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進到房裏,看到黛玉昏昏沉沉喊她也不應,不禁落下淚來。那建寧公主到非常善良,見他這副模樣忙遞過去自己的手絹,讓他擦眼淚。她的身邊一直跟着一個十來歲的小太監伺候着,聽她叫他小寶,那小寶看到寶玉頗為不滿,卻沒有人注意他。
寶玉聽到湘雲叫他,眼裏才看到湘雲,湘雲早紅了眼眶,說「你來了林姐姐就有救了。」
大家於是找胡太醫來調製解藥,試驗合血,這胡太醫卻不在房裏,瘌頭和尚忙去找了他來。
這瘌頭和尚和跛腳道人外表上給人瘋瘋癲癲的印象,僧癩頭跣足,道跛足蓬頭,,其實正常態都長得仙風道骨,此時不瘋癲的時候寶玉到真有幾分仰慕了。
原來只是這兩個名稱隱喻了佛學和老子學說中一些不足的調和。各自有自己隱晦的意思,他們才一直這樣稱呼自己,也在世間行走時故意做出這表象。而寶玉曆來對僧道不太敬重,甚至毀僧謗道的。只是對這一僧一道略微熟悉一點。如今見到瘌頭和尚原來也是這樣出塵的人,覺得為何天地間舊生了自己這樣一個濁物好好的沒事,到讓林妹妹這樣一個弱女子去承受這樣的傷痛呢。一時淚水又下來了。那癩頭勸道,一切皆有因果,你林妹妹可等着你救她,你不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才是。寶玉如醍醐灌耳,連說師傅說的是,打起精神來,看那胡太醫拿出一套手術器件。原來黛玉的傷他已清理過,傷其實很小,但這毒性確實是極大。柳真元清晨為她輸了真氣,算是為她吊着命。但這真氣對中毒之人卻是十分傷身的,剛才胡太醫就是去為柳真元針灸去了。
北靜王讓人將黛玉房隔了一個屏風,胡太醫讓寶玉坐下,叫了瘌頭和尚進來幫寶玉捆住右手,史湘雲在屏風內里照應黛玉,讓其餘人等在外面等着,北靜王爺想幫忙,卻無人許可,畢竟他是王爺身份,只好退到門外。胡太醫命瘌頭和尚關上門,大聲和他說了一下如何合血,,寶玉急急忙忙點頭,說你對林姑娘不要用這麼厲害的刀好不好,她會害怕的。胡太醫又好氣又好笑,正經擔心你自己吧。他用刀在火上消毒,才開始做試驗。
胡太醫調好了藥,為寶玉和黛玉試驗合血。過去這種合血法雖然不科學,但卻可以排除完全不合的人。
寶玉聽到一個傳音入密的聲音輕聲對自己說:「無論一會發生什麼,你什麼都不要問也不要和人說,這樣才能保證林姑娘和你的安全。」
寶玉呆住了,瘌頭和尚對他笑笑,胡太醫為他和瘌頭和尚一起做了實驗。他的血和黛玉的不合,和黛玉合血的卻是這個瘌頭和尚。
他的手痛,心裏更痛,難道黛玉不是自己的表妹了。
瘌頭和尚繼續用傳音入密說話,「以後,你就每天和我一起來配藥,對外要說是你的血調配的。和任何人也不可以說。這樣堅持七天。」
瘌頭和尚繼續用傳音入密說話:「寶玉,你要和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
寶玉流下淚來,又不敢說話,知道這情形得瞞着外面的人,心想,「林妹妹和我倒是不合,和你卻是這樣合的。她這個樣子,我心都想給了她,可這血都不能給她。」
「寶玉,就是因為你們血不合,才可以圖個未來啊,如果是親兄妹到如何呢。」瘌頭和尚似乎猜透了他的心事,用傳音入密點醒寶玉。
寶玉這下轉憂為喜,但心中十分不解,他用眼睛在問「你是誰。」
