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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之果然俯下身去,雙手抱住那根不知到底有多長的獨木,類似一個趴着的睡姿,然後微微轉動身子,雙腳交叉勾住獨木翻身落下,整個人就吊在獨木橋下。
「老人家,快些過去吧!我撐不了太久。」
猶在遲疑的老者被他這麼一催,嘴裏笑了一聲,終於抬起腳掌,從楊牧之死死抱住獨木的雙手跨過,未落地前,像是停留了那麼一會。
老人後腳跟着邁了一步,整個人站在倒吊着的楊牧之手腳之間。老人再次邁腳,跨過楊牧之的雙腳。
那根龍頭拐杖拄在獨木上的聲音,格外刺耳。期間有一個動作格外驚險,老人以拐杖拄地落空,直接捅在楊牧之肚子上。
楊牧之嚇出半身冷汗,硬是忍住疼沒有出聲。
「年輕人,老朽過去了,你爬上來吧!」老者顫悠悠走過去,帶着笑意招呼了一聲。
楊牧之使出吃奶的力氣,費了老大的勁才翻身爬上來,趴躺在獨木上喘着氣,手腳皆軟。還別說,失去了一身修為,要以這樣一個倒吊的姿勢翻身爬上一根碗口粗的獨木,還真不容易。
一老一少,各自揮揮手,於獨木上分道揚鑣。
楊牧之不敢多作歇息,等呼吸稍稍平靜一些後起身就走,想着前頭就只剩一百步了,穩穩噹噹過去吧。類似這樣的讓一讓路,他實在是不想再來一次了。
這個小風波過後,凝神靜氣的楊牧之果然走了不到一百步,終於順利過了獨木橋。在他的腳掌離開獨木的那一剎那,身後山澗里的風雲變幻、怪聲嘈雜立即歸於平靜,仿佛從未存在。
楊牧之回頭看了一眼山澗獨木,笑嘆道:「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間。果真是如此!」
雖說他體內的靈力正在緩緩恢復,但那種仿似走過一次鬼門關的疲累虛脫之感,卻絲毫不見少。
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楊牧之一屁股坐下來,長長噓了一口氣。
要說走一次獨木橋能有多大收穫、於自己的修行有多大的裨益,那是不太可能的。但楊牧之清楚的知道,剛才行走於山澗里,那些在耳邊響起的無比真實的聲音,才是此行最艱難所在。
既是誘惑,又是自己的希翼。
休息了一陣,之前忽然消失的靈力已恢復如初。楊牧之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再內視了一圈體內竅穴氣府,一切皆無異樣。
只是不知為何,心中一股不安隱隱而生。
好像有某種力量,正在他心底悄悄醞釀凝聚。這股無跡可尋、且表面上風平浪靜的恐怖力量,總是讓他莫名害怕,可片刻後又覺得這正是自己所需要、且極力想得到的。
這種念頭一旦萌發,便一發而不可收拾,之前的不安變成懼怕,再被無限放大,由懼怕變為臣服……
楊牧之的一雙幽黑瞳孔,逐漸變紅。
「啊哈,哈,哈……」一通爽朗大笑傳來,卻如悶鼓聲敲在楊牧之心頭,原本瘋狂跳動的心跟着笑聲的節奏,平靜下來。
「小友,不就是逼你讓了個路,犯得着生這麼大的悶氣?」
楊牧之抹了一把汗,起身恭敬行了一禮:「多謝老人家出手相助。」
來人正是之前於獨木橋上相逢的那位麻衣老者,楊牧之不知他為何這麼快又返回了。不過他知道,剛剛若不是這老者的那通笑聲,自己當真就要走火入魔了。
老人饒有興致的打量着他,「小友,我觀你也是個氣數匪淺之人,身上又兼得幾樁不錯的機緣,斷不該如此才對……敢不敢讓老朽替你把個脈相?」
楊牧之此刻哪裏不知,這位平平無奇、就如村野老漢一般的老者,是一位前輩高人。雖說之前在獨木橋上,老者有意用拐杖戳了一下自己,但楊牧之更願意相信老人身上帶着的那份誠摯善意。
楊牧之沒有過多猶豫,遞出手臂。
手拄龍頭拐杖的麻衣老者伸手搭在楊牧之脈搏上,閉目片刻後輕輕說了一句:「嗯,果然身具一堆子的大機緣啊!」
老者微眯着眼,似笑非笑道:「三煉同修體本就罕見,可想不到你小子還身兼文武氣運,一身麒麟祥瑞之氣,莫非……」
身上有什麼氣,這都能看出來?
