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樹蔭下,藍斯看着伊森,「是不是有點不舒服?」
伊森搖了搖頭,言不由衷,「沒有。」
其實藍斯能看得出他心裏是不舒服的,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我努力工作了一個月,結果那個女表子養的卻打算連我的那份都吞了,我揍了他,現在還要我向他道歉」
藍斯說出的這些話時,伊森抬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被人看穿了的目光看着藍斯。
「別那麼看我,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只是我也是年輕人。」
「我很多時候也和你一樣,總覺得面子比其他的東西更重要,但伊森,這裏是聯邦。」
他抬起頭用鼻子使勁的吸了幾口空氣,「你聞到了嗎?」
伊森和埃爾文也都抬着頭吸了吸,埃爾文沒說話,伊森倒是挺老實的,「海腥味,臭味,還有一點機油的味道。」
「不!」,藍斯否定了他的這些發現,「是金錢,以及權力的味道!」
「這是一個好地方,伊森,好到只要你有錢你可以做到你想要做的一切,但前提是,你得有錢。」
「你有錢嗎?」,伊森搖頭,藍斯拍了拍他的胳膊,「所以你還做不到隨心所欲的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管是揍那個女表子養的,還是做其他的。」
「我讓你的道歉的原因,是不希望這件事擴大化。」,他又瞥了一眼旁邊的埃爾文。
「碼頭上的工卡數量就那麼多,但是每天在碼頭外有數不清的,和我們一樣沒工卡的人等着開工。」
「如果那個混蛋把這件事稍稍扭曲一下傳出去,伊森,金港城就很難有你生存的空間了。」
「人們不會把工作的機會給一個隨時隨地會揍僱主的人,給別人同樣是十五塊,為什麼要給你,因為他們想要挨打?」
「你可以把他的錢全部拿過來,但這也意味着,接下來你,甚至是你們,在碼頭上找不到工作。」
「我們太好認了,他們能夠分辨出我們和其他人種,所以這就是我今天給你們上的一課,規矩。」
「只拿我們該拿的,只要我們守規矩,就沒有人能用規矩來攻擊我們。」
「如果他不亂說,不亂來,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對你們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但如果他亂來了,制定規矩的人就會去解決他,是他引發了不必要的騷亂。」
「這不是帝國,你受了委屈可以和你的父母,你的叔叔嬸嬸說,他們會給你出頭。」
「在這,我們得自己扛。」
藍斯轉頭看向埃爾文,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伊森有時候腦子不太好用,你多看着他點,先把這段時間混過去了再說。」
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讓埃爾文很崇拜藍斯,對他說的話幾乎無條件的服從。
「我會的。」
藍斯點了點頭,「如果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不明白的,現在就對我說。」
「我們穿越了海洋來到這裏,我們流淌着相同的祖先的血脈,我們是兄弟,我們應該無話不說,應該團結在一起。」
伊森低着頭過了好久,說了一句「謝謝」。
藍斯笑着給他胸口一拳,但他的身體動都沒有動過,結實得就像是一頭小牛犢子!
「行,我也該回去了,有任何事情,別衝動,來找我。」
「哪怕有一天你想要殺了誰,也一定要在做出這種蠢事之前來找我,別賭氣的用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
他又拍了拍埃爾文的胳膊,坐車離開了。
目送藍斯離開,埃爾文才翻着白眼對伊森說道,「你知道今天都發生了什麼嗎?」
伊森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拖累你們了。」
埃爾文揮了揮手,「我們是兄弟,是同鄉,藍斯說得很對,我們應該團結在一起。」
隨後他說起了伊森躲起來之後發生的事情,當他聽說有很多一批次船過來的小夥伴給他湊錢,甚至還有兩個和他不認識的同鄉,也湊了三塊錢的時候。
伊森都哭了出來!
他很感動,又有些內疚,因為他做了很蠢的事情讓每個人都背負上一筆債務。
現在當愧疚開始衝擊那種羞惱的情緒時,讓理智回歸,變得冷靜下來時,他已經意識到他衝動之下揍了那個女表子養的有多蠢。
「所以,我們現在最緊要的事情,就是把這筆錢先還上。」
「好消息是我這裏還有七十多塊錢,所以我們現在還缺少的其實並不多」
在車上,路邊繁華的街景不斷向後倒退,藍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有煙嗎?福迪斯?」
福迪斯斜睨了他一眼,「你應該加上『先生』!」,不過他還是拉開了中控台上的儲物格,裏面有一盒香煙。
藍斯取了一支,拿出火柴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濃濃的煙霧伴隨着夏日裏充滿了歲月的芬芳一同被吸進了肺葉里,肺泡過濾的不是焦油和有害物質,是時光,是歲月,是歷史!
