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看着船艙外火光沖天,吳三桂急得暴跳如雷,冷冷地笑了。
她和跛腳道士說自己只是個公主,不知自己來自何處,其實她記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點事,她記得崇禎皇帝砍斷姐姐的手臂,記得跛腳道士把自己帶離皇宮一路的顛沛流離,記得清軍為追捕自己和幾個哥哥大兵壓境,記得自己的同母哥哥被大清的親王所殺,記得自己在大清誅滅九王的那天在刑場外肝腸寸斷,記得在恆王府逃出來以後為了自己的安危跛腳道士引開劉良佐的追兵以後在沒有音訊。自己被姑子收留以天眼神算成了櫳翠庵對外賺錢的工具。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面對這樣的人生,她只能是冷冷的。用冰冷的外殼把自己包起來。但在這冰冷之中她卻對林黛玉敞開了心扉,黛玉湘雲這個少女時候就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找都了解她的性格,湘雲和她還時有口角,唯有黛玉,年齡雖小,卻始終對自己情誼如一。昨晚發生的一切她知道自己痛苦,但還有一個人一定和她一樣難受。好妹妹。她看着炮火冷靜後江上的一輪圓月,昨天是月半,今天這月亮和昨日的一樣嗎?
昨天自己知道大觀園的熱鬧,因為寶釵怕她寂寞,讓人送了些酒菜來,快晚間她想着去感謝寶釵,正從花淑過,卻見史湘雲和黛玉正在那岸上聯句,史湘雲見到她十分開心,說妙玉姐姐,快來和我們一起聯句。黛玉笑到:「雲丫頭下午在這牡丹花叢睡夠了,這會詩興大發了。也不管人家今天還沒有歇過,拉我陪她呢。」
史湘雲笑到:「明日衛家要來人接我回去,以後可就不能常來了,寶姐姐今日奇怪地早睡去了,說明日要選秀,也不讓我陪她,我只有抓着林姐姐,今晚不許她睡覺,陪我瘋上一瘋。」
黛玉笑到:「正經這丫頭喜瘋了,妙姐姐幫我對付她。我們明日都要早起,我可陪不起她。」
「你不陪我我就吵寶姐姐去。」黛玉道:「罷了,算我怕了你,今日寶姐姐可真真沒有空。」
史湘雲道:「哼哼,不過想做皇妃而已,怕睡不好不好看。」
黛玉道:「雲丫頭不要胡說,人各有各的難處,她往日都留着你同住,今日定然是有自己的事情,你就好好聯句,不要輸給我了。」
妙玉道:「我原來要去她那裏,這樣看來今日我也不便去了。要不你們去我那廟裏,我和林姑娘換着陪着瘋丫頭。」
黛玉道:「不如在我這瀟湘館,三個人還可以歇歇。可以讓丫頭們弄點點心。」
妙玉道:「你那裏丫頭奶媽子哪裏會讓我們盡情,不如我那裏,讓兩個小姑子睡去,沒有人管,整個櫳翠庵就是我們的天下。」
史湘雲笑到:「三俠女大鬧櫳翠庵,這也不錯,有三俠五義的勁頭了。」
黛玉撲哧一笑,說到:「好展昭」
史湘雲開心死了,「我最喜歡展昭了,林姐姐真是深知我心。」妙玉到笑了:「你是展昭,林妹妹就是包拯了,這包拯要是長成妹妹這個模樣,那就不是千古第一法官,是千古第一美女了。史湘雲笑道:法官這個詞到也新奇,是何出處。
黛玉笑到:是戰國時法家的書《商君書·定分》,只是後人沿用不多。湯若望的書中多有這個譯文。妙玉笑道:「這個湯先生,我這次在後宮中倒是見到了,長得那個好奇,頭髮都是銀色的,還有大卷,說的京腔倒是好正,就是像下滑的車軲轆。我卻不知道他還寫了這麼寫好書。」黛玉笑道:「你不清楚,這幾本書是寶玉和茗煙從皇帝那兒討的賞,讓我看到了。史湘雲道:「林姐姐最不喜歡仕途經濟學問的東西,如何到讀這湯若望的書。」黛玉笑道:「那些八股文章,自然無法喜歡,然而天文地理歷史醫學,倒是奇妙得很,西方人對這些研究,倒是別有手法。有時想來,也很令人神往。」
