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遠幾人皆起了個大早。台墨已在晨曦中紮起了馬步,儘管眼睛還睜不開,也不知是沒睡醒,還是醉了這熹微的晨光。
代二半躺在屋檐下,叼着根草曬着太陽。
顧明坐在台階上,問道:「他二哥,昨日都沒細問,你怎麼能被圍攻呢?」
「呸,真他娘晦氣,想趴房頂偷聽,踩爛個瓦。」代二吐了口中的草根,罵道。
「以你的功夫,不應該呀。」辰遠也是頗為驚詫。
「呃這不是、昨日、腿腳有些虛浮麼」代二難為情地摳着頭道。
二人笑彎了腰。
「不過我長記性了,以後就有經驗了。」代二道。
「長記性就好,若這次的敵人再強一點,你就交代在那裏了。是不是以後干正事前再不敢逛窯子了?」顧明滿意地道。
「你說啥呢?」代二張大了嘴吃驚的問道,「我幾時說我不逛窯子了?」
「不是說不逛,是干正事前不逛了。」顧明沒好氣道。
「那也不行啊!我就是稍後便要登基,這會兒該逛還得逛啊!」代二理所當然地道,頗為認真,滿眼真誠。
「那你說你長什麼記性了。」顧明被氣笑了。
「以後干正事前,不論找多少女子,都得讓她們自己動,我是不會再動一下了。真的,腿到用時方恨軟。」代二對自己最後冒出的一個詩句頗為滿意,自己鼓了兩下掌。
辰遠和顧明聽完後,看着自滿的代二,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們幾人在聊什麼呢,這麼高興。」院中大步走來一人,沒想到王爺也起了個大早。
「王伯,奔波了幾日,怎麼沒好好睡一下。」辰遠笑道。
「神滿不思睡,你伯父我精神着吶。」王爺拍拍胸脯道。
「不過比起這位賢侄,我倒是差了一點點,畢竟上了年紀。」王爺一指代二,又道:「我有個朋友,托我問問,這位賢侄平日裏吃什麼滋補呀?」
「王伯」辰遠無言。
「哈哈,說正事說正事!」王爺笑着打個哈哈,「昨日不是說,今天要帶你去雙峰山麼,趁着清涼,早些動身。」又道。
「走走走!」辰遠一聽,立馬來了精神,一步躍至王爺身前。
「就咱倆?」王爺問,看向顧明和代二兩人。
「這畢竟是王爺的秘密」顧明有些猶豫。
「是,是秘密,秘密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守着個什麼。」王爺笑道。
「那、我便一同前去了。」顧明道。
「那咱快走吧,一會兒雲兒醒來,又要纏着你了。」王爺道。
「我不去。」代二連身都沒起,不知又從哪裏叼來一根草,往太陽底下又挪了挪。
「嗯,你身上有傷,緩緩也好,那你看着墨墨練功。」顧明道。
「我也不看。」代二上下晃着嘴邊的草,道。
「你這也不弄,那也不弄,你要幹啥?」顧明踏了一腳代二的小腿,道。
「我要去找樂樂。」代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又道:「她還欠我一次」說完嘴角慢慢掛起了口水與微笑,眼神愈發空洞,像是在夢裏。
顧明啥也沒說,轉身就走,很少罵人的他低聲道:「真他娘的牲口。」
王爺道:「賢侄,我朋友托我打聽的事,你上點心,寫個食譜給我。」辰遠哭笑不得的拉着王爺出了門。
