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魔。想做狗,怎奈人家根本不在乎狗的性命。」
縛日羅抬頭,猩紅的眼睛向聲音傳來之處看去,只見樵夫聖人遠遠向他走來,四周是毀滅咸城的熊熊烈火,這位天師踩着岩漿從大火中走出,背後的天空是一道道拖着長長火尾的羅浮天碎片。
樵夫聖人很快便來到他的前方,沉聲道:「縛日羅,你我簽訂土伯之約時,你對我說,要滅太皇天的並非是你,而是另有其人。我當時沒有告訴你,覆巢之下無完卵,太皇天覆滅,你以為魔族便能存活下來?」
縛日羅惡狠狠的盯着他,嘶聲道:「噬嗑城距離撞擊地點最遠,防禦力最強,城中的魔族可以躲過這次撞擊。我魔族不會因此滅亡!」
樵夫聖人憐憫的看着他,道:「噬嗑城之外呢?」
縛日羅呼呼喘着粗氣。
噬嗑城能夠保全的魔族百不足一,其他魔族必然都將死在天地大碰撞之中,絕無倖免的道理!
「兩萬年前,赤溪帶着異星一路逃避追殺,來到羅浮天,赤溪與赤明余族的神人的到來,讓羅浮天變得不能生存,所以你們不得不向太皇天下手。」
樵夫聖人輕聲道:「那麼,是誰將赤溪和那些異星逼到羅浮天的?為何恰恰是羅浮天?你難道沒有想過緣由?其實你心裏很明白,赤明時代的敵人到底是誰,只是你不敢那樣想,你依舊心存一點幻想。現在,該是你從幻想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了。」
縛日羅哈哈大笑,厲聲道:「他們的確是暗算了赤明余族也暗算了我魔族,逼迫我魔族不得不與太皇天開戰,但是你呢?你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是你打造了那些血祭祭壇!樓雲曲正是用這些祭壇將羅浮天血祭!你為何能夠逃脫?其實,你是一直在等待天庭的人前來,借他們的手血祭羅浮,將我逼到你的陣營中去!我不是傻子!」
樵夫聖人看着他,不緊不慢道:「你的確不是傻子,我的確也有借天庭之手將你逼到我的陣營的打算。不過你倘若以為我不建造祭壇,天庭便不會血祭羅浮,那就太單純了。」
縛日羅沉默不語。
樵夫聖人繼續道:「無論我是否建造祭壇,天庭都會血祭羅浮。毀掉了你們魔族的祖地羅浮天,用羅浮天來撞擊太皇天,太皇天便會也陷入死亡枯寂,沒有生靈能夠在這裏生存。魔族為了求生存繁衍,必然會被逼到延康。天庭便可以借你們魔族之手來剷平延康,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縛日羅頹然,澀聲道:「當初你我定下土伯之約時,你便料到會有今日了吧?你為何不說?」
「在今天之前,我們是敵人,我為何要說?」
樵夫聖人伸出一隻手掌,沉聲道:「在此刻之後,我們是敵是友?」
縛日羅看着這隻手掌有些遲疑,過了片刻,兩隻手掌重重的握在一起。
斜斜墜落的羅浮天,終於與太皇天相撞。
靈能對遷橋旁邊,秦牧怔怔的看着羅浮天從天而降,看着離城這座久經戰火洗禮的神城被羅浮天壓成齏粉,蜂擁而來的太皇天神通者正在瘋狂的擠向靈能對遷橋,連他也被擠得站不穩身形。
相互踐踏的人們此刻沒有了戰友的情誼,都在這一刻試圖逃命。
「牧兒!」
村長、司婆婆等人逼開眾人向這邊擠來,秦牧在涌動的人群中轉頭看了看他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真的。」
羅浮天墜落之地,大地像是被重物砸中的琉璃境,成片成片的土地龜裂,飛起。
土地裂開之處湧出了赤紅的岩漿。
這幅場面給人的感覺是大地竟然如此柔軟,如此的脆弱,像是波浪一樣被掀飛在空中,涌動着向四面八方波動。
那是高達千百里的泥土與山石形成的牆,或許更應該說是混合着岩漿與火焰的波浪,甚至連高達萬仞的山峰也變成了波浪中的一個不起眼的水花。
碰撞產生的颶風正在席捲,毀滅一切,閃電變成了最狂暴的雨,隨着風一起吹向四周,以極快的速度湧向太皇天的所有地方。
火焰形成的蘑菇雲正在向天上升起,很快衝擊到國師和延康的神通者辛辛苦苦打造的太陽附近,那兩顆太陽像是紙紮的一般,在衝擊中四分五裂。
「牧兒,走啊!」
村長他們高聲叫道:「快點進入對遷橋,這種情形,你活不下來的!」
秦牧呆呆的看着這一幕,司婆婆撞開眾人衝過來,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說便向對遷橋中衝去,對遷橋上到處都是人,所有人都在瘋狂的往上爬,人擠人人踩人。
秦牧被司婆婆拉着,踉踉蹌蹌向上攀登,他回頭,目光有些迷茫。他看到一尊尊神魔正在天地大碰撞的四周,竭盡所能的抵擋這股滅世的衝擊,試圖為這裏的人們爭取逃生的機會。
太皇天和懸空界的神魔在明亮無比的光芒中支離破碎,光芒灼燒神祇的肉身,將他們點燃,將他們蒸發,將他們化作烏有!
