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今天一如既往的婉約,一身得體的衣服看起來清新脫俗,宛如山谷中一朵向陽而開的小花。
與修士相比,馮氏的相貌只是中人之姿,但卻是呂長天心中最可愛的那一個。
一壺清茶被擺了上來,之後是各種小點心,每一種都是呂長天喜歡的。
看到這些點心,呂長天笑了起來:「難為你還記得。」
「你的事,我每一件都記在心裏。」馮氏笑着說道。
看着笑靨如花的馮氏,呂長天有點恍惚,過去的馮氏與現在的馮氏重合,讓他一時間有點朦朧。
他們小時候的關係不錯,兩方長輩也約了婚約,那個時候的馮氏也是開心的。
但從某一天起,馮氏忽然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先是鬱鬱寡歡,然後忽然開始刻苦的尋求修行的方法,這幾年更是不斷的尋求各種方法,但終究無濟於事。
不知何時開始,她慢慢變的陌生起來,臉上一直帶着面具一般的笑容,讓人看不透她的真心。
性子也從之前的活潑變的有點陰鬱,好在最近有所緩解,應該是與玩《煉器風雲錄》有關。
就憑這一點,呂長天就感覺方外此人功德無量。
身為煉器閣內門弟子,他知道方外有魔門老魔的嫌疑,但因為對方幫助了馮氏,他決定若是對方被緝捕,自己一定出面幫忙說話。
看着呂長天現在表情,馮氏大概猜到了對方在想什麼。
輕輕晃動着呂長天的袖子,她笑着說道:「你還記得我叔父麼?就是那個有點瘦,經常看着遠方青山的那一個。」
「記得,我記得他當時都半步金丹了,後來突然不見了。他怎麼了?」
「他實在受不了自己的心魔,自斬修為,跑到輪迴台苦修去了。」
輪迴台是一個頗為奇妙的地方。
想進輪迴台,就請先自斬一個大境界的修為,這才可以獲得進入其中的機會。
而進入之後,則可以提出自己的一個問題,輪迴台會給出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答案。
這個答案無法被透露出去,也不能用任何方式被其他人知曉,所有想要讓其他人知道問題和答案的舉措都會被消弭。
獲得答案後,提問者便需要在輪迴台中苦修,苦修的內容和年份則由問題決定。
待苦修完畢後,他才可以從其中出來。而除了輪迴台允許透露的內容外,其他關鍵信息什麼都吐不出。
因為只能獲得自身的解答,但之後又有大量的苦修,所以輪迴台成為被心魔纏身的修士最後的去路。
知曉叔父的下落後,呂長天一時間有點揪心,但很快就明白馮氏這麼說的用意。
結合她之前突變的性格,他下意識的握住馮氏的手,擔憂的說道:「他娶了凡人麼?」
「是。」馮氏輕輕點了點頭,「他和我叔母感情甚好,雖然比不上你我,但也是難得的佳偶了。」
「誒?等等,這裏我有個問題,你喜歡我?」
馮氏斜了呂長天一眼:「別說話,聽我說。叔母走後,他一直沒能走出來,曾經的感情化為心魔,讓他無法脫身。不過如果只是折磨還好,他還能挺過去。但忽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想起曾經的愛侶時,回想起來的不是曾經的甜蜜,而是怨恨。」
聽到這裏,呂長天的寒毛都立起來了。
而馮氏則低着頭,苦笑着說道:「心魔的恐怖,你比我更清楚。據說那一天,他呆呆的坐了很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有怨恨伴侶的這一天。」
呂長天默然了。
心魔並不簡單,那已經不是一種情緒,而是疾病了。
幾乎無藥可醫的疾病。
想要治病,最直接的方法是提升一個大境界。
但被心魔纏繞的時候,幾乎無法有寸進,每天都苦不堪言,怎麼可能突破。
他雖然沒有心魔,但也大概知曉一些情況,知道馮氏並沒有誇張。
知道呂長天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馮氏輕輕笑了笑,然後說道:「那一天,他跟我們辭行,去了輪迴台,至今沒有回來。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修士,而我沒有資質。」
怔怔的看着遠方,馮氏忽然咬着牙說道:「但我不認命!」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到死都要在一起的那種!我也要成為修士,我要站在你身邊。所以,我不斷的尋找讓自己鍊氣的方法,但我就是辦不到。我辦不到啊!」
馮氏的手死死的攥緊,右手手心被捏發白,但她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依然死死的握着。
之後,她捂住臉,長久的情緒終於迸發,忍不住哭了起來。
輕輕拍着馮氏的肩膀,呂長天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情緒緩和後,馮氏拿帕子擦去眼淚,繼續說道:「所以我決定了,我不希望你恨我,哪怕一天都不行。退婚是我們最後的體面。」
「可是」
「別說話。」
打斷了呂長天的話,馮氏看着對方,眼睛裏有清瑩的淚光在閃動。
「婚是一定要退的,但我依然喜歡你,喜歡的無法自拔的那種。之後,我會去雲遊四方,尋找鍊氣的方法。你不用來找我,只知道我還一直活着就行,並且成功鍊氣了。沒能來找你,是因為我自顧不暇,等你金丹大成後,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看着已經下定決心的馮氏,呂長天苦笑着說道:「這就是你規避成為我心魔的方法麼?」
「嗯,我請教過,這個法子可行。」
「可是」
「沒有可是,我的性格你是了解的,一旦做了決定,那麼誰都改不了。就這樣,我去收拾行李了。」
看着馮氏急匆匆的離開,呂長天變的更沉默了。
剛剛的談話,讓他確認了彼此的心意,但也迎來了無可挽回的結局。
確實,馮氏的性格他最了解。
一旦做出決定,那麼她必然會貫徹到底。
這是馮氏最吸引他的地方,但也成為他們必須分開的契機。
但是,他還有一個法子。
只要他自斬修為,壞了自己的根基,那麼他也是凡人,照樣可以相處。
但這麼做的話,馮氏又不會原諒他。
因為馮氏知道自己對煉器的喜愛,她不會原諒輕易放棄的自己。
長嘆一聲,呂長天茫然了。
抬頭看着遠方的青山,他感覺自己似乎理解了那位叔父的感情,並讓他在心境上從少年變成了男人。
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嘆息了一聲,心中空落落的。
忽然,他看到馮氏忽然急匆匆的跑了回來。
對方空着手,沒有帶行李和退婚書,靠近自己後便用力撲了過來,栽進他的懷中。
感受着久違的溫暖,呂長天知道,這是對方最後的道別了。
「馮氏不對,是馮蕙,路上當心。」
「當什麼心啊,現在是當心的時候麼!」馮氏用力吼道。
「誒?」
「結婚!洞房!現在!立刻!馬上!」
「誒誒!」
「我鍊氣了!」
「誒誒誒誒!」
抱着馮氏,呂長天腦子都是空白的。
我不會在做夢吧?
幸福來的太突然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