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六郡 第十章、真相半白(一)

    慢慢逼近的腳步聲只有兩個,看來和尚等的人只有一個。腳步緩慢,但透着急切,急切的腳步可能是因為黑暗不得不變得緩慢。兩個腳步走走停停,辰遠聽得出來,每一次停頓都是在點燃牆壁上的火把。終於,兩個腳步同時在床前站定。

    「誰!出來!」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一聲大喝。

    「奪奪奪!」三柄飛刀插入牆體的聲音在遠處傳來,辰遠聽得出來,那方位是在堆着酒罈子和麥草的角落。

    辰遠方才心裏一驚,還以為是自己被發現了,直到聽見刀響和一個腳步奔出去的聲音,才知道不是。

    「難道那還藏了個人?不對啊,自己都沒發現。」辰遠心裏暗暗琢磨。

    「沒人啊,姜大師。」遠處傳來禿驢的聲音。

    「沒人就對了。」這個陌生的聲音在床前道。

    「啊?」禿驢滿是疑惑。

    「我就是咋呼咋呼,這密室只有那裏能藏人,萬一藏着一個呢。」這聲音道。

    「嗨!你也太小心了姜師!這密室除了我沒人知道。」禿驢長出一口氣。

    「哦?沒人知道,你方才緊張什麼?還跑過去看看。」被叫做姜大師的人笑道。

    「你若是如此相信你這間密室,方才應該定定站在這裏,因為除了你沒人進的來。」姜師又道。

    「姜師謹慎一點也是應該的。」和尚道。

    「那咱們快開始吧!」和尚又道。

    「不忙,先將他鼻下藥膏擦去。」姜師道。

    「啊?那他不消半個時辰就醒了。」和尚道。

    「夠了。」姜師自信道。

    「王妃還得帶他回去。」和尚又道。

    「那你一會兒再給他塗上。」姜師道。

    「何必如此木囊?」和尚有些不悅。

    「你是不是豬腦子,讓你擦了肯定有用,人中處要施一針的,不然我不嫌木囊嗎!」姜師罵道。

    「哦哦哦」被罵了的和尚連忙應道趕緊從辰遠的身上扯下一根麥草來,把小王爺的鼻子底下颳了個乾淨,然後就捏在手裏等着,看向姜師訕訕地笑。姜師「哼」的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白布包,抽出三根銀針,分別施在懸顱、陽白、水溝三處。

    第三針堪堪施完,小王爺竟然「啊」地長叫了一聲,就像喝完酒人嘔吐後在宣告着自己的難受,但終究是沒有醒過來。辰遠此刻若是可以看到小王爺的臉,會發現他眼睛大睜着,但雙目無神,顯得很空洞,呼吸的頻率比之剛才沒有絲毫的變化,說明此刻他仍是熟睡着。

    「我問你,你是何人啊?」姜師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悠長,竟在這洞穴里產生出渾厚的回聲,辰遠聽到這聲音都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

    「我——是——冉——雲,我——爹——的——小——兒——子。」小王爺一字一字地拉長了說道,聲音說不出的迷惘。

    「施針,魔音貫耳,搜魂,姓姜。是西域魅皖宗,姜彌。」辰遠心道。

    「哦,好孩子。我問你,你原先在你們的神山雙峰山里,發現了什麼呀?」姜彌又柔和地問道,聲音像是在哄嬰孩睡覺。

    「一個門。」冉雲依舊一字一字地迷惘着道。

    「哦?什麼樣的門呀?」姜彌問。

    「一扇很大的青銅門,有小半座山那麼高。」冉雲道。

    「哦,門後面是什麼呀?」姜彌問。

    「不知道,進不去。」冉雲道。

    姜彌皺了皺眉頭,又問道:「那你是怎麼進到那神山裏的呀?」

    「從土地廟。」冉雲道。

    「哦,那土地廟那么小,人都鑽不進去,難道還有秘道嗎?」姜彌問。

    「廟旁邊有個倒了的小雕塑,也是青銅的,是個禿鷲。」冉雲回道。

    「哦,那是個機關嗎?」姜彌問。

    「嗯。」冉雲道。

    「怎麼開?」姜彌問。


    「拿刀一抹那青銅禿鷲的脖子,土地廟就裂開了,後面就是秘道。」冉雲道。

    「哦,知道了,好孩子。」姜彌道。

    「裏面危險嗎?」姜彌又問道。

    「不危險的,裏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扇青銅門,不知道怎麼開。」冉雲道。

    「哦,也沒有別的機關?」姜彌問道。

    「不知道的,反正我沒找到。」冉雲說。

    「那你怎麼會知道在山外,一抹那禿鷲的脖子,就能打開這秘道呢?」姜彌問。

    「我不知道那是機關,我只知道見了禿鷲的雕像就抹脖子。」冉雲道。

    「為什麼呢?」姜彌問。

    「爹說禿鷲代表西域,見了就抹脖子就對了,我從小練刀槍的雕塑也是禿鷲。」冉雲道。

    「哼」姜彌輕哼一聲,又道:「知道了,好孩子,睡吧,睡吧」說罷緩緩收了三根銀針。

    冉雲聽話地緩緩閉上了大睜着的眼,竟然馬上打起了呼嚕來,和尚見狀連忙將一直捏着的挑在麥草尖的麻沸膏又塗在了冉雲人中,竟立馬又止住了呼嚕。

    「行了,這不就知道了。就這麼幾句話,你們竟折騰了大半年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姜彌冷哼道。

