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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這些人,作誘餌?
陳縣令一愣。
徐行之沉聲道:「不然,一旦通知百姓突圍,整個縣城的人都朝着城北逃竄,城中的妖魔勢必被吸引過去。」
「看不到,妖魔只是尋着妖氣獵殺。」
「看得到,你覺得它們會放過普通人嗎?」
「到時候上千妖魔沖入人潮,老夫也顧此失彼。」
陳縣令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明白了。」
「道長稍後,我這就去說!」
此刻,陳縣令朝着許惑和雲紅麝深深一鞠,當即轉身走向縣衙大門。
「縣令過來了!」
「縣令來了!」
「陳大人!」
「陳老。」
……
五十多歲的王捕頭扶着比自己還大一輪的陳縣令,緩緩走入大門。
本來在青山縣,陳縣令的名聲就不錯。
之前那劉員外雖然是妖魔,但是這二十年,因為劉家酒樓的存在,的確是促進了青山縣的發展,讓不少人憑藉着不錯的客流量,做起了小生意。
陳縣令照顧沒錢的百姓,開設不需要店鋪也能經營的東坊,讓很多種地的農家百姓感恩無比。
如今,他一把老骨頭在這般普通人根本無力插手的妖魔風波中,一直站在最前面,恪盡職守。
人,都是有心的。
他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
此刻,陳縣令環顧眾人,道:「鄉親們!」
「如今,府城的軍隊就在城外!」
「他們為了我們青山縣,斬殺妖魔千頭,清理出了城北方向所有妖魔!」
聽到這裏,所有人眼中爆出充滿希望的興奮!
「有救了!」
「真的有救了!」
「我就知道,咱們大靖的軍隊來的最快!」
「呸!我早就說過,不會有事!」
……
在冰冷的暴雨中淋了整夜,所有人都在忐忑。
此刻,終於是鬆了口氣。
而陳縣令掃視着院中的所有男子,看着他們的興奮,緩緩道:「如今,白狐觀徐道長,可以斬殺圍堵縣衙的數百妖魔。」
「但是!」
「除掉北門,除掉縣衙,縣城之中,還有上千妖魔!」
「這些妖魔,散亂在整個青山縣城!」
「到時候,無數人出逃,勢必會引來妖魔圍攻!」
「必然死傷慘重!」
「所以!」
「現在需要所有吃過糯米羹的男人,出來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吸引妖魔注意,讓縣衙的老幼婦孺,讓縣城的其他數萬人,安全逃生!」
所有人愣住,臉色一變!
愕然、害怕、恐懼、呆滯……
一時間院子有些安靜。
陳縣令看着沉默的人群,緩緩抱拳道:「老夫,會和諸位一起!」
「大人,軍隊呢!」
「是啊,這種事,不應該軍隊來嗎!?」
「我……我沒吃過糯米羹!」
「我也沒吃過!」
「放屁,你婆娘生娃前,你一旬去了五次!」
……
一時間,所有人都面露畏懼。
吸引妖魔,那不是找死的嗎?
那妖魔有多兇殘恐怖,這些被救來的人都有見識過。
陳縣令看着眾人,開口的人礙於陳縣令的威嚴,都不敢太大聲。
但是在一片沉默中,還是尤為刺耳。
陳縣令緩緩道:「軍隊,有更重要的事。」
「什麼事?」
「什麼事能有人命重要啊!」
「就是!」
「有!」
突然,屋舍之中,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出。
眾人一愣,只見一名穿着灰棉襖的老頭拄着拐杖,緩緩走了出來。他的右臂消失不見,但是走路依然虎虎生風。
「高爺!」
「高爺。」
旁邊的年輕人看到,都露出了敬意。
這老頭叫高天原,是縣城的鐵匠鋪老頭,算是青山縣的隱形富豪。
在整個東靈府,他手下有五十多家鐵匠鋪,軍隊一直採購。
因為他是鎮魔軍老兵!
他這一身傷,都是戰場上留下的。
當年他十三四歲參加了邊境盪妖的末期戰爭,只參軍了五年多就回來了。
但是聽說,當時的軍隊給他機會,因為戰功和年輕,當年才二十歲的他,可以調任入京做個小統領。
那個時候,他這種就是天選之人。
踩着戰爭的尾巴加入軍隊,參與了重要戰役,又僥倖活下來。
少個手臂不是事!
