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那數十名後陣騎卒原本被熊羆將主的凶威震懾,皆有退縮之意,可在近距離目睹百騎長壯烈赴死之後,反而被激發了血性。
緊隨其後的幾名重騎眼見那柄狼牙大棒太過兇橫,自己手裏的戰刀對熊羆將主的威脅實在不大,乾脆棄刀不用,整個人趴伏在雪螭獸背上,駕馭坐騎向着對方合身撞去。
如此悍不畏死的撞擊,即便熊羆將主也不能無視,當即狂呼怒吼,連連輪動狼牙大棒,將這幾名重騎連人帶獸統統砸飛。
跟在它身後的一名妖騎避讓不及,也如一塊破布般被掃落熊背,頭上鐵盔掉落,露出一張似人更似熊的醜陋面龐。
見狀,更多的雪螭營騎卒紅了眼睛,紛紛對準熊羆將主和它身後的妖騎,發起了玉石俱焚的決死撞擊。
他們坐下的雪螭獸稍有不情願,就會被主人以戰刀代替馬鞭,砍得鱗片血肉橫飛,登時就凶性大發,不管不顧地撞向身前一切阻擋之物。
眼見熊羆將主和那隊妖騎被暫時拖住,鹿棲雲緊繃的心弦略微放鬆,將目光轉回了前陣。
前方妖魔大軍的陣列實在太過厚實,此時前陣的沖勢已經明顯放緩,原本作為鋒尖的兩名百騎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少了一個,剩下那個也是渾身浴血、搖搖欲墜。
見狀,鹿棲雲的心頭猛地一顫。
他已經知曉了這幾名百騎長的珍貴之處,如今五去其二,絕難忍受再有犧牲。.z.br>
他當即扭頭看向本陣的左翼方向,呼喝下令道:「前陣換將!」
掌握左翼的那名百騎長聽見主將命令,立刻毫不猶豫地越眾而出,帶着幾名心腹精銳趕向前陣。
剛剛親眼見證數十同袍被營尉送上絕路,這名左翼百騎長反倒對嘴上沒毛的頂頭上司多了幾分順服。
就在這時,雪螭營前陣當面的妖魔軍卒忽然紛紛讓開了道路,露出一大片空檔。
已是強弩之末的前陣騎卒們或疑惑或欣喜,又在轉瞬間變為了驚駭和恐懼。
前方的大片空地上,赫然盤踞着一條長達十餘丈的巨蛇,漆黑的蛇軀上遍佈着大塊大塊的黃褐色斑點。
覺察到危險的踏雲青驀地發出一聲低吼,不安地晃動着脖子。
不止是前陣的重騎們看到了,鹿棲雲的瞳孔之中同樣倒映出了那條絕非等閒妖魔的巨蛇。
在他的注視之下,一顆巨大而猙獰的蛇頭緩緩升起在半空,張大嘴巴,吐氣開聲:「何處來?哪裏去?」
這兩句莫名其妙的問話頃刻間傳遍了戰場。
這一刻,所有的妖魔忽地全部噤聲,就連正在狂呼酣戰的熊羆將主也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前陣帶頭衝鋒的百騎長沒有心思,也沒有餘力去關注其他妖魔的詭異反應。
巨蛇的話音還未落下,原本正俯身揮刀的他就像是失了魂一般,輕易放過了那頭滿臉花斑的豹妖,甚至隨手丟棄了手裏的鋼刀。
他在獸背上坐直了身子,仰着頭語氣迷離地答道:「從京師來,往南疆去。」
與此同時,前陣里有一大半的騎卒都做出了相同的反應,給出了類似的回答。
聽到回答,原本盤成一團的巨蛇霍然暴起,巨大的蛇軀高高彈起至半空,簡直遮天蔽日。
張大到極致的蛇口幾乎是瞬間就出現在前陣騎卒們的頭頂,帶來一陣惡臭至極的腥風。
第一個開口回答的百騎長首當其衝,竟被這巨蛇一口吞下!
