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風塵 第237章 過去

    普通人的善良是有一根線的，一旦過了那根線之後，他們自身就承擔不起了，因為他們自己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夏裴知的奶奶生病之後，其實他也曾經感受過善意的。

    他的街坊鄰居們也曾經給他捐贈過一些錢財的，不僅僅是他奶奶，周身的人有個什麼不舒服的，大家的善意還是很多的。

    只不過，善良是買不到物質的，善良只能停留在某一個還能承擔得起的點，一旦過了那一個點之後，病情沒法好轉，或者肉眼可見的，你知道沒有希望了，沒有人能再把自己的生活搭進去。

    所以只能選擇收手，只能選擇冷眼旁觀。

    你看到的是冷漠，可能他們自己內心裏也不好受，但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

    這個世界有很多病，有治不好的絕症，有找不到病因的疑難雜症。

    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病是窮病。

    夏裴知的奶奶生病的那段時間，其實是夏裴知內心裏最複雜。

    他明白所有人的選擇，但卻又始終不甘心。

    不甘心為什麼沒有人願意陪着他一起冒險，可是這個世界沒有人有義務跟着你一起冒險。

    夏裴知可以承諾，不管多少錢，他都一定會還的，可是別人憑什麼要相信你的承諾。

    一個人哪怕收入穩定，他的承諾都不一定信得過，更何況是當時的夏裴知，他那個時候已經一無所有了。

    在醫院的那段時間，他極度的不安和絕望，又帶着深深的不甘，他希望有一個人能幫幫他，能相信他。

    夏裴知似乎沉思了那麼會，然後動了動身子，他轉向周然冉，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然後抬手輕捧上她的臉。

    視線相對的時候，他開了口，語氣很認真，「然冉，我想跟你說說顧欣暖。」

    周然冉看着夏裴知，沒說話，但眼眸之中是默認。

    夏裴知看着周然冉，指腹輕撫過她的眼角，嘆了口氣，然後才開口。

    「顧欣暖雖然是單親家庭，但她爸爸對她很好，特別疼她，那個時候她爸爸跑長途貨車，其實收入還算不錯。」

    「顧欣暖喜歡跳舞，所以他也捨得花錢，真的送她去學。」

    「他要努力賺錢，要時常在路上跑着，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照顧她，顧欣暖從小就跟我一塊兒在我們家裏吃飯，他爸爸每個月都會給我奶奶一些錢。」

    「我奶奶跟我說過，幫着街坊鄰居照顧一下小孩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照顧我一個也是照顧，多照顧一個也不會費多大的事，只不過是多雙筷子而已。」

    「道理是這樣，但是我奶奶還是把錢收下了，她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覺得她口是心非也好，又或者覺得她現實也罷，對她來說別人的評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真的能夠存下來一些錢，她想着能讓我過得好一點，能讓我的學業更加往上一些。」

    其實夏裴知沒有辦法去追究為什麼他從一出生就跟自己的奶奶生活在一起，現實就是這樣，他從小就跟他奶奶相依為命。

    他奶奶是一個婦人家，確實沒有辦法能夠有很好的收入，能讓他們吃飽喝足已經是用盡了最大的努力。

    如果想要夏裴知更有出息，想要讓他走出這地方，她必然要做出更大的努力。

    「我在醫院最困難絕望的時候，是她父親拿出了全部的積蓄給我，還幫我借了許多錢，他甚至把顧欣暖的舞蹈課也停了，而且他特別努力的比以前更加加倍努力的跑車，這才湊夠了我奶奶的手術。」

    夏裴知說話的時候氣息很低，眼睛有些紅，他深吸了好大一口氣，再次抬眸看周然冉的眼睛，笑了笑，笑得有些悲涼。

    「不過我的運氣不是特別好，好不容易湊夠了錢，但我奶奶的手術並沒有真的讓她能夠留下來。」

    「顧欣暖的父親也出了車禍，傷的很重，好像就在短短的時間了，天就塌了下來，一塌再塌。」

    「其實我一直覺得我是有責任的，所以我不能因我奶奶死了，我就不管別人，我要讓顧欣暖能夠繼續追尋她的夢想，我要讓她父親能夠得到最好的救治。」

    夏裴知是一個很堅持的人，他想要做的事情，他就會努力做到，甚至，他比顧欣暖更堅持。

    顧欣暖想過放棄的，顧欣暖比他更早崩潰，奶奶之前手術的錢還沒有還清，現在顧欣暖父親的醫藥費用又要很多很多，他們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其實真的無能為力。

    特別是，顧欣暖在很多次看到夏裴知為了錢一身傷回來的時候，她真的就崩潰了。

    所以，夏裴知其實能夠理解，理解顧欣暖在她父親過世之後，第一時間就選擇了離開。

    她可能只是比夏裴知更早的看清這個世界，她更明白，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不能繼續在這樣的地方沉淪下去。

    她應該繼續她的夢想，她應該要成功，應該手握更多的地位和物質，才能避免所有不受控的事情。

    她怕了，怕再重蹈覆轍，怕等到很多年以後，依然還要過這種連自己最親的人也救不了的窘迫生活。

    他們從小在一塊生活，情竇初開的時候也在一塊，所以會喜歡彼此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們又在一起經歷過很困難絕望的時候，所以相依為命的感覺也會讓所謂的愛情變得更加濃烈。

    可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只有愛，還有他們之間的牽絆和責任，哪怕除去了愛情，也是扯不清楚的。

    夏裴知從來不覺得顧欣暖跟他分手了，離開了他，他跟顧欣暖之間就兩清了。

    所以，即使到了現在，他也沒有辦法真的完全對顧欣暖做到見死不救。

    一個人一旦背負了過多的東西，愛情就變得不值錢了，夏裴知的心是不值錢的，對周然冉來說並不值錢，因為裏面需要承載的東西太多，愛情可能已經很破碎又稀少了。

    可夏裴知能給她的只有這些了，如果他心裏還有愛的部分，已經全部給周然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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