他的右手手肘壓在打開的車窗上,半探出腦袋,炙熱的夏天的風迎面吹來,撩亂了他的頭髮,也吹進了他的心田。
新的世界,新的人生,新的開始!
始終從容淡定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發自內心的笑容,有什麼東西讓他來到這,那就把這個世界當作畫布,去繪製自己的狂想!
四點五十五分,汽車停在了麵包店的門外,當藍斯從車裏和福迪斯一起下來的時候,胖老闆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他有些猶豫,驚疑不定,「藍斯,你沒有給我惹麻煩吧?」
「這位先生是」
藍斯是個黑戶,偷渡來的,胖老闆早就確認了這一點,否則一個正常人不可能去干一個月只有十幾塊錢的工作,哪怕是童工。
聯邦從來都沒有禁止過童工,只是規定了更少的工作時間,也要求支付相應的薪水。
藍斯什麼都沒有,工卡,社保號,所以他就是黑戶。
一個黑戶坐着豪華的車回來,這不能不讓胖老闆感覺到疑惑,還有一絲不安。
藍斯沒有混淆某些事情,「新認識的朋友,福迪斯先生,順路買些麵包回去。」
「我應該沒有遲到吧?」
在沒有搞清楚這位「福迪斯先生」到底是什麼身份之前,胖老闆會表現的收斂一些,「當然,我只是和你開了一個玩笑而已。」
他停頓了一下,「快去換你的圍裙,我來招待一下福迪斯先生。」
看着這位先生身上的穿着,顯然不便宜。
再也沒有比中產階級更懂這些東西的了,他們可能沒有,但他們一定懂得很多!
不然那些雜誌賣給誰?
賣給花錢不眨眼的有錢人?
「藍斯是一個很勤勞的小伙子,即便是剛刷過的地面,他只要閒着就會再刷一遍。」
「我一直拿他作為榜樣去告訴其他人,他有多優秀。」
「不過他在社交上有些內向,他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在這邊還認識您這樣的大人物。」
「能說說你們是如何認識的嗎?」
很拙劣的打聽技巧,福迪斯斜睨了他一眼,沒說話,進入了麵包房裏。
胖老闆雖然有點着惱,但看在那輛嶄新的車,以及高檔的衣服面料上,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
也許是意識到這個傢伙對自己不感興趣,他也不再往前湊,「藍斯,為你朋友介紹介紹我們店裏的美食。」
換上了圍裙的藍斯站在櫃枱後,換裝之後的樣子讓福迪斯都覺得有些好笑,「所以你打算給我推薦什麼?」
藍斯拉開了櫥窗,「這裏唯一能夠讓我覺得和好吃沾邊的,就是這種來自木蘇里島的高檔火腿。」
木蘇里島離這稍微有些遠,另外一個國家,因為特殊的氣候和地理環境,木蘇里島盛產三種東西。
煙草。
火腿。
女人。
藍斯拿起鑷子捏了一片,遞了過去,福迪斯用手指攆着塞進嘴裏感受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不是正宗的蘇木里火腿,只能說勉強湊合。」
「如果這個是最好的話」
他瞥了一眼角落裏的胖老闆,「來兩份吧,再來兩個能配得上它的麵包,有甜甜圈嗎?」
「有,甜甜圈買一盒送一杯咖啡,如果你對烤木頭渣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多送你一杯。」
福迪斯閉上了眼睛仿佛有一種暈眩的錯覺,「所以你們就是這麼糊弄客人的?」
藍斯一邊裝着食物,一邊笑着調侃道,「來這的客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只是想要填飽肚子,他們只關心價格,而不是味道或者產地。」
他把打包好的東西裝進了紙袋裏,放在了櫃枱上,「六塊九十九分。」
一盒甜甜圈九十九分,送了一杯咖啡。
兩份最好的火腿加起來五塊錢,兩份好一些的麵包一塊錢,價格很公道。
拿着自己的食物,福迪斯支付了費用,順帶着提醒了一句,「別忘了你和老闆的交易!」
說着又看了一眼胖老闆,在胖老闆擠出的笑容中,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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