雙峰神山遠遠看去就像駝峰一般,西高東矮。其實兩座駝峰是一般高的,只因地勢西高東低,才顯得一高一矮。但不管高的還是矮的,得到的陽光雨露是一樣的,老天對它倆都是公平的,不會因你長的高,就多落一點雨給你。也不會因為你矮,就多曬你一會讓你多長長個。兩邊的樹木一樣的鬱鬱蔥蔥,松柏為主,一年四季生機勃勃。因為頂着個神山的名頭,歷朝歷代禁止砍伐,故而樹木比別的山峰都要粗壯與高大。別的山峰能露出點斑駁的土色,雙峰神山就像一道翠綠且密不透風的屏障。
「瞧見沒?土地廟,就在矮的那座峰下。」王爺道。
辰遠沒有說話,遠遠望着神山,不知道在想什麼,但能看出來有些激動的神色。
「高的那一邊的峰頂,有一間小破屋子,是真的小,還沒你們住的房間大。房屋也不高,這樹都把那兒給擋了個嚴嚴實實。登頂了你才能看到,門匾上寫着三個字:武神閣。」王爺又道。
「閣中是什麼?」辰遠問道。
「啥都沒,雖說是叫武神閣,也什麼神像都沒供着。只住了個老頭,帶着個童子,每日把那屋子和小院倒是掃了個乾淨。」王爺道。
「就一個老頭?那跟歷朝歷代的那些合作是怎麼達成的?就憑他一人?」辰遠詫異道。
「別處還有,處所大都比較隱秘,世俗中也見不得什麼事跡與聲名,故而人們對它知之甚少。」王爺道。
辰遠抿緊了嘴唇,並未說話,但眼中神色越發的激動,難以掩飾。雙腿也將馬夾的更緊,催的更勤,最後乾脆躍下馬背自己跑了起來。
終於到了跟前,辰遠觀察着此處地勢。他此刻站在矮的那座峰腳下,往前再一里地,就是高的那座山峰了,武神閣和那神秘的老頭就在那峰頂。辰遠屏息凝神,密密的山林中,潺潺的泉水落下時沖刷着石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微風拂過草尖,沉甸甸的草頭上趴着的一隻蟈蟈被晃的慵懶地鳴叫,像是在低聲咒罵微風擾了它的美夢。各種蟲鳴在辰遠耳旁混亂又清晰的浮現,不遠處一條蛇繞着樹幹嘶嘶而上,窩中幼鳥像是發現了危險一般「啾啾」地呼喚着外出為它們覓食的大鳥。「沉靈!」辰遠心底喝道。這是他的父親交給他的一門類似入定般的功法,能將各種感覺調整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沉靈後,聞到距他百十丈的行人放了個蔫出出的屁,或是聽到藏在百步開外的苞谷地里一對姦夫淫婦的耳語,都不在話下,就像臉貼着行人屁股聞,躺在二人中間聽一般。只不過這功夫施展起來需要準備的時間太長,一般也沒多少用處,辰遠不常用。此刻辰遠已將靈覺已沉到最深,並且全部沉在了雙耳。辰遠迫不及待想要上去那座山峰,此刻先讓聽覺前去探查一番,看是否如想像中的千年古剎一般有着鐘鼓經讀之聲。然而除了蟲鳴鳥叫之外,再就是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王爺和顧明也到了。
「好小子,跑了個快!」王爺道。
「把你這功法給咱的將士們教一教,那打起仗來」王爺又道。
「我乾脆給你們馬教一教算了,學了功夫的馬不比學了功夫的人更快。」辰遠被打斷了沉靈,有些沒好氣地道。
「哎呀!」王爺被嗆了一聲,於是道:「怎麼樣,這會兒上去嗎?還是先看看我守護着的東西。」
「先看看武神閣讓你守着什麼吧。」辰遠對這東西同樣充滿着好奇。
「來,這邊。」王爺說着帶頭走進了矮峰的密林中。
沒走幾十步,還在山腳下,剛要有點上山的坡。一座半人高的小土地廟出現在幾人身側,裏面沒有泥塑之類的像,只在後壁上畫着土地公的壁畫,是個笑吟吟的白鬍子老頭,拄着根拐杖。廟口有幾隻沒有燃盡但早已熄滅的蠟燭,蠟油凝結着鋪了一地,地上零零散散撒着許多的香頭,有長有短。有的香頭被封在凝結了的蠟油里,到處是髒兮兮的灰。看來曾經有過香火,但也不多,而且近些年頭沒什麼人來了。