史湘雲笑到:「這個博聞強記除了寶姐姐就是你了,再沒有人能和你們比了。」
黛玉笑:「我哪能強過她去,她最記得細小處,我只記大略。」黛玉想起得到這個湯若望的書籍,倒是有個小故事。原來年前小皇帝要賑災,因為一幫王爺阻攔,皇帝找不到支持,也來廟裏找寶玉,恰好那天寶玉拉她在妙玉這裏喝茶,小皇帝福臨把這事一說,看小皇帝煩憂,寶玉也跟着愁得出汗,她忍不住微微笑,對寶玉道:「看你這份急,汗都出來了,要找人幫忙,到也不難。」兩個人都問她有何妙法,寶玉更急得抓着她袖子,因為妙玉在,她到羞了,甩開手道:「人不肯幫皇上說話,天可以向人說話,你們的宰相管着天文台呢,若弄點什麼異動出來,自然就有人支持了。」福臨心中略有所悟。拍手道:我們去找湯若望。寶玉再三追問,還沒有頭腦,但聽說去找湯若望,倒是大喜,要黛玉和妙玉一起去,建黛玉臉色一變,冷冷道:你要去你去,我可出不了這高牆。愣了一下,想起原來黛玉似乎另有緣故,只得任妙玉和福臨去了。他們剛走,黛玉看寶玉悶悶不樂,噗嗤笑道:平日和你說的守口如瓶防意如城你這會全忘了,見了這個兄弟就忘了妹妹,你如何讓皇帝知道我和妙姐姐的身份,小心家無寧日。」就你怕,我看妙姐姐全然不懼,這就去了。她若和皇帝說起你來,你也遮掩不住,我到看不來你這躲躲藏藏的勁頭。黛玉看他真惱了,笑一笑,伸手將他一拉,越過牆頭,寶玉只覺騰雲駕霧,跌跌撞撞道:「快放我下來」黛玉笑道:原來你就這般無用,教你的那點輕功又還給師傅了。寶玉想起在金山寺的舊事,立即又無比開心了,跟着黛玉騎着白馬呼嘯而去。這一晚天文台紅光沖天,文武百官都被驚醒,卻見天空中丟擲下一段白綾,太后看到一張圖,畫着一個女子,正在割肉餵一隻鳥。讓湯若望來看,宰相道:這是要太后開倉賑災啊。誰也想不到這是寶玉黛玉和湯若望設下的圈套。寶玉因此得了湯若望這套寶典。
三個人來到櫳翠庵,進屋卻見禪房外堆滿了個色箱籠,妙玉也沒有注意,黛玉卻留心看了一眼。妙玉拉了二人進自己房裏,卻見桌上幾碟點心和水果,都是京中少見的東西。
「這誰送來的。」
尼子道:「是平西王下午過來,在這裏等了居士一下午,又讓人備了點心,說明日要走了,有事要和居士說。」
「他沒說是什麼事情。」
「沒有說,只是將一些禮品放在前廳。」三人見龕焰猶青,爐香未燼.幾個老嬤嬤也都睡了,只有小丫鬟在蒲團上垂頭打盹.妙玉喚他起來,現去烹茶.
妙玉讓笑丫鬟到了茶。就讓那姑子自己睡去,不要來吵到她們。三個人選了韻,卻是極限的十三元,黛玉於是起句
三五月中夕,湘雲想了一想,道:
清游擬上元.撒天箕斗燦,林黛玉笑道:
匝地管弦繁.幾處狂飛盞,湘雲笑道:「這一句`幾處狂飛盞『有些意思.這倒讓我想起你上次和我說過的落英劍法,好像其中就有這一句。
誰家不啟軒.輕寒風剪剪,黛玉道:「對的比我的卻好,怎麼卻是功夫中的聯句了,你到底是要聯句還是練武」湘雲道:「詩多韻險,也要鋪陳些才是.口訣中有好的,且留着後面用。」黛玉笑道:「到後頭沒有好的,我看你羞不羞。」因聯道:
良夜景暄暄.爭餅嘲黃髮,湘雲笑道:「這句不好,是你杜撰,用俗事來難我了。」黛玉笑道:「我說你不曾見過書呢.吃餅是舊典,唐書唐志你看了來再說。」湘雲笑道:「這也難不倒我,我也有了。」因聯道:
「分瓜笑綠嬡.香新榮玉桂,」黛玉笑道:「分瓜可是實實的你杜撰了。」湘雲笑道:「天下亂倒這個模樣,一個分瓜到說不過來。」妙玉你也聯句。
妙玉笑:「你兩個先拼,我得換件家常衣服來。」