「我是賈珠。你現在什麼也不要露在臉上,因為如果讓人知道我還活着,就會連累全家人。」
寶玉開心地一把拉住他的手,點了點頭。難怪每次危難之時總有一個人在幫助自己,難怪這個瘌頭和尚常常會借着修仙問道去見自己的祖母和母親,自己還一直罵這些僧道,原來他們竟然是自己的親人。那邊史湘雲一直在裏間替黛玉清洗傷口換藥,也沒有注意這外間這麼大的動靜。
建寧和北靜王在外庭等着,建寧奇怪地:「這個瘌頭和尚原來在京城裏,怎麼我們到江南來了。」
北靜王笑道:「是寶玉幾個淘氣,藉口到我府上,偷偷跑出來找林妹妹,他家的幾個丫鬟沒轍,讓他帶着來幫着尋找的。他走得快,所以先到了。」
北靜王看到曹雲從外面進來。
「寶玉家的丫頭來了。」
果然北靜王等出去,看見晴雯和紫鵑從馬車上下來。兩個人不等王府的安置,匆匆忙忙就去看黛玉和寶玉。
不到下午功夫,薛蟠衛若蘭秦鍾和薛寶琴也趕來了,大家重逢,若不是黛玉傷着,真是說不出的熱鬧。
那史湘雲一聽衛若蘭也來了王府,真是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她原本要在家裏嫁了衛若蘭的,衛若蘭逃婚她在家裏呆不下去,恰好瘌頭和尚安排,黛玉和她送童妃南下,她立即跑了,誰知冤家路窄,悄悄在屋裏透過窗紗把這個衛若蘭看準了,見他溫柔文靜的樣子,心裏有氣,心道好歹你逃到我手上來了,看我不治得你心服口服。
十年一百年五百年,就像一個難以醒來的夢境。
黛玉日日夢見自己在一塊大石下生長,原來自己是絳珠仙草,日日受那神英侍者甘露之恩,黛玉迷迷糊糊感到這神英侍者似乎是寶玉,看到寶玉着急地看着自己,說林妹妹怎麼還沒有醒呢,看他急得青筋亂爆,心中不免着急,心想這個人如何對自己這樣着急的,待要為寶玉擦汗,那手似乎有千斤重抬不起來。這樣想着自己終於活了過來,睜眼看時,眼前一片漆黑,到聽得人一疊聲地叫:「林姑娘醒了。」
這黛玉醒了,眼睛卻還是一時看不見,憑聲音聽到是紫鵑,這下自己也糊塗了,如何回到賈府了嗎,然後她聽到有丫鬟到屏風外去和另一些人說話,說「林姑娘醒了。」聽到一個人念了一句佛,這個人若她眼睛看得一定認不出來,如今卻聽出這聲音像是個久違的。
那麼她夢中的寶玉到底到哪裏去了呢。她眼睛看不見,心裏着急,乾脆閉上眼睛給自己時間修整。
紫鵑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姐,這是北靜王府,史大姑娘和晴雯扶寶玉去歇息去了,他守了你幾天幾夜呢。」
那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王爺,我去告訴寶玉。」聽到北靜王爺的聲音:「讓他歇會吧,他可能剛睡着。」
胡太醫道:「大家先出去,林姑娘因為中毒時間長了,一時眼睛還看不見,大家且讓她歇幾天,調整一下。」
黛玉小聲問:「紫鵑,你們怎麼來了。」
「晴雯來和我說,公子藉口去北靜王府,跟着往揚州來找你了,我兩可不就安排她們不要聲張,趕緊來找你了。有什麼事有她們和老祖宗在呢,你也不用擔心。」
「老祖宗也知道了嗎」
「那哪裏能夠,我們是想着萬一露陷有老祖宗擔待一點。你安心養着傷,別擔心我們。」
「你來了我還擔心什麼。」
黛玉笑道。「姐姐可想死我了。」
