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退了趙捕頭,魏典史又抬眸看向院門外神色憤憤的村民,冷笑,「衙門辦事,既然敢直接上門拿人,自然心裏有數!是不是冤屈,人帶回衙門審了便有分曉,你們一個個的杵在這裏,想攬個阻差辦公的罪名不成!」
阻差辦公四個字,讓村民眼裏閃過懼色。
只是腳步微退後,一咬牙,又挪上前來,以這個動作,卑微的,倔強的,無聲的,堅持林家清白。
林家人看着圍在家門口不散的村民,眼底發燙。
百姓對官有天然的畏懼,村里人能這樣幫他們說話,已是用盡勇氣。
這份情,他們也都一一記着。
「哼!」震懾了村民,魏典史渾不將那些虛架勢放在眼裏,又是一聲呼喝,「把人帶走!」
隨行衙差立刻上前,一部分絞住林婆子、林大山等人雙手綁人,動作蠻橫粗魯。
另一部分,沖往堂屋,竟是連婦孺都不放過,甚至還有往房裏衝去的。
林懷松林懷柏倆娃子沒見過這等陣仗,已經嚇得哇哇大哭。
李素蘭跟張翠娥緊緊抱着娃子們,看着衝過來的官兵,憤怒又無力。
「住手!住手!你們要拿人,我們跟你們走便是!用不着這樣綁人!」林婆子眼瞅着官兵衝進堂屋後二話不說,強行拽開婦人跟孩子,竟也要上綁,急得紅了眼,「別傷我兒媳跟孩子!我老伴癱了多年,他動不了的啊!」
林家漢子目眥欲裂。
衙差視若罔聞。
院門口,畏懼的村民終於被這一幕激怒,往院子裏湧進來,「當官的拿人就能這般肆無忌憚嗎!」
「林家還沒定罪呢!你們憑什麼傷人!」
「老實人蒙冤,蒼天無眼!」
「蒼天無眼!」
魏典史看着竟敢跟衙門對着幹的村民,氣得陰沉了臉,「放肆!想造反嗎!誰敢再妄動,一併拿下跟林家同等論罪!」
為了震懾,他抬腳就往身邊最近的林婆子狠狠踹去,以儆效尤。
「娘!」
「娘!」
「阿奶!」
幾聲厲喊,林大山幾兄弟掙扎着撲過去將魏典史撞開,用身體替娘擋下那一腳。
堂屋裏,百相眼睛已經黑沉得不見光亮,眼底是滔天煞氣,冷冷凝着院子裏着官服的人。
小手狠握,狠松。
幾乎同一時間,院子裏鬧哄紛亂消失,驟然靜止。
所有穿官服、衙役服的人全部倒地,面色發黑抽搐不止,瞪圓了眼發不出聲音。
而除了衙門的人,其他人全部毫髮無損。
只是還站着的人,俱被這一幕給嚇住了,也都瞪圓了眼,發不出聲音來。
李素蘭臉色煞白,沒了鉗制,立刻撲上去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裏,渾身抖個不停。
剛才兵荒馬亂。
可是她看見了,親眼看見女兒的動作,僅僅是小手一個抓握,就讓所有官兵倒地不起。
不能把女兒暴露出去!
李素蘭惶惶抬眼,跟院子裏眼睛赤紅未退的丈夫對上視線。
林大山咬牙,扭頭看向震驚的村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我是有毒藥!那些混混也是被我下的毒!
「一人當就一人當。誒喲喂,一群王八羔子,能浪費你道爺好不容易制出來的毒藥,你們家祖墳也算冒青煙了!」一句離經叛道的話憑空殺入,硬生生把林大山要說的話卡在嗓子眼。
林家院子裏,一人凌空落地,兩手叉腰。
身上袍子破破爛爛,沾滿泥巴跟草屑,臉上也髒兮兮的看不到真容,渾像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野人。
但是,那個大光頭甚為眼熟,還頂着個讓林家同樣眼熟的彌勒肚。
林大山結巴,「老、道士?」
賈半仙彌勒肚轉過來,齜着白牙,「正是道爺我。好心施主,賞口茶喝啊?老道在林子裏鑽了快一個月,差點沒折在裏頭,就靠念着你家的百相茶,才能撐着一口氣爬出來啊!我慘哪!沒茶喝不行啊!」
林家,「」
村民,「」
您老饞茶,倒是先把林家人給解綁啊。
沒看人被綁着手呢,咋個給你煮茶端茶?
李婆子醒過神,一拍腦門,「快快,解綁!」
她先一步躥到林婆子旁邊,邊給她解繩子邊湊她耳邊飛快低語,「這老道士厲害!出面就把衙門的人全弄趴下了!瞧着一點都不怵!回頭衙門再找上門來問責,記得一定要實話實說,不是你們家乾的,是那老道士乾的!我給你們家作證!」
林婆子嘴巴動了動說不出話,「」
這不是叫老道士給他們家背鍋麼?人還在旁邊這婆娘就敢張嘴咧咧,也是急得失去理智了,就不怕老道士給她也整趴下?
林婆子表情變幻得都要累了。
上一瞬還恁悽慘,下一瞬突然變了個畫風,她年紀大了,表情跟心情不太跟得上。
這種時候她是一點沒敢往堂屋瞧,尤其不敢往小孫女身上瞧,生怕一個眼神就會把大傢伙的注意力引到孫女身上去。
看向一門心思討茶喝,渾不把滿地衙差放在眼裏的老道士,林婆子悶聲開口,「道長,這些人咋整?」
一地的衙差啊。
全倒在她家院子裏。
她看這些王八玩意兒就覺晦氣!恨不得把他們全部扔出去!
頂着官家人的身份,利用手中權勢不為民請命伸張正義,卻為虎作倀欺凌百姓!
垃圾!
蛀蟲!
院子裏躺着的、以及還站着的所有人,視線不約而同落到光頭道士身上。
賈半仙渾不在意,隨口道,「讓他們躺着唄,要是看着不順眼,叫人抬着扔外頭去,老道又餓又渴,我自己都只剩半條殘命了哪有空理會他們?好心施主,給口茶啊!!」
「」
林二河咽了下口水,視線往趙捕頭那瞄了瞄,示意,「趙捕頭、也讓他繼續躺着?」
趙捕頭剛才為他們家說過話求了情的,雖然沒啥用,但是他們家領情,也理解趙捕頭的難處。
賈半仙撇嘴,「他躺着比起來好。讓他起來了他還得大老遠跑回去報信找人來繼續找麻煩,去吧良心痛,不去吧怠忽職守,雜家也省了他為難了。」
趙捕頭,「」確實如此,他還得謝謝老道長,好人哪。
林大山抹臉,不說話,他是真弄不清老道士到底是和尚還是道士,抑或是宮裏的太監了。
自稱隨時切換,切換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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