楊牧之心驚不已,急忙擺手道:「老人家,莫要亂說,哪有什麼祥瑞之氣……」
「嘿嘿,你說沒有就沒有吧!」老者笑道:「小友,想不想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楊牧之恭敬道:「還請前輩明示。」
老人不答反問:「老朽且問你,曾經服用過金色七寶玲瓏果,是也不是?」
楊牧之訝異於他連這個都能看出來?不過還是老實點點頭,「是的,服用過兩枚。」
「這就對了,服用過金色七寶玲瓏果,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出現心魔的,你之所以會如此,那是因為你最近消耗了太多的神識,加上你心火過旺,才給了心魔可趁之機。」
老者的眼裏閃過一絲光芒,面帶嘉許道:「精神識海像小友這麼浩大的人,還真是不多見……」
楊牧之默默點頭,他的確是神識消耗過甚,兩旬前的那場離別,他以自己所有神識凝聚出一個幻像,只希望能多陪虞瑤一刻。不曾想因此差點走火入魔。
「敢問老前輩,是不是此刻,我所有的跟腳底細,都盡在您的掌握?」
那老人手中拐杖一跺,怪笑道:「知道又如何,莫不是你小子準備殺了老朽滅口?」
楊牧之眼神晦暗不明,自從被傳送至葫蘆鎮後,像今天這種赤裸裸站在人前的感覺,這還是第一次。
殺人滅口?
自然是不可能的,楊牧之苦笑一聲,面前這位再普通不過的老者,絕非表面那麼簡單。
「雖說您老對我的底細一清二楚,但想必老人家也不會憑白害我是吧,不然剛才又何必出手助我?」
老者呵呵笑道:「小傢伙,你知道你體內的這些寶物,落在旁人眼裏,會多招人眼紅嗎?殺人奪寶、蠻橫搶走他人本命法寶這些個骯髒事,天下間何曾少了?」
楊牧之黯然,低聲喃喃道:「與人為善,予己為善,故君子莫大乎也!」
「哈哈哈!小子,說得好像老朽想要奪取你的寶物一樣。哈哈,好久沒有如此可笑過了……唉!」
老者忍不住大笑了幾聲,接着又嘆息了一聲,扶正了手中龍頭拐杖,其上懸掛着的暗黃色葫蘆晃了兩晃。
楊牧之驀然一驚,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老人家你……!」
就在那隻毫不起眼的葫蘆晃抖之時,有那麼一個瞬間,楊牧之分明感應到其內氣象萬千,那裏面好像裝着的是……
飛劍!
整整齊齊排列,足有六柄之多。
老者微微一笑:「你察覺到什麼了?」
楊牧之有些難以置信,搖了搖頭,說了一句毫無作用的廢話:「老人家不是過橋去了,怎麼又回來啦?」
「小子,正是因為你這種非常有意思的讓路方式,所以老朽又回來看看你小子啊!」老者微笑道:「你趕時間麼,老朽有一番囉嗦之言,要不要聽上一聽?」
楊牧之恭敬道:「老前輩請講,晚輩洗耳恭聽。」
老者與楊牧之並排站好,伸手在他面前隨意抹過,一幅光影畫卷浮現眼前,竟是一副人體經脈竅穴圖。
老人笑着道:「小友請看,這是一副非常有意思的人體竅穴經脈圖,特別值得說道說道。劍芒在手太陰肺經少商,雲門晦暗;火在足厥陰肝經太沖,缺中封;足陽明胃經是土,在乳根,缺足三里;木屬在足太陰脾經沖門,太白未顯;水屬在手少陰心經極泉,少海未顯;金五行呢,更是神奇,手陽明大腸經的商陽竅穴,又與手太陰小腸經八穴牽連。此等竅穴顯脈,實屬罕見……」
楊牧之定睛一看,這不就是我體內的經脈竅穴圖嗎?想不到這位其貌不揚的老人,竟然能將人看得如此透澈?一絲一毫的秘密都藏不住?
