你,我不怪她,只怪我自己不能留住她的心。」
「不過,你為何要一再辜負於她?我怎麼也想不出來,玉兒奮不顧身選擇的人,會是你這樣的一個人?」
楊牧之平靜看着這個與楚玉青梅竹馬的男子,微笑道:「我要謝謝你,給了玉兒一個美好的童年。」
「而我,將會呵護玉兒的一生。」
呵護玉兒一生?就你?就你的所作所為?這位溫良的男人眼神中終於出現了兩團怒火。
他朝前邁出一步,「楊牧之,你做出這樣的事來,還敢說呵護玉兒一生?」
緩緩摘起自己的衣袖,「原本我以為,不管是誰,只要能讓玉兒幸福,我就會幸福。」
他抬頭正視着楊牧之,眼神堅決,「但現在,我不認為你楊牧之能帶給玉兒幸福!」
慕容長盛微微彎下身形,緩緩道:「楊牧之,即便玉兒心裏沒有我,我也不會看着她跳進一個火坑!」
他伸出一手,緊握成拳。
「楊牧之,都說十三境巔峰一劍,你都接得下,而我,慕容長盛,今天,是來殺你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位一身飽含書卷氣息的年輕人,為了楚玉的終身幸福,為了不讓她錯付一顆真心,一生從未有過殺心的慕容長盛,今天想殺人。
慕容長盛會的很多,琴棋書畫、拳法劍法,都很精通,天機宮引以為傲的紫陽元功也有所涉獵。
但此時的他,不是來問拳問劍,他是來殺人的。
他沒有叫那些天機宮的供奉客卿,也沒有找那些戰力不俗的長輩,不是叫不動他們,而是他認為這件事情,就只能是他自己親手來做。
他要讓玉兒知道,什麼人,才是你該託付終生之人。
慕容長盛凝聚了畢生的靈力,轟然一拳擊出。
砰!
儘管慕容長盛近乎拼命,儘管他也不惜同歸於盡,然而依然還是被楊牧之一拳擊倒。
楊牧之收起紫雷縈繞的拳頭,再也不看那個跌倒在地的讀書人。
他的聲音冰涼而又沉重,一個本該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一拳擊敗對手後,卻是那麼的落寞寂寥。
「慕容長盛,我從不在乎你們怎麼看我,甚至是玉兒,她一樣也可以不信任我,然而!無論如何,我始終都會……呵護她一生。」
慕容長盛艱難的爬出院子,一臉死灰的他,並不是因為他一拳輸給了楊牧之,而是,他徹底的輸給了他。
「我能為了玉兒所做的一切事,他都敢做,也能做到!」
那道眼神,明亮又堅定。
他說過,無論如何,都會呵護玉兒一生。
他相信,那個眼神不會說謊。
……
房內傳出來林薇擔憂的聲音:「牧之,沒事吧?」
楊牧之筆直站在房門口,柔聲笑道:「薇姐,我沒事!」
小院的第二個客人,是一位提刀漢子,他在店小二的阻攔下,一腳踢開了院門。
「楊牧之!你個無恥淫賊!給我滾出來!」
五短身材、手提鋼刀的漢子甫一進門,就看到屋檐下站着一個青衫青年。
他笑容醇和,眼神清淡。
漢子手中鋼刀一橫,大聲道:「楊牧之,我是來取你性命的!」
楊牧之點點頭,走出屋檐,在院中靜靜站定。
漢子提刀圍着楊牧之轉了兩圈,見他如此風輕雲淡,愈發覺得無從出刀。
他最疼愛的小弟子霞兒就是被這個無恥之徒糟踐了,原本還約好其他兩位山主一起來找楊牧之報仇的,都是門內有個女弟子被這個採花淫賊欺凌了,奈何查探到淫賊的落腳地後,那兩個山主退縮了。
「那楊牧之能接十三境一劍,我們只能算是上門送死罷了!」
「雖然弟子被他玷污,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不能白白枉送性命吧?」
漢子舉起寒光閃閃的鋼刀,慘然決然道:「楊牧之,你個淫賊,他們都怕你,不敢來找你報仇,而我王大刀不怕,為了霞兒,我與你這個淫賊拼了!」
砰!哐啷!
楊牧之什麼都沒有解釋,依然只是出了一拳,王大刀被一拳砸退到院門口,他那柄寒刀也斷成兩截。
吐出一口鮮血的王大刀,錯愕了片刻,撿起斷刀,在出門的時候回頭再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
那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算是沒有說出口了。
那樣的一雙眼神,怎麼也不會是一個採花淫賊會擁有的。
……
房中的林薇輕輕咳嗽起來,一來是擔心楊牧之,二來是因為寒症發作。
儘管她一直沒有走出風雪客棧這個地字號小院,但有些風言風語,從打掃院子的小二和婢女口中,還是能聽到一些的。
她知道小傢伙為了她,背負了太多不該他承擔的責任。
她也知道,楊牧之看上去一臉的無所謂,但被自己在意之人誤解,那種感覺,豈是那麼好受的?
楊牧之拍了拍手掌,回到床榻邊安靜坐好。
林薇突然將床榻前的楊牧之一把抱進懷裏,溫柔的撫着他柔順的頭髮,「牧之,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是誰規定的,男兒有淚不輕彈?
楊牧之沒有忍住,他的眼淚涌了出來,然而他沒有哭出聲來。
他半躺在林薇溫暖的懷裏,想起了他十歲的生日,也是在一個這樣溫暖的懷抱里,那個溫柔的聲音告訴他:
慢慢人生路上,總會有犯錯的時候,只要你內心是善良的,出發點是善意的,被人不理解,又有什麼好辯解的呢?
懂則心通,不懂何妨?
即使全天下人都不肯理解你,只要你自己無愧於心。
那麼,但笑何妨?
楊牧之坐起身來,換了一張柔柔笑臉:「薇姐,我來替你解除最後一節冰椎寒毒!」
林薇那迷人的臉上再無羞澀,她一件件脫去自己的衣裳,嘴角噙着笑意,任由楊牧之將一顆冰涼的丹藥塞進嘴裏,任由他的手放在自己光潔柔軟的身體上。
窗外,朦朧的月色爬上枝頭,一片樹葉晃了一晃,輕盈落地。
楊牧之沒有扭頭,他依然目不轉睛的盯着林薇雪白光滑的身子,靜靜等着那第二十四節冰椎顯現。
而窗外那個姍姍而來的熟悉氣機,他自然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