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瀟瀟而下,卻是絲毫沒有衝散太原的喜慶熱鬧。
千里馬整個大離朝也沒有幾匹,尋常百姓哪裏有機會見識這等駿馬,如今自是紛紛駐足觀看,街邊站了不少人,都想一睹駿馬風采。
待三匹千里馬均饒城三圈後,才聚於一處,輕踏着青石地磚,緩步前行。
游君武,秦書子,各騎一匹,另外一匹卻是由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輕人騎着卻是當初與趙無眠在夜華樓有過一面之緣的元魁,玄流小道長。
玄流出身武功山,與分化而出的幻真閣可謂勢如水火,乃是世仇,於武功山道士們而言,幻真閣這些年做的妖均是他們當年管控不當所致,因此每一位武功山道士都將除掉幻真閣弟子視為清理自家門戶。
自從知曉讓太原動盪不安的源頭乃是三名疑似幻真閣的邪派子弟,他自是自告奮勇與晉王合作,前來抓賊。
無論是晉王還是劉約之等人,都不覺得這是幻真閣所為,純屬禍水東引罷了,但玄流哪知道啊,他的信息儘是道聽途說。
不過念在武功山乃是國教,加之玄流乃武功山唯一真傳弟子的份上,晉王也便允他參加這次計劃權當為劉約之打掩護了。
劉約之身着普通黑色護衛服,戴着斗笠,騎着普通馬匹尾隨在三匹千里馬身後像他這樣打扮的護衛不多,也就三個。
劉約之乃是正兒八經的武林宗師,秦書子稍差一點,而後便是游君武與元魁玄流,有這幾個人出手便足夠了,餘下便是派再多護衛也就是炮灰而已,加之陣仗太大,反而不易引蛇出洞。
眼看跑了三圈也沒有任何異狀,秦書子便駕馬來至玄流身旁,故意給出『閒聊』的破綻,偏頭問道:「歸一真人可還身體安康?」
歸一真人,也就是武功山當代掌教,玄流的師父,當代十武魁之一,秦書子曾去武功山學了二十年武藝,自是見過掌教。
「師父仍每日打坐,數十年如一日。」玄流面帶笑意,對秦書子這個曾經的師兄自是態度溫和。
兩人聊起武功山閒事,游君武一手握着韁繩,一手按劍,暗暗戒備。
眼看又饒了大半圈,來至落霞街,乃至都快到了城門口,仍然沒有任何異動,但在場眾人均不是什麼江湖愣頭青,反而暗暗提起防備。
太原佔地遼闊,幾人騎馬的速度也不快,加之冬季入夜早,因此等來至此處,已然黃昏。
落霞街,街如其名,此刻黃昏夕色,九天晚霞,透過層層疊疊的雪幕在大街小巷,屋檐廊角印出點點紅芒。
到了飯點,街邊紛紛擾擾的人群也縮減了不少。
劉約之不動聲色地瞥向酒館,在江湖上追兇辦案多年的豐富經驗,讓他有了一個猜測。
「且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去買壺酒。」劉約之翻身下馬,壓了壓斗笠,口中說道。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饞酒。」秦書子輕笑一聲,並不在意在場所有人都有可能出問題,成為破綻,唯獨劉約之不會這是鬼魁在晉地殺出來的自信。
劉約之沒有回答,來至酒館前,掀開帘子邁步走進果不其然,昨天那年輕人正坐在那個能將酒館外一覽無遺的位置。
兩人對視,空氣似乎凝固了幾分。
瞧見劉約之,趙無眠微微抬眼,心底略顯幾分錯愕,雖然戴着斗笠,看身形,還是讓他認出了此人正是昨天那個似乎很有故事的大叔,再結合酒館外乖乖等着的游君武,玄流等人的反應此人是誰,簡直一目了然。
「小友莫非是來喝酒?」劉約之心底有了猜測,但面上卻是帶上一分笑意,口中問道。
趙無眠沉默少許,繼而也帶上幾分笑意,「昨天還說有緣再喝一杯,沒料到這麼快就能又遇見你。」
「這地方我常來,每每在外執行公務回來,都會來這裏喝一杯」劉約之掀開自己的斗笠,隨手一拋,繼而直接在趙無眠桌前坐下,與他正對面,「倒不是因為這裏的酒有多好喝,純粹是因為這裏距離城門口最近,一入城就能來這兒買到酒喝。」
掌柜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暗道這廝又在年輕人面前耍酷。
趙無眠瞧見劉約之拋下斗笠的動作,便知他已經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能在晉地殺出『第十一位武魁』名號的男人,又豈是浪得虛名之徒?
趙無眠心底微沉,按在刀柄上的手暗暗握緊,另一隻手則拿出酒壺,給劉約之倒了一碗酒,「鬼魁倘若不怕我下毒,那便喝一杯吧,便是了結了昨日的話。」
「少俠豪氣,我劉約之又豈是瞻頭顧尾之徒?」劉約之哈哈大笑,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才長舒一口氣,啪的將酒碗摔碎,「老子給王爺幹了這麼多年,這種情況下喝酒還是第一次,可惜我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不知少俠可有盡興的詩否?」
趙無眠也覺得當真是世事無常,將身前酒一飲而下,笑道:「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劉約之微微一愣,繼而又是一笑,「我且記下了王府內外都認定你不敢出手,唯有我覺得你會在今天動手大離朝萬里疆域,江湖上為求蠅頭苟利者多矣,而你不同王爺惜才,若你願入王府為晉王效力,前面過錯可一筆勾銷。」
是了,這才是劉約之的真正目的,他與蒼花娘娘本質是一類人,什麼搶王爺長槍,什麼刺殺游君武在真正的人傑面前,這都是小事。
想要千里馬,若你加入晉王陣營,送你一匹又如何?
那趙無眠算是人傑嗎?
若是心無器量者,早在見到劉約之,發覺自己身份暴露的那一剎那,便已倉皇出刀了。
人傑,英雄也,胸懷大志,腹有良策,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
趙無眠能在身份暴露的此刻,還有膽氣同他喝上一杯水酒,在劉約之看來,便已經是人中龍鳳,這無關武藝天賦智謀。
趙無眠淡淡搖頭。
劉約之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客才會對他拋出橄欖枝但他可是實打實的女帝派,事到如今,自不會當個牆頭草改投晉王門下。
酒館內的氣氛隨着趙無眠的動作,再度凝固了少許。
「是嗎,可惜。」劉約之拿起擺在桌上酒壺,仰首一口灌下,繼而猛地將酒壺摔在地上。
啪————
嗆————
酒壺摔碎的聲響與悽厲的刀鳴近呼同時響起,激得酒館內外所有人頭皮發麻,酒館掌柜只看方才還在和和氣氣喝酒的兩人忽的氣氛一變,劍拔弩張。
卻看趙無眠一手輕飄飄朝掌柜的方向甩出一張銀票,另一隻手則緊握刀柄,拔刀出鞘。
拔刀速度之快,酒館之外的風雪都好似當場凝固,刀身掠過帶來勁風呼嘯,將纏繞在刀鞘上的黑布都一瞬間撕得四分五裂,繼而刀鋒眨眼間已到了劉約之喉間,宛若銀龍乍現。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