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安看了看桶里的蜜,「全部濾出來大概有六七斤冬蜜。」
楊春燕看了看,「有這些也不錯了。」
周懷安用竹片把蜜脾翻了一下,「就讓它慢慢滴,我去二春家看看。」
楊春燕點了點頭,「楊慧下午來了,跟我說」
「二春沒陪她一起來啊?」
「沒有,聽她的語氣,二春好像不怎麼高興,徐嬸倒是挺高興的。」
「二春一個人要上山挖塊菌還要修房子,她就像個外人只曉得來撿現成不說,還那麼多事,換成我也不高興。」
楊春燕把菠菜湯放桌上,瞪了他一眼,「就你脾氣大!」
「是人都有脾氣,攪不到一個碗裏的,還是趁早拜拜的好!」周懷安嗦了一下手指上的蜜,「燕兒,我走了哈!」
「帶上手電筒。」楊春燕忙拿了手電筒追到院子裏,「天都快黑了,你不害怕啊?」
周懷安接過手電筒,死鴨子嘴硬「不怕,大男人家家的有啥好怕的!」
楊春燕白了他一眼,轉身去灶房收拾去了。
周懷安蹬上自行車急匆匆的過去,還沒走到就看到周一丁和他一起蹲在田坎邊,「你倆在這幹啥?」
周一丁拐了徐二春一下,「這傢伙在猶豫明天要不要跟楊慧去楊家坪子。」
周懷安蹲在徐二春旁邊,「你們不是都說到百日內辦喜酒了麼?」
「那是我媽跟她在說,我就沒吭過聲!」徐二春苦悶的說,「楊慧沒來的時候,她巴不得馬上就拜。楊慧人一到,我媽的立場立馬就變了,生怕我跟她拜拜了打一輩子光棍。」
周一丁:「那你有沒有沒問她,修房子咋沒來幫忙?還有聘禮的事!」
徐二春:「她說都是她媽的主意,我聽了心裏就不舒服,啥都是她媽的主意,她難道就沒點自己的主張?」
周懷安覺得沒主見的人最容易被人攛掇,「婚姻大事開不得玩笑,你一定要慎重考慮清楚,不然就是害人害己。」
周一丁點頭,「二春,老么說的沒錯,這事你得考慮清楚再做決定。只要你倆結婚,你就要跟她過一輩子,不是小時候辦家家酒,散場了就不作數了。」
徐二春煩惱的抓了抓雞窩頭,掏出香煙一人發了一支,接連抽了幾口,打定主意後,將煙蒂扔在地上抬腳踩滅,看着兩人說道:「我媽讓我明天送楊慧回去說百日內訂婚辦喜酒的事。」
「如果她媽通情達理的同意下來,我就跟她結婚,如果她媽還要提聘禮的事或是別的條件,她依然沒自己的主張的話,那還是掰了的好。」
周懷安點頭道:「這樣也好,明天我們還要上山,自行車就給你用。」
徐二春感激的看着兩個好哥們,「一丁也這樣說,可惜我就一個屁股,用不了兩輛自行車。」
周懷安兩人見他還有心情開玩笑,總算放下心來,又問了一下他老漢兒的病情,才各自回家歇息。
徐二春回家見楊慧坐在階檐上,走到她跟前說道:「明天要起早,你咋還不睡?」
楊慧猶豫了一下,抬頭看着他,「二春,明天到我家,你跟我媽說百日內辦喜酒的事,我不敢跟她說。還有,明天到我家後,如果我媽說啥不中聽的話,你不要跟她計較好麼?」
「只要她不說太傷人的話,我就當沒聽到好了。」徐二春看着她,奇怪的問,「你媽看着不像不講理的人啊,你咋那麼怕她?」
楊慧抿了抿嘴,「你不曉得,只要我們做了不如她意的事,她就躺床上不吃東西,直到我們同意照她說的去做了,她才起來吃東西,我們也拿她沒辦法。」
徐二春想起自己只要心裏不痛快就大吵大鬧的老娘,忽然覺得還是自己老娘這樣的好,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楊慧見他低頭不說話,又小聲說道:「我媽說,讓劉嬸給你家帶信,讓你送那些東西就是為了給我掙面子的。明天過去她要是說這事,你同意就行了。」
徐二春皺眉道:「那以前我們商量訂婚的時候,你媽咋不提出來?」
楊慧撇了撇嘴,「因為那時候不曉得春燕家要收塊菌啊!今年挖塊菌大伙兒都掙到錢了,我媽還說早曉得就多留我兩年,在家幫着多掙點錢呢!」
徐二春覺得自己明白了,楊慧她媽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故意刁難自己,好留她幫家裏挖塊菌掙錢。
想到這,他覺得楊慧有些可憐,「那你也想留家裏幫着掙錢?」
楊慧睨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子,要是想留家裏幫哥嫂掙錢,我就不來你這了。」
她說着從兜里掏出一疊錢遞了過去,「這是我挖塊菌悄悄攢下來的錢,一共有三百六,明天我媽要你就給她。等我們成家,花出去的錢我們再一起掙回來。」
徐二春看着她手裏厚厚的一疊大團結,驚訝的看着她,「你怎麼攢下來的?」
楊慧得意的說:「每次挖十斤報七斤,她又不曉得我會悄悄攢錢。」
徐二春看着她手上的凍瘡,有些心酸,「這事嫂子也曉得麼?」
「不曉得,這麼丟臉的事我咋可能跟她說。」楊慧拉過他的衣兜,把錢塞兜里,指着他道,「不准跟懷安說,他曉得了春燕也曉得了,她和小雪會笑我的。」
她說罷不給徐二春說話的機會,轉身推開房門,把門關上了。
徐二春看着緊閉的房門,壓在胸口的大石一下就沒了,想着只要楊慧跟她一條心,丈母娘家離富牛那麼遠,又不可能經常來自己家,難纏就難纏吧!