「這會子別耽誤工夫。」黛玉笑到,正要聯句,忽聽到內房裏妙玉似乎打翻了東西,黛玉飛身奔過去,,卻見幾個蒙面人,將妙玉抓住,正要往一布袋裏塞。黛玉忙將房中燭台扔去,那蠟燭油潑了那人一臉。黛玉順手接住燭台,和他們打鬥。這些人武功不弱,輕功也很好,房間狹小,他們卻沒有碰到任何東西,顯然不願意有人知道。黛玉立即看懂了他們的意圖,不管不顧,乒里乓啷故意弄出大動靜來。
湘雲忙去扶起妙玉,見對方有兩個人撲過來抓妙玉,心裏着急,但苦於赤手空拳,忙叫林姐姐。黛玉一笑,踢起一張凳子擋住那人,順手拔了身邊一個人的劍擲給湘雲。妙玉此時也掙扎着起來。
「不行,林姐姐,我不會用劍。」
黛玉笑,「前日你剛剛才學的落英劍法,怎麼就忘了。」
「你只教了我幾句口訣」「此時不是正好用」黛玉笑到
「色健茂金萱.蠟燭輝瓊宴,看,你像我這樣,將劍往面門做敬酒的樣式,就是這一招一句了。」
湘雲笑道:「`金萱『二字是要省力嗎.」
黛玉道:「可不是,正是四兩撥千斤之意。只是力道要到位,不要亂揮舞。」
湘雲的手上又被黛玉給了一支劍,原來黛玉又點到一人。
湘雲道:「我倒是拿着這兩個鐵傢伙,可打人哪裏呢。」
黛玉笑道:「你這笨丫頭,劍氣上鋪陳些富麗,劍鋒又有實在的指向,雙劍可合可分,一心可以兩用,這個打法不知,枉我教了你那麼久。」
湘雲自己試了又試,果然見效。開心得又聯道:
「觥籌亂綺園.分曹尊一令,」黛玉笑道:「還好你這口訣到記得快,劍走中鋒,拆開兩人,集中打一處」
因想了一想,聯道:
「射覆聽三宣.骰彩紅成點,」將供桌上盤裏的點心擲向三個蒙面人,那蒙面人眼睛被點心糊住,變得花臉一般。湘雲笑道:「原來這就是姐姐的骰子功,這裏也可以用上。」
「傳花鼓濫喧.晴光搖院宇,」湘雲靈機一動,將那供桌上的花瓶和羯鼓直敲向一人嘴唇。那人吃痛蹲下去捂住嘴。
黛玉笑道:「這可活學活用了,下句又溜了,你那劍光這麼散漫,再儘快一點,才合你的詩意"湘雲道:「我這肚子都有點餓了,放下一把劍,將那點心塞了一點嘴裏,餘下的又當暗器打人。妙玉看這二人這樣,到忍不住笑了,自己也去拿來拂塵參戰。
「素彩接乾坤.賞罰無賓主,」黛玉將房中綵帶纏住一個人的手足,將那人吊在房頂,湘雲喝彩:「是時侯了。」乃聯道:
「更殘樂已諼.漸聞語笑寂,」用布將被制服的一人嘴塞上。
黛玉說道:「這時侯可知一步難似一步了。」因聯道:
「空剩雪霜痕.階露團朝菌,」將一人點了穴
湘雲笑道:「這一句怎麼押韻,讓我想想。」因起身負手,想了一想,笑道:「夠了,幸而想出一個字來,幾乎敗了。」因聯道:
「銀蟾氣吐吞.藥經靈兔搗,」黛玉不語點頭,看史湘雲將這招試過,半日隨念道:
「人向廣寒奔.犯斗邀牛女,」兩人且打且說,湘雲也望月點首,聯道:
「乘槎待帝孫.虛盈輪莫定,」黛玉笑道:「又用比興了,忘記心中那一個帝字,心中放空,才有精進。」妙玉道:「這句話倒真是說到我的心坎里了。」
其中一人到趁她們不備,跳窗逃了。兩人追到窗前,
只見黑影里嘎然一聲,卻飛起一個大白鶴來,直往藕香榭飛去了。
黛玉笑道:「這人卻來去如白鶴了,怎麼如此熟悉呢。
自己在沉思。湘雲笑道:「這個鶴有趣,倒助了我了。」因聯道:
「窗燈焰已昏.寒塘渡鶴影,」林黛玉聽了,又叫好,又跺足,說:「了不得,這鶴真是助他的了!聯句你可贏了。這一句渡鶴『何等自然,何等現成,何等有景且又新鮮,我竟要擱筆了。」湘雲笑道:「你到時擱劍了,今日又打又聯句,實在辛苦」黛玉只看天,不理他,半日,猛然笑道:「你不必說嘴,我也有了,你聽聽。」因對道:
