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即便再長,也總歸會天亮。
當黎明來臨的時候,黑夜裏發生的那些故事也就變成了故事。
昨夜發生的故事,到了天亮的時候,很多人便知道了,一場刺殺,無疾而終,那位所處於事件最中心的年輕武夫消失在了黑夜裏,左衛發了半夜的瘋,後半夜又變得如此沉默,快天亮的時候,人們知道了一個消息,那位當初隨着皇帝陛下打天下的淮南侯死了。
對於淮南侯,神都的大人物們知道許多,知曉這位當初跟着皇帝陛下的武夫功勳卓著,也知道他因為舊事淡出朝野十幾年,幾乎所有人都要將其忘記之時,他卻死了。
其中的聯繫,誰都能想明白一些。
不過所有人都好奇的事情,還是陳朝去了什麼地方。
那一夜之後,陳朝便不見了蹤影。
「身處事件中心,又無法掙脫,更無法決定自己的未來,在此刻消失倒是極好的選擇,離開神都,離開大梁,也不必讓陛下為難。」
每年春日,宰輔大人便會收到白鹿州送來極好的春茶,也會邀請好友太史令在府上煮茶閒聊,如今又到了喝茶的時候,正好這神都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也就把話題放在了這上面。
太史令看着眼前茶水冒起的白霧,感慨道:「他有如此身份,陛下還能容他如此久,陛下這心胸,的確並非常人。」
對於皇帝陛下,滿朝文臣可以說是又愛又恨,太史令
作為史官,皇帝陛下的一言一行都要記錄在冊,自然會顯得客觀許多。
宰輔大人端起茶碗,吹了口熱氣,說道:「淮南侯等人,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老臣,所以不管陛下怎麼想,他們都不願意看到江山重新交還給先太子一脈,所以那夜的那場刺殺,一定會發生,不過他們小瞧了那個年輕人,沒能做成那件事。」
太史令問道:「陛下如何想?」
宰輔大人反問道:「你每日都在寫陛下,為何看不透陛下?」
太史令猶豫片刻,還是搖頭道:「帝心深沉,我的確看不透。」
宰輔大人想了想,說道:「陛下如何想,我的確也不知道,但很顯然像是淮南侯這樣的人,他們只會相信陛下其實想要殺了那個年輕人,所以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
太史令喝了口熱茶,有些好奇道:「那陛下到底會怎麼做?」
宰輔大人感慨道:「陛下以武功登基,本身又是一位極為強大的武夫,但心思依舊縝密,帝王心術一點不弱於歷代先帝,這麼久以來都沒有動作,不管是覺得後悔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真的欣賞,亦或是想要藉此來將他身後的那些破落戶都找出來,所以暫時不殺,現在都不是很重要了。」
「如今是很多人要逼着陛下做選擇,逼着陛下在極短的時間裏做出選擇。」
宰輔大人看着太史令說道:「有句話我一直覺得說得不對。」
太史令問道:「什
麼話?」
「他們說,在神都,陛下想殺誰,誰還能活着?我倒是一直覺得,有些人殺與不殺,什麼時候殺,不是陛下能夠決斷的。」
宰輔大人端着茶碗,微笑道:「距離陛下舉行宴會的時日不長了,想來在那場宴會上便會有個結果。」
「我其實也很想藉此看看,陛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時間不會因為缺少了某一個人而停止向前,因為它本就是不屬於任何人的,所以那一夜之後,時間一直安靜地朝着前面走去,那一夜發生的故事沒有人提起,就連揚言要上一封摺子的葉大遠,也不知道因為什麼,而放棄了這個想法。
安靜的幾天過去之後,宴會之前的最後一次朝會,已經召開。
這一次的朝會並不平靜,發生了很多故事。
淮南侯之死的事情被人提了起來,雖然這位侯爺早就淡出朝野的視線,但畢竟是大梁朝為數不多的侯爺,如今死於非命,自然要查清楚。
「淮南侯死於利器,卻又沒有劍氣,應當是刀傷,那一夜左衛副指揮使陳朝也消失了,臣等懷疑,他便是兇手!」
朝會上,幾位武人站了出來,要讓皇帝陛下徹查這件事。
大梁皇帝看着這幾個武官,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陛下,淮南侯對朝廷有過大功,若是身死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管不顧,那豈不讓朝野上下寒心?」
那些武官跪在大殿上,言辭懇切。
他們都