「這就是那入口?」辰遠問道。
「嗯。」王爺點點頭,再未說話。拔出腰間佩劍斬斷近前有些沒腿的蒿草。前行兩步,在一顆槐樹下找到了栽倒在地上的一個銅雕,半截身子已埋在土裏,只露出一側的翅膀和頭來,是一個禿鷲。王爺先啐了一口,然後一腳踩在禿鷲翅膀上,用劍狠狠地劃了一下禿鷲的脖子。「嗡——」一個沉悶的金鳴之聲,拖着長音穿透了蒿草與樹林,驚飛了一群棲息的鴉鵲。「咔噠」,又一聲類似開門的聲音響起,辰遠循着聲音望去,牆壁上的土地公居然扔開了手裏的拐杖——那面背牆從土地公的手和拐杖之間裂了開來,緩緩向兩側分開,直到又「咔噠」一聲停止,一個半人高的洞口就這麼大赤赤的擺在三人眼前。王爺輕車熟路,彎着腰鑽了進去,辰遠緊隨其後。一鑽進去之後,立馬開闊起來,借着洞口曬進來的光,能大致看出來,差不多有小半座山是空的,是天然形成的這般的洞穴,還是人為開鑿的,就不得而知了,總之空間足夠大。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宮殿,而這宮殿只有那麼一個半人高的門。不過宮殿內頗為寒酸,若是辰遠住在這裏,逢人便會說自己家徒四壁。整個地下的洞穴,也就地面稍顯平整,甚至有一條被鋪了青石板的路。再就是有十幾根從地面一直向上延伸到洞穴頂部的大柱子,每一根都有兩人合抱那麼粗。不知是為了裝飾還是為了防止頂部的土石塌下來。除此之外,可以用空無一物來形容了。偌大的宮殿,只有些柱子,和一條路。
王爺依舊走在前頭,沿着青石板鋪成的路,走了百多步,駐足回首,等着辰遠二人走到近前來。辰遠還沒走近,便遠遠看到黑暗中有一堵暗青色的牆,矗立在青石板路的盡頭。
「吶,我就守着這玩意兒。」待二人走近,王爺一指身後的青牆,又轉身用手拍拍,便如拍在厚重的土地上一般,除了手的啪啪聲,再無聲響。
「有火把麼?」辰遠問道。
「這門的兩邊就插着兩把,不過沒帶火摺子。」王爺道。
辰遠沿着巨門走到邊緣,巨門就嚴絲合縫地鑲嵌在山體的石壁里,二者的縫隙甚至比髮絲還要細。辰遠拔下插在石窩子裏的火把,袖口寒光一閃劃在石壁上,一點火星落入火把,沒着。辰遠又多劃拉了幾下,火把才燃燒起來。辰遠舉着火把回到中間的青石板路,沿途被火光照亮的地方泛着青銅古樸的光芒,辰遠雖不知道這門的尺寸,但光憑感覺就能體會到他的厚重與孤獨,按王爺所說,這扇青銅巨門,已不知在此矗立了多少幽暗的歲月,又守護着什麼樣的秘密?任憑歲月如何流逝,朝代如何更迭,它的身後,竟一直是關係到當世王朝的命脈之所在。回頭望去,銅門的對面,他們沿着青石板走來時路過的地方,有着一小塊圓形的空地。空地中央鑄起一個高台,有九級階梯通往台頂,頂部端坐着一尊圓鼎,三足兩耳,內部還有香灰之類的東西。看來這裏曾經是一個祭壇。
辰遠將手輕輕的觸碰在這青銅巨門上,入手冰涼,古樸,暗暗灌入內力,連一絲震顫的漣漪也沒有泛起。這是有多大?又有多厚?這是門嗎?是門便能開合,這樣的門若是要開合一次,那得是什麼樣的力量?對面的祭壇,是祭祀什麼東西?祭祀這門內的未知,還是祭祀這銅門本身?辰遠一瞬間有太多的疑問,這些問題像銅門傳來入手的冰涼一樣,讓他的心變的冷卻。
「沉靈!」辰遠再次緊閉雙目,仿佛要透過與門接觸的手掌,來探查門後那未知的世界。