紫鵑卻落下淚來,為了黛玉現在的樣子。「快別逗我開心了,中毒這麼些天,這幾日才些微喝了一點米湯,可急死我了。」
「我得梳洗一下。」幾個小丫頭已經端了熱水和銅壺進來。
紫鵑點頭,她沒有說她知道林姑娘是潔淨人,這幾日她一邊哭一邊為她梳洗打扮,沒有疲沓過。她睡這幾日,她的心都碎了。
黛玉起來靠着床枕坐着,紫鵑為她梳好頭髮:「姑娘可算挺過來了,這會有些人氣了」
黛玉笑笑,忙讓紫鵑端茶來自己漱口。
建寧公主和北靜王爺一起進來看黛玉,黛玉精神短,又不習慣和陌生的男子說話,簡短地謝了建寧,那北靜王說了告辭,卻又不走,反而站在那裏呆呆看着她,黛玉看不見,心裏有些異樣,建寧拉拉北靜王的袖子,北靜王才點點頭。
寶玉卻闖進來了:「林妹妹,你醒了。」一把搶到床邊來。
黛玉睜眼卻只能模糊感覺到他,被他抓住了手,感覺到確實是他了,兩個人握着手,對着傻傻地流淚。
一時幾個女人都在抹眼淚,北靜王心裏反酸,忙拉了建寧公主走出門去。癩頭在外面也問候了一句:林姑娘大好了。
黛玉因為眼前模糊,一時到讓她想起來了,這個熟悉的聲音是賈珠的。她從來有一種過目不忘的靈氣,對聲音也是一樣。賈珠活着,這一下她徹底清醒了。
史湘雲見黛玉眼睛看不清,對癩頭道;「你這和尚,等林姐姐好了自然賞你,你也莫在這裏囉嗦了,我們一起出去吧。」
原來史湘雲也很着急,要知道黛玉最精悍的就是射箭,如今這情形,將來如何自保,誰料這黛玉原來對於武功就有自己的看法,如今視力模糊,但覺內力反而有上升之勢,知道只是短時間現象,反而不甚着急。但聽得史湘雲稱呼賈珠為和尚,心中警惕,也不亂回話,只是讓紫鵑一併謝了眾人。
於是讓大家先回去,只留了寶玉在屋裏。晴雯自己在門口擋駕,不讓薛蟠衛若蘭和寶琴秦鍾曹雲進來。那小太監進屋來接建寧,眼睛只是朝這些女人們臉上轉,弄得大家十分不自在。
他的眼睛看到在一旁端坐不發一語的妙玉眼珠子都不錯一下了,這咄咄的目光弄得妙玉十分不快。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笑收了那**的眼神。
北靜王讓丫頭送來了玫瑰露和上好的燕窩,讓黛玉補補身體,這些西洋的補品都是宮裏賞賜的,史湘雲頗為北靜王的奢侈嘆息。黛玉確是在賈府見慣的,說剛剛好些,不如就一點米湯,倒是先養胃。讓暫時放兩日。那寶玉卻是感激北靜王,每日當父母一樣去拜謁。
到這日午後,黛玉已經可以由紫鵑湘雲陪伴着在房裏略坐一坐,妙玉因為她醒了,自去恆王府後的櫳翠庵歇息去了。建寧公主又讓人送來了一些清朝皇室的衣服,並幾個丫頭伺候。黛玉一概回絕了。建寧十分地生氣。寶玉忙命收起來。
北靜王忙送建寧和小寶往自己的房間回來,建寧道:「你這孩子,看看人家那傲氣,看他們那神情,連格格裝扮都看不中,只怕人家心裏沒有你。」
北靜王嘆氣,「那又如何,她是黛玉,他是寶玉,兩人是姑表兄妹,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黛玉沒有了親人,自然與這個哥哥是極好,況且以前也都是金枝玉葉的皇親國戚的,哪裏是什麼都入得了眼的。如何怪他們?」
