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明媚兒還是第一次在小榻上睡得有些不安穩,昏昏沉沉醒醒,總算是挨到天亮。
汪公公伺候景文帝更衣換上朝服,明媚兒也跟在一旁打下手。
全程靜悄悄,讓汪公公平白無故感到一陣壓抑。
明明平日裏也是如此,怎得今天這麼怪?
「乾清宮裏的小廚房打開吧。」
「她想用便用。」
景文帝坐上龍攆時,吩咐了一句。
「是,陛下。」汪公公應下,稍稍落後兩步派了小海子去落實。
小海子腿腳極快,先是派人把小廚房打掃出來,又親自去御膳房調來了兩個掌勺大廚並上四個出色幫廚。
前前後後十幾口人忙叨。
哪怕是宮人都訓練有素,也免不了發出聲音,明媚兒剛想去看熱鬧,就被李嬤嬤抓住學禮儀。
「姑娘,陛下有令要打開乾清宮的小廚房,那邊人多眼雜又髒亂,您還是別去了。」
這第一日的禮儀學習非常枯燥,幾乎全都是夫子念詩般講宮內禁忌。
「姑娘,奴婢今日和您講的也是最重要的。」
「在這個宮中,您可以沒有貢獻、不出色、甚至是愚笨不堪,但是不能不知道禁忌。」
「否則,觸犯了禁忌,那才是把命交到別人手裏握着,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李嬤嬤看明媚兒精神不濟,重重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話語也帶上了鮮少見的嚴肅。
「是,嬤嬤。」明媚兒自覺有兩分羞愧,自請站着聽課。
她一定要好好學,不然李嬤嬤這麼用心教導她,她卻犯困。
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一個時辰的教導,結束時李嬤嬤重點提問幾個問題,明媚兒對答如流。
終於讓李嬤嬤露出了笑意,也允她出去看熱鬧。
剛好趕上了開廚房的尾巴,御膳房的人完成交接正好回去,其餘宮人也各司其職。
小廚房裏只剩下兩位大廚和四個幫廚還在精益求精四處擦拭。
「奴婢/奴才見過明姑娘,明姑娘安好。」
六人整齊劃一和明媚兒行禮,這是海公公提前交代過的,並且還說了,小廚房的一切東西她都可以用。
陛下雖不苛待後宮節儉,但也不尚奢靡。
自登基起就把乾清宮小廚房給關了,一方面節省開支,其次他口腹之慾極淡,吃什麼都一樣,只是跟着大廚房按照祖制飲食便罷,極少有特殊吩咐的時候。
如今明姑娘剛入宮還不到半月,住在乾清宮,小廚房就開了。
其中寵愛可以揣摩。
「呃。」
突如其來的請安把明媚兒弄得不知所措。
這…她是應承,還是不應承啊?
「諸位大廚安好,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你們實在是客氣了。」明媚兒也行禮問好。
她對於行禮一事看的很開,無論是給誰行禮,無論是拱手、躬身、或是跪着,都無所謂。
畢竟宮中但凡是個人,都是有品階的…除了她。
「明姑娘客氣,折煞奴才們了。」領頭年歲較大,鬍子都白了的姜御廚說道。
又率先繼續行禮。
本是個拱手禮,現在變成躬身禮了。
其餘眾人皆如此。
「呵呵。」明媚兒尷尬笑了兩聲,終於體會到了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你們這才是折煞我了。」
據她所知的宮內品階,御膳房最大的御廚乃是五品,這個鬍子都白了的肯定是個大御廚,不然也不配來伺候陛下了。
五品御廚帶着一堆幫廚給她行禮…
她也回了個躬身禮。
「不敢不敢。」姜御廚一步到位,直接跪下行大禮了,其餘人跟上。
明媚兒只覺得頭皮都炸開了,尷尬笑着落荒而逃離開小廚房。
「姑娘,怎麼急匆匆的?」
「宮內除非有要事,不然不許奔跑。」李嬤嬤找到機會就教導兩句。
明媚兒把小廚房的事說了,她皺着眉頭出去找小海子。
得知是小海子私自吩咐的,她連忙給否了。
於禮不合,只能是給明姑娘招來災殃。
小海子清楚李嬤嬤和師傅的關係,再加上李嬤嬤曾服侍東宮太后、也伺候過陛下兩年。
她的教導,他心服口服。
怪只怪他看明姑娘得寵,想着她早晚得成人上人,提前賣個好,給她尋些面子,自己也好在她心裏留下個好印象。
不成想好心辦錯了事。
「李嬤嬤,是奴才不知輕重,多謝嬤嬤提點,此事…」
「我不會和你師傅說,只是下次不要做這樣的事了。」
小海子忙懺悔又保證,趁着事情剛發生,趕去後廚又叮囑,把一場風波扼殺在搖籃里。
只是如此折騰,明媚兒去小廚房的心也淡了。
她發現她就不能出門,一出門八成就要有事。
夜幕漸漸降臨,不知不覺亥時已經過半,景文帝還沒有絲毫回來的意思。
明媚兒莫名有兩分焦躁。
「姑娘,您若是困了就先睡吧。」
「奴婢聽小海子說御書房那邊已經熄燈,陛下今晚八成是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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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明媚兒應聲。
「嬤嬤,我很快就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姑娘。」李嬤嬤說完便告退離開。
偌大的永延殿內,只剩下明媚兒一人。
她對着跳動的燭火,第一次覺得,獨處的夜晚有兩分空寂。
「呼——」吹滅蠟燭,上榻睡覺。
明月高懸,春風在深夜裏颳得樹枝簌簌。
御書房黑得不見一絲光亮,周圍宮人也全被遣離。
只剩下景文帝坐在御書房外台階正中央的龍椅上,身旁是個小茶桌,上面放着上好的雨前龍井和糕點。
他慢悠悠品茶,汪公公服侍在側。
眨眼間,本是空蕩蕩的庭前,不知何時多了許許多多圓形物體,一股怪味漸漸彌開。
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同時出現,跪倒在地磕頭。
「影七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免禮。」
「陛下,影七在七日內順利完成任務,這是一共一百零七顆人頭呈上。」
「勞汪公公宣讀。」暗衛影七行禮後,上前交給汪公公一個冊子。
這個冊子是他按照接客冊子上謄抄的,只有身份和姓名。
汪公公抖着手接過去了。
「廣平侯曹德海、宣侍講學士張布、鴻臚少卿袁玉堂……」
隨着一個個名字念出。
影七從地上扯過一個個布袋拿出人頭呈上,驗明正身。
怪味夾雜着血腥氣越來越重,乾淨的庭前也染上深深褐色。
而景文帝面色不變,隨手捏了一顆荷花酥吃下。
確實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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