前陣中尚且保持一絲清醒的騎卒們紛紛發出驚呼,雪螭獸們更是大亂。
聽見這些紛亂聲響,巨蛇眼中明顯流露出戲謔之色,當即在那幾十頭雪
螭獸的背上一衝而過,將先前回答過問題乃至嘴裏發出過聲音的騎卒盡數吞咽入腹。
失了主人的雪螭獸們紛紛四散逃命,後方雪螭營本陣的騎卒們半是心中驚駭,半因道路被阻,不得不分散成左右兩翼,從巨蛇身旁繞過。
巨蛇落在地上,再次盤起身軀,低頭瞧着這些小不點從自己身旁掠過。
原本要替換同僚的左翼百騎長離巨蛇最近,已經存了必死之心,沒成想對方竟是理都不理,任由他帶着幾名心腹重騎從眼前經過。
不等幾人鬆口氣,就聽那條巨蛇再次開口:「何處來?哪裏去?」
早在遠遠聽到巨蛇第一聲問話的時候,鹿棲雲就忽然頭疼欲裂,只覺眼前光影變幻,耳畔萬語千聲,心中更是湧起無數念頭,偏偏不可分辨、無法理解。
前陣的慘狀落在他的眼裏,卻已無力顧及。
鹿棲雲身旁兩名親兵瞧出不對,幾乎是半扶半架地護住他,與左翼的騎卒們一道繞巨蛇而過。
然而才衝到半途,那兩個要命的詭異問題就再次響徹戰場。
這一次,巨蛇是對着左翼的方向,對着這支雪螭重騎的主將問的。
扶住鹿棲雲的兩條胳膊忽然就沒了力道,年輕的營尉身子一軟,險些從踏雲青的背上栽下去。
他情知絕不能開口回應,然而嘴巴已經不由自主地緩緩張開。
那一刻,無論是尚且倖存的雪螭營騎卒,還是更遠處密密麻麻兀自噤聲的無數妖魔,甚至大土丘上的大周禁軍士卒,全都無一例外、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聲震天徹地的怒吼。
這聲怒吼只有一個字。
「燃!」
整個戰場猛地安靜了下來。
鹿棲雲雙手扶額,任由踏雲青自行前沖,無人能看見此刻他臉上的表情。
得到了回應的巨蛇沒有暴起食人,反而呆愣原地,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瞬,殷紅粘稠的詭異烈焰忽然從巨蛇的嘴巴、鼻孔、耳朵乃至眼眶裏冒了出來,並迅速將這條盤起的巨蛇化作了一個小山般的火堆。
見此情景,妖魔們登時大嘩,悽厲的獸吼聲此起彼伏:「喚人將主的妖術被破了!」
這些雜亂的呼聲一起,渾身冒火的巨蛇忽然動了,徑直朝着那些開了口的妖魔狂沖而去。
大片妖魔被喚人將主吞噬,更多的則被血焰點燃,轉瞬之間,大土丘西面就燃起了一片只吞活物、不傷物件的殷紅火海。
眼見這血焰火海如此凶戾,比喚人將主的妖術還要邪門,南、北兩個方位的妖魔軍陣急忙避讓,甚至開始向西面軍陣邊緣的妖魔下手,不許他們逃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原本密不透風的包圍圈登時裂開了兩道巨大缺口。
見狀,大土丘上陡然傳出一聲興奮的長嘶,聽起來很像是驢叫。
「將士們,無面妖君麾下只有四大將主,如今一個垂死掙扎、一個被拖在西面,南邊那個只能結陣自保,東頭那個更是鞭長莫及!如今妖君身邊已經無人,正是天賜良機!」
「諸位隨我殺下山去,得妖君首級者,賜金封侯!生擒者,裂土封君!」
「本君對天盟誓,決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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