即便是神魔,在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前也是如此微不足道。
他看不到另一邊魔族的情況,羅浮天遮擋住他的視線,但是想來在另一邊也同樣有一批魔神正在怒吼,正在拼命,試圖擋住天地碰撞的衝擊波為族人求一線生機。
他們明知道自己即便是魔神也無力抵抗,但為了族人他們甘願拼死一搏。
「我沒事,我沒事……」秦牧喃喃道。
太皇天完了,來不及撤走的人們也完了,與他們爭鬥了兩萬年之久的魔族,只怕也完了。
這時,他看到了初祖人皇,這個兩萬年前的生死存亡的戰鬥中逃跑的男人,此刻從天而降,落在兩個世界碰撞之地的前方。
初祖在對抗兩個世界碰撞相互毀滅的能量,為靈能對遷橋拖延時間,他的功法是天地心聖訣,印法是天地印法。
他站在毀天滅地的地水風火洪流中,恍惚間竟似回到了兩萬年前那場戰役之中,自己恍惚中似乎成為了兩萬年前的那個自己。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逃。
他的功法,他的印法,就是為了應對這幅場面,就是要為崩壞的天地立心,就是要為黎民百姓立命!
秦牧遠遠看着那個男人,他第一看到初祖神采飛揚又如此認真的樣子。
初祖的天地印法正是為了應對天傾地覆的場面,天地印法擋住了涌動的地水風火,為正在沖向靈能對遷橋的人們爭取來逃命的時間。
突然,靈能對遷橋劇烈震動,祭壇表面的符文噼里啪啦炸開,各種神金神料打造的部件開始崩斷,祭壇內部傳來陣陣斷裂聲。
秦牧臉色劇變,厲聲喝道:「橋要塌了,所有人不要進去,快退出來,橋要塌了!」
他的聲音很大,響徹四周,但即便如此,人們還是瘋狂向靈能對遷橋中衝去。
就在此時,靈能對遷橋突然崩塌,衝上天空的光芒在剎那間消失,無數半邊身體從空中掉落下來。天空中的那顆異星已經有大部分進入延康,剩下的一點星辰像是一口碗被封閉的空間在霎時間切了下來,斷處平整無比。
被切下來的殘星從天空中墜落下來,很快越來越大,即將砸入太皇天!
秦牧心中一片冰涼,天空中許許多多隻剩下半邊身子的神通者像是雨點一般砸在破碎的靈能對遷橋四周,那是不曾傳送到延康的人,在空間閉合的一剎那被切成兩半,他們一半身體留在太皇天,一半身體留在了延康。
「怎麼辦?」
有人哭出聲來,像是無助的孩子,聲嘶力竭:「怎麼辦?沒有了橋,我們要死在這裏了!」
天崩地裂,隕石如雨,地水風火還在涌動,猛烈至極,一幅末日景象。
初祖人皇依舊擋在那裏,一印又一印的天地印法施展出來,獨力對抗毀天滅地的衝擊,這位開皇時代的皇子已經被累得吐血,胸前衣襟血跡斑斑。靈能對遷橋四周的神通者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全靠他擋住了正面而來的衝擊波。
然而照這樣下去,初祖人皇遲早會被累死。
突然,龐鈺真神飛上前去,厲聲道:「都隨我來!」
他來到初祖人皇身邊,與初祖聯手對抗衝擊,高聲道:「留住我太皇天的根苗!」
桑葉尊神等人呆了呆,隨即紛紛衝上前去,環繞在他們周圍,拼命與毀滅中的天地對抗,村長、屠夫、啞巴等人也在其中,馬如來也率領眾僧,加入其中。
道門的老道士,玉京的老仙人,延康的將軍,國公,紛紛上前,拼了性命抵擋,護住太皇天和延康的神通者。
一個提着箱子的少年走出人群,向諸神走去,瘸子臉色劇變,叫道:「星犴,你這時候對我們下手,老子偷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墳!」
那少年一言不發,放下箱子,腰間一條真龍腰帶飛出,星犴身現魔神之軀,與眾人聯手抵擋衝擊。
秦牧高聲道:「所有還活着的人,隨我來!」
他向前走去,其他神通者跟着他,踉蹌前行,秦牧來到初祖身邊,拼命施展神通,對抗衝擊。其他數以萬計的神通者胸腔中一股股熱血涌動,各自施展神通,化作一面面大盾,拼命抵抗。
「是氣所磅礴!」
毀天滅地的衝擊之中,只聽豪邁奔放的粗獷歌聲傳來:「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那是屠夫,豪俠放任,哪怕是生死關頭,依舊擋不住他的風采。
秦牧胸腔中豪氣涌動,一吐便是激盪飛揚:「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
屠夫哈哈大笑,長吟收尾:「道義為之根——」注1
瞎子以龍拓神槍對抗衝擊,冷哼一聲:「騷情……」
注1:詩詞摘自文天祥的正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