顧明和冉征見辰遠舉着火把緊閉雙眼,額角已有細密的汗珠滲出,牙關也緊咬着。二人不知他在幹什麼,但看樣子就知道不能出聲打斷。
「呼!呼!呼」終於,辰遠喘着粗氣睜開眼來,這一次的沉靈前所未有的深入與吃力,基本耗光了全身的內力,可沒有聽到門後的絲毫動靜。辰遠無力地拍拍眼前這冰涼的巨物,巨物連一絲聲響也沒有發出,一如之前多少個王朝時一般,寂靜,古樸,莊嚴。辰遠抬頭向上望去,光線能照到的最遠的地方,依舊沒有到達這扇青銅巨門的上沿,於是他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向上一縱,足足三丈高。辰遠在最高點將火把舉過頭頂,已然沒看到盡頭。於是又奮力向上扔去,終於在火光的盡頭,看到了銅門的上沿,跟兩側一樣,鑲嵌在頂端的山體中。
辰遠落地,喘了口粗氣,伸手一接落下的火把,道:「三十丈,沒三十丈也得有二十六七。」然後又舉着火把從門的這一頭走到了那一頭,又道:「寬倒是沒那麼大,最多十五六丈。」
「呃!」王爺瞪着眼,欲言又止。
「怎麼了,王伯,這什麼表情?」辰遠拄着膝蓋喘氣,看向冉征道。
「你費那勁幹啥,想知道尺寸,問我不就行了,我量過」王爺越說越小聲道。
「」辰遠一陣暈眩,連忙盤腿坐在地上調息。顧明則別過頭去,傳來「嗤嗤嗤」斷斷續續出氣的聲音,很明顯是想憋笑又沒憋住,剛笑半聲,又連忙憋回去,如此往復。
「你為何不早說。」辰遠站起來依舊有些虛弱地道。
「你也沒問吶。」王爺道。
「行,那我問你,王伯,這洞穴中的柱子,你有過研究麼?」辰遠問道。
「研究過啊!跟那銅門一個材質,明顯是同一個時期製成的。」王爺點頭說道。
「再呢?」辰遠問。
「再就是,這些柱子是實心的。」王爺想了想又道。
「沒啦?」辰遠道。
「沒了啊,還能有什麼。」王爺理所當然地道。
「你不是量過門的尺寸麼?應該上去過這山洞的頂部啊。」辰遠道。
「是啊,稍微有點功夫,沿着門側面的岩壁就能爬上去啊。」王爺道。
「您就沒什麼發現?比如說殿中的這些個柱子,其實都沒有跟這頂部連着,也就是空立在那裏的。」辰遠道。
「什麼?」王爺詫異道,「這些柱子不是用來支撐這洞頂的?就那麼空立在那裏?」王爺瞪大了眼。
「嗯,剛才將火把扔上去時看到的。」辰遠點頭道。
「那要這些柱子有什麼用」王爺自言自語地走到最近的一根銅柱前,繞了一圈,又看向頂上。
辰遠也納悶,跟着王爺做了一遍相同的動作,又拍了拍銅柱,撓了撓頭。任辰遠腦海中如何天馬行空,關於這門和柱子是一點遐想的空間也沒有。
「走吧,該看的都看了,這裏面也沒什麼了。」辰遠道,他想出去透透光,看能不能勾的自己腦中也靈光一閃。
「毫無頭緒吧?別說你了,我守着這破玩意兒幾十年了,至少來研究了不下百來回了,什麼發現都沒有。」王爺道。
「是啊,你說這麼大的門,整個是一個整體,按理說門應該是兩扇,從中間推開或是拉開的。可這銅門中間連個縫都沒有,是一整塊銅疙瘩,那它是怎麼開的?倒下去?提起來?」半天一直沒有說話的顧明說道。
辰遠聽完,立刻瞪大了眼,走到離門最近的一根柱子前,拍了拍它,又看了看門,道:「閃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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