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突然下起了雨,夏熙沒看天氣預報,出門沒帶傘,掏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
陸明霽:「我送你回去。」
夏熙抬眼,他的臉上已看不出失意,跟平常一樣,溫潤親和又可靠。她瞥了眼桌上兩隻空酒杯:「你喝酒了。」
「叫了代駕,先送你。」陸明霽從服務生手裏接過兩人的外套,把夏熙的外套遞給她,「時間還早,我晚點回去不礙事。」
夏熙不再推辭,把手機裝進包里,穿上外套,跟陸明霽一起往外走。
觀光電梯一層一層往下,流光在兩人的臉上不停變換,誰也沒有開口講話。
縱然聊開了,一時半刻也很難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夏熙知道,陸明霽只是看起來像沒事人,內心不會像表面上這麼無所謂。他是考慮到她,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才表現得這般平靜。
剩下的只能交給時間。
地下停車場,代駕已經到了,陸明霽拉開後排車門,座位上放了一束花,黃燦燦的玫瑰,裹在乳白的硫酸紙里,在幽暗的角落綻放到極致。
夏熙愣了一下,看向陸明霽。
「有備無患。」陸明霽笑着調侃,「萬一你答應了,沒有花不像樣。」
說着,他彎腰把那束花拿出來,環視附近,沒找到垃圾桶,於是把花塞給夏熙:「要不就拿着吧。當個裝飾品帶回去擺幾天,沒別的意義。」
「謝謝。」
夏熙伸手抱住花,身子微弓坐進車裏,柔軟的花瓣輕輕掃過下頜,馥郁芳香縈繞在鼻尖。
陸明霽隨後上車。
夏熙跟代駕報上了徐衍風家的地址。
雨珠拍打着窗玻璃,聲響雜亂無章,夏熙盯着模糊一片的車窗,街邊霓虹投映在上面,暈染成一團,雨勢好像比剛才大了許多。
車開得不快,半個多小時才到。
陸明霽拿了傘,要下車送夏熙進去,被她出口阻止:「沒幾步路,你就別下來了。」
話音落地,她推開車門,一手抱花,另一隻手遮在頭頂,小跑着踏上台階,站在廊檐下,回身朝車裏的人揮了揮手,走進去。
陸明霽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過了幾秒,才對代駕說:「走吧。」
夏熙沒把徐衍風的住處當成可以來去自如的家,家裏有人的情況下,進門前,她習慣性撳門鈴,等待響應。如果沒人開門,她再開鎖進去。
徐衍風坐在客廳的下沉式區域裏看書,聽見門鈴響,心中倏地騰起一股無名火。她在門鎖上錄入了指紋,分明可以自己進來。
沒見過進自己家還按門鈴的。
子衡跑去開門,笑臉相迎:「媽媽,你回來了!」
徐衍風:「」
千算萬算,漏算了子衡這個小叛徒。
夏熙反手關門,蹬掉腳上的鞋,摸摸兒子的腦袋:「怎麼就你?」
「悠悠在房間裏玩瘋了。」
「我是說」怎麼不見徐衍風。
她話說一半,子衡就明了,拉着她的手,指了一個方向,小聲通風報信:「在那兒看書。晚飯沒吃幾口,生悶氣呢。」
夏熙這才注意到徐衍風的身影。下沉式休閒區由幾組弧形沙發組成,中間圍着大理石圓幾,地勢略低,男人穿着黑色襯衫和西褲,交疊着腿靠坐在黑色真皮沙發里,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不細看難以發現。
「他為什麼生悶氣?」夏熙壓低了聲音問。
子衡聳肩,隨口亂說:「可能菜不合胃口吧。」
夏熙不太信:「這樣?」
子衡小手摸了下被夏熙拿在手裏的鮮花:「媽媽,這是陸叔叔送你的花嗎?」
徐衍風定在書上的目光微閃,用餘光斜乜着看過去,一抹亮眼的黃色佔據他的視線——不是亮眼,是刺眼。
「啪」的一聲,徐衍風合上書,扔到黑色大理石圓几上,上了幾級台階,緩步走到夏熙面前,目光在她身前的黃色玫瑰花上停頓幾秒,陰陽怪氣地說:「捨得回來了?」