怕不是除了人心,就沒有這位老者看不到的東西了吧?
既然如此,楊牧之反而安心了,赧顏問道:「老前輩,這是好是壞?」
「先不急,再看這些地方。」老人伸手指了指眼前畫卷之中,楊牧之體內所在的氣府、氣脈、丹田,咂舌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動也。這氣脈之寬、氣府之盛,這丹田……」
老人頓了一頓,無限感慨道:「好一座九轉金丹室,多少個甲子了,不曾見過了……記得上一次,那還是……」
老者從系在拐杖上的葫蘆中倒出一粒朱紅丹藥來,在手心裏晃了晃,似笑非笑道:「小子,敢不敢吞下?」
楊牧之湊近聞了聞,又仔細察看了幾眼,驚道:「七品開竅靈丹?」
「既然識貨,那還不趕快服下!」
楊牧之遲疑道:「此等貴重丹藥,小子如何敢受?」
「你小子莫要太當真,也不用心懷感激,老朽與你一點兒也不熟,犯不着平白幫你,只不過遇見你這等萬年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忍不住想要揠苗助長一番而已……」
楊牧之接過老人遞到嘴邊的朱紅丹藥,張嘴吞入腹中。如果再不肯接下,那就是真矯情了。
「好,你且盤坐好,讓老朽來替你強行開竅……」
楊牧之也不知他這「揠苗助長」是不是當真,心想經脈中多開出幾個竅穴來,自然不會是壞事,於是依言坐好,任其施為。
不知名的老者並非直接在楊牧之身上動手,而是在他剛才弄出來的那幅畫卷中指指點點,手法變幻莫測,生澀難明,嘴裏一邊念念有詞。
「以天為天,是為長生,夫道者,能卻老而全形。以人為天,神仙術也。」
「手太陰肺經,開雲門!」說罷,手指輕輕一揚,一串金色文字浮現指間,拈起兩指從其中摘取「致虛極」三字,按入半隱半現的竅穴之中。
「足厥陰肝經,開中封!」,老人輕喝一聲,拈指在足厥陰肝經某處按入「守靜篤」三個金色文字。
「足陽明胃經,足三里!」,老人撥動那圈縈繞指間的金色文字,從中挑選出「虛心實腹」四字,按進足三里竅穴所在位置。
接下來是足太陰脾經的太白竅穴,老人選的是「載營魄抱一」五字。
手少陰心經的少海穴,是「專氣致柔」四字。
手陽明大腸經的合谷穴,老人選了「心齋」二字。
然後是足太陽膀胱經與足少陰腎經,這兩條經脈楊牧之一個竅穴都沒有開出,這是互為表裏的兩條經脈,老人在暗晦的曲差竅穴按入「純氣之守」,在湧泉按入「正靜明虛」。
等縈繞在指間那些金輝流溢的文字用完之後,老人拍拍手掌,淡淡笑道:「成了!」
在楊牧之睜眼之時,老人抬手輕輕一抹,畫卷頓時消散。而在楊牧之體內經脈,一個個金色文字緩緩顯現,每個文字蘊含着浩瀚氣機,字與字之間道意銜接,沛然外泄。
楊牧之感受片刻後,疑惑問道:「老前輩,我好像並沒有多開出新竅穴來啊?」
老者嗤笑道:「你當老朽是神仙不成,只不過是替你這些待開竅穴打好根基,要想成功開竅,還得你自己努力才行!」
「只不過,服下老朽的開竅丹,這些都不是什麼太難之事就是了。」老人眼中光輝乍現。
「你以為,老朽煉製出的七品丹,當真就只有七品靈丹那麼簡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