是曾經跟着眼前的皇帝陛下打天下的人,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是很有道理的。
「既然如此,便讓大理寺去查。」
皇帝陛下坐在龍椅上,總算開口,不過說出這句話之後,很多人的臉色都有了些變化。
大理寺卿韓浦是朝中有名的孤臣,他沒有什麼朋友,讓他來查這個案子,倒是誰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大理寺也本就是負責這類事情的,畢竟宋亭是淮南侯。
處理完這件事之後,皇帝陛下或許是覺得有些煩躁了,揮了揮手,便結束了朝會。
散朝之後,朝臣們的心情都有些沉重,本來是想着借着這件事看看陛下的態度,但好似誰也沒有能看出陛下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但明顯所有人都在等之後的那場宴會,所以沒有人說些什麼。
大理寺。
一身官袍的韓浦坐在椅子上,大堂里站着一群大理寺的官員,以及那具早就已經涼透的屍體。
淮南侯宋亭,這位身份顯赫的傢伙,死得有些簡單了。
韓浦神情很凝重,依着他辦案多年的能力,自然能夠很輕易看出來宋亭是死在刀下,而身上殘留的氣息,其實又和那位左衛副指揮使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陳朝在殺他的時候,沒有任何想要掩藏的心思。
到了此刻,想要結案當然很簡單,可韓浦更清楚的是,要是這麼結案,顯然是不行的。
「淮南侯這些日子見過什麼人,都給我好好查一
查。」
「大人,既然已經鎖定了死因,抓捕嫌犯不應當是當前最該做的事情嗎?」大理寺的官員很不理解,看着自家大人,如今這樁事情整個朝野都在看着,顯然應當儘快破案才是。
韓浦有些煩躁,看着眼前的官員說道:「陛下讓大理寺查,說了只查誰殺了淮南侯?」
那官員一怔,「難道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廢話,這位淮南侯都歸隱多少年了,平日裏什麼都不摻和,平白無故死了?前因後果都不查清楚?」
韓浦平靜道:「陛下想要的只是兇手嗎?」
那官員不敢說話,只是低着頭退了出去,沒要多久,整個大理寺便開始忙碌起來,到處都是走動的人影,無數官員進進出出,抱着不知道多少卷宗。
「淮南侯死前幾日曾經宴請過別人,這一點從那小院裏採購的蔬菜瓜果就可以看出來,但是我們卻很難找到那宴請的客人是誰。」
大理寺不愧是大梁朝的三法司之一,辦案效率極為高效,只是短暫半天便查到了很多東西。
不過有些東西卻在這裏斷了。
韓浦皺眉道:「那夜左衛副指揮使住處被毀,那些屍體呢?在什麼地方,找到他們,查出他們的身份。」
做了多年的大理寺卿,韓浦自然有着最敏銳的判斷能力。
「那些屍體被左衛帶走了,如今應該是存放在左衛衙門裏,只是左衛那位指揮使大人,好似這些天都沒有出現在衙門裏。
」
官員有些為難,刑部也好,還是其他衙門,都會配合,但鎮守使一脈的左衛衙門,卻不屬於他們管轄。
「大人,要不要向宮裏請旨?」
有人開口,有些擔心。
畢竟涉及的人還是他們左衛的副指揮使。
韓浦沉默片刻,說道:「本官會親自去,你們繼續查別的。」
說完這句話,韓浦坐上了離開大理寺的轎子,趕往了左衛衙門。
左衛衙門,按理來說,要設一位指揮使,兩位副指揮使,但隨着之前陳朝殺了一位副指揮使,後來也就沒有增設副指揮使,如今宋斂和陳朝都不在,做主的居然是翁泉。
翁泉將韓浦迎了進來,沒有任何猶豫的便帶着這位大理寺卿朝着停屍房那邊而去。
看過了那些屍體,韓浦很快便走了出來,皺眉問道:「你們還有別的線索嗎?」
其實他早就該知道,查不出來這些屍體身前身份的,只是有些時候,不得不再來試試。
翁泉苦笑道:「宋指揮使說了,韓大人是最會查案的,要是韓大人都查不出來,就不會有人查得出來了。」
「你們宋指揮使在什麼地方,能不能帶我去見見?」
韓浦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宋斂。
翁泉沒有拒絕,很快便帶着韓浦去見了宋斂。
宋斂在家裏喝酒。
韓浦見到了宋斂,第一句話便很直白,「淮南侯宋亭死了,是陳朝殺的,但我要知道陳朝為什麼要殺宋亭,那夜發生了什麼?你知道些什
麼,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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