那小寶聽說是皇親國戚,倒是多問了一句,說「他們和朱家沾親?」北靜王道:「沾親倒是不沾,總是前朝的王公貴族的,因為長期做宮廷的供應,他們有四大家族互相聯姻的,史家以作坊見長,一些織造,書印都是他家的產業,王家是軍伍出生,薛家幾乎壟斷了所有的驛站酒店生意,這個賈府在崇禎那會是封的金陵王公,富可敵國,到我朝南下他們被從金陵要趕到寧古塔,
幸虧祖上有老人以前救過先皇,才又免於災難。記得剛進金陵時那賈家舉家被圈趕到京城,一路棲棲遑遑,我父親帶隊伍在途中遇到,認出了他家老人。才算得救了。
剛到京城我皇給派了一處民房先住着,再劃了榮國府寧國府給他們,連爵位也給了他們了。以後才慢慢恢復點氣勢呢。
建寧點頭,「難怪我哥哥那時和我皇兄說救了一個什麼王爺的,感情就是這個賈府的。他們舉家老小躲到廟裏,被先皇得到消息派人找到,送到京城安撫的,是不是就是他們。聽說當時還有一小撮明軍的女子隊救護他們,以至於全軍覆滅的,這個隊伍的頭領叫什麼姽嫿將軍,就是恆王府的妃子」
北靜王呵呵笑:」姑姑,這個姽嫿可不是那個姽嫿,這個姽嫿當時只有十一歲,是個小女將,因為箭術超群,又懂些兵法,名聲大得很,後人將這兩個人並在一起,這些故事裏傳說的成分多了,姑姑想聽,下次我專門講給你聽。」
小寶道:「王爺,為何這個和尚這次接連七天都去為胡太醫幫忙,按常理,他若不在,王爺總會有其他人幫忙的,何況那個柳真元後來也好了。」
北靜王爺笑道:「這個癩頭我和他交往很長了,倒是個知情知義的和尚。喜歡管些閨閣中國的閒事。」
小寶道:「原來是個花和尚」
建寧怒道:「小寶你真是**生的,個個和你一樣」
「是男人就和我一樣」
北靜王撲哧笑出來。「我是男人,可不敢和你一樣」
建寧道,還好這賈家那麼巧讓你父皇遇到,不然一家子嬌生慣養的去了寧古塔,不等到了就死光了。
「未必有這麼巧的事,」小寶道。「莫不是假的。」
北靜王爺笑道:「自然不會假,當時是我祖父和賈家的賈代化一起,從戰場上救了先皇下來。他沒有說當時他們是和明朝作戰,大敗,是賈代化惻隱之心,放過了重傷的王爺和祖父,還給了馬匹和乾糧,水。
「沒有賈家當時的善良,就沒有大清了。」北靜王嘆息。世界上沒有太多涇渭分明,但於本來是漢人的賈家,即使現在入了旗,大約也會有很多的不甘心。這一層北靜王沒有說下去。
小太監說話道:「王爺,小的對那個姽嫿將軍的事挺感興趣的,王爺有空給說說。」水溶笑到:「小寶,我知道皇上器重你,你呢又最喜歡一些美人故事。」建寧氣得板起臉,「小寶,你不要在我面前對任何女人感興趣。」「喳,」小寶笑笑,對着北靜王爺眨眼:「王爺你看,女人就沒有講道理的。」建寧揮起拳頭就要打他,早被他躲開了。那邊妙玉站在夕陽下,冷冷地一笑。小寶的視線頓時被牽住。
北靜王爺笑道:「我家姑姑是最講理的。」
這七日間,寶玉和瘌頭和尚一起去胡太醫處配藥,很想將賈珠這些年的經歷弄清楚。賈珠看自己這個弟弟,還是文人的稚弱和善良,自己一直和他話也不多,如今經年累月,自己這幾年的經歷實在也可以說驚心動魄。但以寶玉完全不知端倪,卻又從何說起。況且在這北靜王府,固然北靜王一直在同情這漢人,但到底是利用還是什麼居心,實在也不好說,想說什麼大約也不方便。何況還有建寧公主,吳三桂的兒媳婦在這裏,更加不可以引人猜疑。賈珠於是只是以瘌頭和尚的模樣出現,等着黛玉痊癒,自己好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