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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內霎時一靜,只能聽見秋風掃過枯葉的聲音。
老太太忽然起身。
她一手被月娥扶着,一手拄着拐杖:「青珞,你不必抱歉,該抱歉的是外祖母。」
她眼中似有悲憫之色,「外祖母當初不應該識人不清,把你給柳氏撫養,不應該讓柳氏幫你管嫁妝,不應該讓你出銀子補貼整個永順伯府,更不該訂下你跟衍兒的親事,以至於發生聖安寺之事……」
「你確實已經仁至義盡。」老太太望着她,忽然對她欠一欠身,「青珞,外祖母沒能好好看着你,請你原諒。」
蘇青珞眼睛立刻模糊了。
她急忙走過去扶住老太太:「使不得外祖母,您一直待我很好。」
「我待你是好,卻也有私心。」老太太含笑看陸衡之一眼,「好在你給自己挑了個好夫婿,我也能放心了。」
蘇青珞緊緊握住她的手,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眾人全都震住了。
有些事雖然有所耳聞,但也只是風言風語,似真似假。
如今被蘇青珞這樣擺在明面上,老太太又這麼說,幾乎就說明所有的事都是真的。
柳氏一直掌家,在下人面前極有威望,眾人沒料到她竟如此心狠手辣,一時間看向她的眼神皆有異色。
柳氏渾身顫抖,臉色發白:「我,我沒有……你胡說,分明是你胡說!」
解釋卻無力。
為什麼?
明明那些事都已經過去,她為什麼又要提起?
她是管着蘇青珞的鋪子,拿點銀子犒勞自己怎麼了?
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衍兒不過是在外頭有個女人,她為什麼非要跟他退親?老老實實嫁過來不就行了?
如果不是蘇青珞非要退親,自己又何必一定毀她清白?
「胡說?」蘇青珞眉梢微挑,「過往數年的賬目我已經全部釐清,狀紙已經遞去順天府,你這些年前後共計拿了我蘇氏店鋪十二萬八千兩銀子,皆有證據,審案之時自見分曉。」
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十二萬八千兩銀子,這二夫人也太貪心了吧?
拿個幾千兩也就算了,蘇青珞平日可是還補貼着府里的,二夫人這麼貪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二舅母放心,你拿走的都要還回來,我一個銅板都不會少算的。」
蘇青珞繼續道,「至於陸衍的事,闔府皆知,你否認得了嗎?」
陸衡之此刻才開口,聲音是一貫的清冷:「你於聖安寺害青珞之事亦有證據。當日我為保青珞清白,未曾將此事大肆宣揚,卷宗封存於順天府內,隨時可命人前去調閱,你無從狡辯。」
柳氏癱坐在椅子上,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錢氏心道活該,看向老太太,不知道她會如何處置。
老太太神色已恢復如常,吩咐道:「月娥,你帶人去搜明思的房間。」
眾人皆在院子裏等着,陸明思覺得陽光明明曬在身上,卻很冷。
很快月娥便回來,的確在陸明思的房內搜出許多話本子。
采白也招了。
那藥粉也找人驗了,的確是烈性媚藥無疑。
老太太頓了片刻,目光看向她,道:「明思,你上次心懷不軌,意圖勾引衡之,證據確鑿,我對你已是從輕發落,你卻不知悔改,既如此——便去尼姑庵里待着吧。青燈古佛或許可以叫你收收心。」
陸明思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太太,眼淚直直滾落下來。
「您真是我的祖母嗎?我是您嫡親的孫女兒啊,您怎麼忍心叫我去尼姑庵里,我才十六歲啊!」她似痛心疾首,「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我才是您嫡親的孫女兒,您卻對蘇青珞一直疼愛有加,對我則愛理不理?您怎能如此不公和偏心?」
「若非你是我嫡親的孫女兒,上回你已經死了。」
眾人從未老太太用如此冷的語調說話,一時皆屏氣凝神,一動也不敢動。
「我是對青珞疼愛有加,那是因為青珞值得!青珞剛來京城時父母雙亡,過得小心翼翼,我不過待她仔細些,她便曉得投桃報李,日日來問安,有什麼好的都想着我。可你呢?」
老太太看她的神色似十分失望。
「青珞來之前我待你如何?你是府里的大姑娘,妹妹們卻要讓着你,布匹首飾吃的玩的什麼不是緊着你先挑?」
「青珞剛來我不過多關心她些,你便心生怨懟,主動離我遠了許多,連給我請安都三心二意,更別提其他。」
「即便如此,我也未曾跟你計較,你捫心自問,這些年我給青珞的,哪樣沒有給你?」
「可你呢?」
老太太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磕。
「我對你的好你全不記得,稍微有些疏忽你便有所不滿。你是我嫡親的孫女兒,對我的關心卻遠不如一個外孫女兒,我又憑什麼非得疼愛你?」
陸明思何曾這樣當面被人斥責過。
她一時又羞又惱又恨,低着頭將指甲掐進肉里,渾身發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老太太深深嘆一口氣:「來人,把大姑娘關回去聽候發落——至於柳氏,三番五次要害青珞,這種蛇蠍心腸的媳婦兒我們家也不敢要,等二老爺回來,叫他來我這兒一趟把休書寫了,否則就別再認我這個母親!」
眾人皆是一震。
老太太手段一向懷柔,就是蘇青珞自己也沒想到她今日會如此乾脆,一時感激又震驚。
柳氏忽然笑起來,笑容有些滲人:「就憑你想休我?簡直做夢。我爹可是禮部侍郎,太子門下的人,你們陸家想要休我絕無可能。」
耳邊傳來一個極淡的聲音。
「是麼?」
陸衡之語氣里有種輕飄飄的不可一世,仿佛這事對他來說不過捏死一隻螞蟻。
柳氏原本的滿滿自信在聽到這兩個字時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