「冷月葬花魂.」湘雲拍手贊道:「果然好極!非此不能對.好個`葬花魂『!"因又嘆道:「詩固新奇,只是太頹喪了些.你現病着,不該作此過於清奇詭譎之語。」黛玉笑道:「不如此如何壓倒你.下句竟還未得,只為用工在這一句了。」
一語未了,妙玉笑道:「好詩,好詩,果然太悲涼了.不必再往下聯,若底下只這樣去,反不顯這兩句了,倒覺得堆砌牽強。」二人看妙玉這樣精神,到笑了,說正經誰來綁你,你也不去卜一卦,到管我二人聯句,將那捆着的人細細審問,問起來到嚇了一跳,原來卻是吳三桂讓他們來接妙玉的。
「這個老匹夫,」史湘雲氣憤,「這樣快四十的大漢奸,到來綁人家十多歲的小姑娘。」
忽聽叩門之聲,忙將那人塞到柜子裏。小丫鬟忙去開門看時,卻是紫鵑翠縷與幾個老嬤嬤來找他姊妹兩個.進來見他們正吃茶,因都笑道:「要我們好找,一個園裏走遍了,連姨太太那裏都找到了.原來真在這裏。」妙玉忙命小丫鬟引他們到那邊去坐着歇息吃茶.
自取了筆硯紙墨出來,將方才的詩命他二人念着,遂從頭寫出來.黛玉見他今日十分高興,便笑道:「從來沒見你這樣高興.我也不敢唐突請教,只是我們這到底是劍法呢,還是聯句呢,妙姐姐何不也做上一段。妙玉笑笑,我記得落英劍法的後面的句子,加上我的拂塵記事,遂提筆一揮而就,遞與他二人道:「休要見笑.依我必須如此
香篆銷金鼎,脂冰膩玉盆.
露濃苔更滑,霜重竹難捫.……
振林千樹鳥,啼谷一聲猿.
歧熟焉忘徑,泉知不問源.
鐘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
有興悲何繼,無愁意豈煩.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
.後書:《大觀園觀史湘雲舞劍即景聯句三十五韻》.
黛玉笑到:不能叫史湘雲舞劍,須改成若蘭夫人舞劍聯句三十五韻。
此時竟然雞鳴了,三人相顧,微笑。
湘雲格格笑了起來。「到底讓你們陪了我一夜。」
黛玉正要將這幾人交給櫳翠庵的老嬤嬤治罪,卻見幾個人強弩劍戟,將櫳翠庵守住,一個人面目嚴肅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幾個兵將和太監。卻是平西王吳三桂和太監小寶,小寶傳旨:「皇帝詔曰,櫳翠庵妙玉接旨:平西王為我社稷棟樑,轉戰南北,屢建戰功;妙玉先天異秉,着其為平西王妃,封號靖德妃,即日起隨平西王往川西,討賊立功為盼。」
妙玉站着沒有動,吳三桂卻已經跪下。他笑道:「你莫非還要你的朋友幫忙和我打鬥。櫳翠庵外我的大軍就守在門口,你不會讓這闔府遭遇滅門之災吧。」
大家肅然,除了黛玉史湘雲,一起都跪下了。妙玉慢慢跪下。史湘雲流下淚來。黛玉往後退了一步,只覺一口氣接不上來,吐了一口血。紫鵑慌忙將她扶進房去。原來黛玉的傷毒一直沒有好全,今晚一場力斗,卻得到這樣結果,自然是受不了了。妙玉看着黛玉,萬分心疼。自己無法執拗,如何捨得黛玉湘雲姊妹,又怕連累了她們,眼見大軍壓境,千人守在門前,點亮了火把,把個櫳翠庵照得如同白晝,自己一身素衣,走在其中,身後黛玉不知是否啞了,終於忍不住回頭,卻見黛玉坐在紫鵑搬來的繡凳之上,已然軟倒,那史湘雲哭得淚人一樣。
妙玉想到此處,想到在船上被這個人逼着完婚,自己求死不得,只覺萬念俱灰。看到吳三桂船上的軍餉被盜,正在那裏煩惱,心道:「你既毀了漢家的江山,又毀了我,只要有時機,休怪我毀了你。」拼着一股熱血之氣,到冷冷地笑了。那吳三桂見她一個人枯坐船頭,慢慢踱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