第二天,周懷安和周一丁又上山去了,下山帶回來十來斤冬蜜還有幾隻胖乎乎的竹鼠,和一些冬筍。
初五這天上午楊慧和徐二春來了楊春燕家,告訴她家裏已經同意兩人在百日內訂婚辦酒席。
原本以為兩人的事多半黃了的楊春燕,聽後也替兩人高興,「準備哪天辦啊?」
楊慧不好意思的說:「徐嬸找人看的日子,三月初八訂婚,十八辦酒,已經把日子跟徐叔說了,他還睜眼看了看我們,嬸子還餵他喝了些雪梨罐頭。」
楊春燕剛想說話,徐二春就低沉的說道:「我媽說是迴光返照,說他曉得我和楊慧的事定下來了,就能放心的去了」
「」
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楊春燕和周母、趙慧芳在院門口剪鞋樣子,村里忽然響了三聲大炮,接着鞭炮聲響了起來。
周母起身看着村里說:「落氣炮,二春老漢兒走了。」
農村地區有這樣的風俗,一般家裏有老人走了,就會先放三響大炮,再放鞭炮,三聲大炮叫「落氣炮「,是告訴村里人家裏有老人故去了。
白事炮響人自到。農村有一種規矩:紅事不請不去,白事不請自來。這時候哪怕兩家平時有點小矛盾的,都會自發的來幫忙,也是農村的規矩。
同族知事的老人會上門幫逝者穿壽衣,族裏的女人幫忙給家頭騰位置,男的就在院子裏幫忙搭靈棚,幫忙採買香蠟錢紙,搭手搓麻繩裁孝布,走得近的人家還會一起守靈。
趙慧芳嘆了口氣,「徐叔還沒到六十吧?」
周母點頭,「他比你老漢兒還小几歲,還沒到六十。」
這年頭把花甲的逝者統統都算作「喜喪」,沒過60歲的逝者稱之為「夭折」,未成家立業的逝者稱為「早夭」。
這兩種情況,喪事通常都不會「大辦」,有合適的日子的一般在家停三天就送上山了。
楊春燕懷着身孕不方便去徐家,周母便去買香燭紙錢,去徐家幫忙去了。
周懷安和周一丁到家,聽說後急忙趕過去幫忙。楊春燕和老爺子在家收拾兩人帶回來的野味和蜂蜜。
這幾天兩人帶了不少野味回來,城裏的飯館還沒開業,吃不完的都醃起來掛在了灶膛口熏腊味。
周懷安還念叨林場那個冰洞,說自家屋後也有一個就好了,打回來的野味就不怕吃不完壞了。
爺倆把蜜脾里的蜜擠出來後,就把蜜脾放在紗布上面,讓它慢慢的滲透下去,昨天的蜜還沒滲透下去完,今天的又來了。
楊春燕覺得過濾冬蜜費事多了,不時得用竹片將蜜脾擀開,不然紗布眼兒就被蜜堵住了。
天黑後,周懷安和周一丁回了家,拿了棉大衣對楊春燕說:「你早點睡,我們今晚在二春家幫忙守夜。」
「嗯!」楊春燕把手電筒給了他,把兩人送出院子,關上了院門。
初六這天,到了周懷安和百草坪那邊約好的日子,他一早就開着拖拉機載着周懷榮他們去了百草坪。
周懷軍去了寧安給招待所送菜,順便看看王楨從省城回來了沒。
十點多周懷山就從寧安回來了,告訴楊春燕王楨已經回來,楊冬梅也在。
響午,曲秋林帶着騾隊送來了年後第一批塊菌,還有六十多斤冬蜜。
楊春燕發現黃箐溝的冬蜜比富牛這邊的還要好,桶里的蜜就像豬油一樣泛着油光。
周母把蔣玉幾個叫來一起把塊菌挑選出來,周懷山過秤,楊春燕記賬。
老爺子把烤房的灶膛燒的旺旺的,等塊菌清洗出來就送進去烘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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