    「姜師到底是出手不凡,我等拍馬都趕不上,就是拍八匹馬都趕不上。」和尚一作揖拍馬道。

    「哼」姜彌又哼了一聲,不過這聲哼聽起來很快樂。

    「也就是說定西王守着的東西其實是在他們的這神山里。」姜彌又道。

    「是,我們還以為是在那秋槐別院的地下,還布了大半年的局。」和尚道。

    「布的是個狗屁,我都聽說了,鬧鬼,虧你們想的出來,定西王能信這個」姜彌冷笑出聲。

    「那再沒有辦法讓那院子空置了呀」和尚委屈道。

    「無所謂了,空置了大半年,你們也挖了大半年,還不是白白幫冉征老賊挖了個地窖。」姜彌嘲笑道。

    「哎!」和尚嘆口氣,又道:「只怪公主,沒聽得真切。只聽到這孩子跟他父親對話的隻言片語,這孩子給他父親說那地底下有個青銅門,這一句是公主明明白白的聽到的,然後他們父子倆又小聲說着什麼,這孩子最後又來一句那當然了,還在那槐樹下!」

    「所以,你們以為是那秋槐別院的地底下,有個青銅門,畢竟那院子裏滿是槐樹。」姜彌笑道。

    「是啊,若不是姜大師出手,我等還不知道要白費勁到什麼時候。」和尚再次一作揖道。

    「哼」姜彌又高興地一哼。

    「也怪國師當年留下的隻言片語實在是太少了。」和尚道。

    「冉征、守着、南啟命脈、地底下、銅門。」就這十三個字,太難找了。

    「國師當年那麼重的傷,是用全身功力強憋着一口氣回來的,能說這十三個字,已經太不容易了。」姜彌道。

    「難怪一說完立馬就氣絕了,馬真就在旁邊,連他都一點辦法也沒有。」和尚道。

    「行了,我已知曉了,我趕緊回去給宗主復命,你好自為之。」姜彌道。

    「實在不行就從那神山後打個洞,看看青銅門裏面是什麼。」和尚道。

    「你是老鼠轉世嗎?不打洞你不舒服?」姜彌急眼了。

    「你也說了那是南啟人的神山,山上的樹都不讓砍,這臨澤城裏城外有幾萬大軍你知道嗎?你挖人家神山?就算你能一直偷着挖不被發現,你怎麼知道那只是一扇銅門,而不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銅屋子?你再讓你白挖個一年半載?你要是真沒事幹,能不能滾到秋槐別院跟那李婆娘一起給冉征挖地窖去?」姜彌一頓猛噴唾沫星子,和尚連屁都沒放一個。

    「也真不知道我王當年看上你啥了,竟把公主許給了你。」姜彌啐了一口,獨自向外走去。

    「老東西,待我大業完成,不把你的嘴縫到你屁眼子上你問我來。」和尚看着姜彌消失在台階上,恨恨地低聲道,然後抱起小王爺,也走上了台階。

    辰遠躺着沒有動,聽到「咔」的一聲,知道人都已經出去了,這密室又剩下了自己,才緩緩起身,摘乾淨身上的麥草。輕快地躍上台階,貼在那佛像背後靜靜地聽着,他得等王妃來,接走了小王爺,禿驢起身相送屋裏沒人時再出去。

    故而此刻辰遠有一點閒暇的時間,索性坐在洞口最上一層台階上,好好梳理一下剛才得到的信息:小王爺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了雙峰山土地廟後的秘密空間,裏面有一扇青銅大門,而他的父親定西王冉征是在守護着這扇青銅大門的,裏面竟然是關於王朝命脈的東西。這禿驢,王妃,還有姜彌以及魅皖宗這一夥西域人定然是想找到這東西,並且毀了它。畢竟他們就是被南啟滅國的,甚至就是被冉征滅國的。早年間一戰,西域六國被南啟滅掉四國,四國里又有三國是冉征滅掉的。這夥人巴不得毀了南啟,毀了冉征。可這王妃是怎麼回事?她是哪一國的公主?王爺難道不知道?他那麼痛恨異族人,連城門都立着「異族過橋即死」,就算是西域正經的生意人都只能隔着護城河跟這城裏做生意。他怎麼會取一個異國的公主?還跟她生了兩個兒子?

    青銅門,小半座山那麼大。誰有這手段?又是什麼時候建造的?王朝的命脈,能是什麼?連開啟秘密空間的機關都那麼神奇,竟然是用刀在一個銅像上抹一下就能開啟,這是什麼手段?什麼原理?簡直匪夷所思。總之這臨澤城,這王府,有太多的秘密

    想想這些,都讓辰遠頭疼,同時又讓辰遠的心口到小腹這一路持續的痒痒。辰遠還在琢磨,只聽得外面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那就辛苦大師了。」

    是的,王妃已經到了,來接小王爺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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