只要他點頭,前程似錦飛黃騰達!
有鎮魔軍背景,和他一般年紀入京的,現在哪個不是身居高位?
可是那時,高天原放棄了機會,只領了五十兩銀子的餉錢就要回家。
因為去了京城,再想回來就遙遙無期了。
當時還未徹底剿滅北方妖魔,加入京城雖然危險少了,但是卻依然需要奔波。
高天原放棄了。
因為他還有一個等了他五年的青梅竹馬。
她等不起。
當年他的伍長直罵他傻逼,有了身份地位,什麼婆娘找不到?
但是這個倔老頭,年輕也是倔驢。
事情傳到都尉口中,還專門和他約談過。
但是他就是認死理。
都尉罵了他一頓,批准了。
臨走的時候,還托伍長送了他一根金步搖。在當時,着實讓高天原回來風光了一把。
已經七十多歲的高天原走在暴雨中,所有人都給他讓出了一條道來。
此刻,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姬,頭上扎着一柄款式古舊的金步搖,正在房屋的人群中溫和的看着他。
「咳咳!」
高天原咳嗽着,走到了陳縣令的身邊。
「老哥哥,你出來幹什麼。」
陳縣令連忙扶住高天原,這位可是縣城的寶貝。
前些日子,自己還聽說大靖八十年大典,打算邀請老兵的!
「我不出來,看不清咱青山縣,誰是軟蛋!」
高老哼了一聲,轉身看向眾人。
「咱們大靖六十年太平,那是先帝和大司主帶着咱們,一刀刀砍出來的!」
「當年新兵,伍長只問了我們幾個問題。」
「現在,老夫也問你們幾個問題。」
高老環顧四周,緩緩道:「青山縣,是你們家嗎?」
「是。」
「大點聲!都他媽聲音縮到卵子裏去了嗎!」
高天原的聲音就像是他打的鐵,如金石般鏗鏘!
「告訴我,你們的妻兒父母,在不在這裏!」
「在!」
後院擠進來幾個大漢,轟然間將聲音抬高!
那是鐵匠鋪的夥計。
「外面的妖魔,是不是在等着,吞了你們的父母親族?」
「是!」
隨着幾個大漢帶頭,其餘的人,也隨着喊了起來。
雖然淅淅瀝瀝,但是不少人的神色,從畏懼化為怒意。
「有妖魔要吃你妻兒,殺你父母,你們覺得還和自己無關嗎?」
「還等着軍隊過來!?」
高天原猛然抬高的音調,吼道:「軍人鐵律,自有流血之處!」
「來就是來,不來,就是不來!」
「今日,要靠我青山縣男兒自己!」
高天原猛然揮杖!
「看看身後,你們的妻兒父母,都在看着你們!」
「大靖人的血,染紅過九州八萬里。」
「是熱的。」
「老夫想說的不多。」
「今日,就是去送死!」
「為青山縣幾萬人,和你們的妻兒老小送死。」
「怕死的,只管留下。」
「願死者——」
「隨我來!」
高老猛然轉身,將拐杖遞給陳縣令,大步走入縣衙之前,暴雨之中!
乾瘦垂暮的身軀,如精鋼標槍,插入磅礴暴雨!
許惑和徐行之等人,盡皆對着老人拱手。
鎮魔軍,一介無名老兵,亦然是大靖脊樑!
人群不語,但是那鐵匠鋪的大漢直接擠開人群,冷哼着走出。
有人看了看身後妻女,咬牙踱步。
「啊!!!」
「我娘……還在城裏!」
有十六七歲的少年大吼着給自己壯膽,大步而來。
……
人有十分,一分好人,一分壞人,八分隨波逐流的凡人。
當有人開始離開的時候,就會有小股追隨。
當有小股人離開時,就會有更多人的追隨。
熱血,總是會傳遞。
哪怕只有一瞬間。
尤其是在背後無數老人少女孩子的注視下,不走的人,鋒芒在背。
越來越多的人走出。
陳縣令深深拜下,眼眶熏紅。
每一個人,都是今夜青山縣的英雄!不管他們心有怨尤,或是情勢所迫,他們都是英雄。
諸事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少頃,人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