夏熙不知道回答什麼,拍拍子衡的肩:「回房間休息吧。今晚是跟我睡還是自己睡?」
悠悠都自己睡一個房間,子衡當然不能被她比下去,舉起一隻手:「我自己睡!」
子衡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自己的房間,關好門。
客廳里就剩下兩個人,對立而站。徐衍風不滿夏熙對他的無視,眉心擰起,深黑的瞳仁好似旋渦,鎖着她:「夏熙,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
夏熙今天有點累,不想跟他辯論:「聽見了。嗯,捨得回來了,然後呢,您還有何指教?」
論陰陽怪氣,誰也比不過她。徐衍風一會兒看她的臉,一會兒看那束礙眼的玫瑰花,憋出了一句:「你這花什麼意思?」
夏熙臉上寫了個問號,心平氣和地問:「我有必要事事向你匯報嗎?」
「是沒必要。」徐衍風點了下頭,「我怕你影響到孩子。」
「我影響他什麼了?」夏熙不急着回房,靠在旁邊的木柜上,手肘搭在櫃面上,認真請教他,「來,你把話說清楚,我影響他什麼了?」
徐衍風端着正經的表情,慢條斯理地胡扯:「你會讓他以為你要組建新的家庭,會讓他沒安全感,會影響他的心情,從而影響學習。」
「你說的是」夏熙咽了口口水,努力把「屁話」兩個字咽下去,換成了相對溫和一點的言辭,「是中文嗎?」
為什麼每個字她都能聽懂,連起來就是毫無邏輯的廢話?
夏熙深吸一口氣,還是覺得他不太正常:「徐衍風,你今天吃錯藥了嗎?」
她抬腳回房,徐衍風還沒問到關鍵的問題,不肯放她走,倒退幾步擋住她:「陸明霽送你花,他在追你?」
夏熙險些撞到他身上,來了個急剎車,那束黃色的玫瑰花就擠壓在兩人之間。
意識到離他太近,夏熙往後挪了一步,眯起眼睛,滿腹狐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今晚和陸明霽一起?」
徐衍風插兜,氣定神閒道:「不是我打聽你的去向,是兒子說的。」
夏熙眨了下眼,她確實跟子衡打過一通電話,跟他說今晚會晚點回去,要跟他陸叔叔談點事。她不知道子衡是怎麼跟徐衍風說的,他才變得這麼奇奇怪怪。
她還是那個意思:「好像跟你沒關係。」
徐衍風從她的態度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語氣篤定:「看來他確實在追你。」心裏煩躁得不行,找不到出口,他突然站到了甲方的立場,「你們博雅就是這麼做事的?合伙人之間談戀愛合適嗎?」
他知道先前夏熙稱陸明霽是她男朋友是假的,一開始他差點被糊弄了,後來就看出了端倪。但是,陸明霽惦記夏熙是真的。
如果陸明霽付出行動,鉚足了勁去追,結果未可知。
他必須搞清楚他們進展到哪一步了。
夏熙接受了陸明霽送的花,還是玫瑰花!難道她答應了?
「怎麼扯到博雅了?」夏熙出聲,打斷了徐衍風一連串的聯想,「你要是擔心會影響到徐氏的項目,大可不必,我工作上很專業,徐總,我不會拿事業當遊戲。」
徐衍風盯着她,她說的每個字都在腦子裏拆開了過一遍:「什麼意思,你們在談?」
夏熙不置可否,還惦記着他之前的質疑,問道:「合伙人之間談戀愛怎麼就不合適了?」
兩人都沒發現對方的關注點岔了,越聊越偏,氣氛也逐漸激烈,瀰漫着火藥味。
「行,真行。」徐衍風冷冷地說,「還問我合伙人談戀愛怎麼不合適。最好是能談一輩子,否則鬧掰了,公司雞飛狗跳,別想正常運轉!」
夏熙:「???」
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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