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靈犀宮中的氛圍有些詭異。
杏兒將桌上的膳食擺好,行了禮後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走到門口還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嬤嬤,今日這是怎麼了?往日皇上來了,咱們娘娘都歡天喜地的,所有人都很開心,但今日」
杏兒轉頭,朝內殿看了一眼,「娘娘不說話,皇上也不說話,安靜得嚇人。」
「你個小妮子!」
姜嬤嬤好笑的掐了杏兒一把,「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主子的事情少打聽!」
說着便將杏兒趕走,自己卻也沒有進去,只猶豫了一下便關上了內殿的門,守在不遠處不讓旁人靠近。
實際上,內殿中的情景比起杏兒看到的還要詭異得多。
林淳歡低着頭,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在碗裏戳,明明坐在桌子前,實際上卻並沒有吃下幾口東西。
要是平日裏遇見這樣的情況,皇帝早就上前來哄了。
她現在還懷着孕,不吃東西可是大事!
但是今日,聞雲驍竟然全然沒有理會,只自顧自吃着自己的,莫說安撫,就連話也沒有多說一句。
不知過了多久,低低的啜泣聲傳入耳畔。
聽得聞雲驍心底一揪,抬起頭時,才發現他的歡兒正抬着頭,淚眼朦朧的看着自己,眼底蘊藏着被用力壓抑的擔憂與哀愁。
一顆顆淚珠,在那張白淨的小臉上,顯得愈發晶瑩剔透,宛若一顆顆墜落凡塵的星子,一時間竟然讓他看得入了神。
直到林淳歡故作倔強的抹掉眼淚,才將他的思緒喚回。
喉頭有些苦澀,聞雲驍只遲疑了一瞬,還是沒忍住敗下陣來,連忙上前將人摟進懷裏,「好了好了,朕也不是怪你,莫要哭了。」
「可皇上從來沒有對臣妾那般凶過,臣妾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住,可還是心存僥倖,貪戀着您的寵愛,到底是臣妾太貪心了!」
越說,林淳歡的眼淚就掉得越多。
到後面甚至一度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而聞雲驍一直沉默着,只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動作輕緩的安撫着她的情緒。
一時間,就連林淳歡自己,也有些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乾脆一咬牙,直接將人推開,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帝面前。
輕輕咬着的唇瓣越發紅潤,微微閉眼,淚珠順着臉頰往下落。
都是哭,但旁人哭起來便會盡顯醜態,狼狽不已,偏偏她哭得十分好看,美人慾泣的哀愁,如同被打碎的美玉,淒涼又脆弱。
她微微低下頭,柔弱的背脊彎下去,聲音低得只剩氣音,「在被江河退婚時臣妾就知道,臣妾已經是被棄之婦。」
「棄婦之身,本就不配侍奉在皇上左右。」
「原想着,只要此生都不再見到那人,皇上就不會知道這件事,心底總存着僥倖,才會行差踏錯刻意隱瞞,現在皇上什麼都知道了,大抵也是瞧不上臣妾的,以後也不會再喜歡臣妾了。」
「臣妾明白此乃欺君,只求皇上,讓臣妾誕下龍嗣,延續皇上的血脈之後,再賜臣妾一死吧!」
一個重重的響頭磕下去。
聽到這些話,聞雲驍心底也沒來由的咯噔一下,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鈍痛。
林淳歡與江河的關係,在下面的人剛查清時,他心中的確有幾分惱怒。
甚至就連今日,林淳歡那樣抗拒與江河碰面,他都以為,是他的歡兒心裏竟然還留着另一個男人的位置!
所以今日才會如此氣惱!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不要他的歡兒,更沒有想過要將人賜死!
然而直到現在他才明白。
歡兒抗拒與江河見面,只是不想讓他察覺到這件事,害怕自己會因為這件事而被厭棄,會失去他的喜歡。
一切都是為了他!
他從沒有如同此刻這樣,意識到自己在面前這個女人的心裏,竟然有這樣重要的位置。
心底終於升起一絲愧疚。
再看向地面上,林淳歡哭得止不住顫抖的身子,才驚覺發現,他的歡兒竟然這般難過,看着像是快要碎了
「胡說!胡說八道!」
一把將人從地上扯起來,聞雲驍眼眶微紅,「朕何曾說過不喜歡你了?」
「況且你是朕皇兒的生母,豈是說賜死就能賜死的!」
「難道在歡兒眼裏,朕就是如此草菅人命之輩嗎?」
林淳歡滿臉感動,心底卻止不住的冷笑。
這段時日,因為請求皇帝過繼子嗣而被仗殺的人,難道還少了不成?恐怕在皇帝眼底,只要是與他作對的,都是窮凶極惡之輩。
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是在草菅人命。
可說到底,那些人不過是為了江山社稷,又何錯之有?
抬起泛紅的眸子,林淳歡眼底滿是驚喜和緊張,「皇上,不怪罪臣妾嗎?」
「當然!」
聞雲驍信誓旦旦的保證,有那麼一瞬間,他清晰的意識到,即便沒有這個孩子,他也根本不想讓林淳歡離開他的身邊。
他的歡兒是那樣美好,單純,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一人,這樣的女子,他怎麼可能捨得拱手讓人!
「只是那江河」
沒等皇帝的話說出口,林淳歡已經舉起了手發誓,「臣妾對郡馬,絕對沒有半分私情」
用了很長時間,林淳歡才將江河如何依靠林家讀書,後又是如何結識了長寧郡主後,不顧她的名聲與她退婚。
江河的背信棄義,狼心狗肺,一一說給了皇帝聽。
在聽林淳歡說話時,聞雲驍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明晃晃的恨意,那種恨那樣純粹,簡直恨不得將人千刀萬剮!
「皇上,因為這件事,臣妾的父親還大病了一場,至臣妾離家之前也沒好利索,您讓臣妾怎能不恨!」
「而且今日江河竟然還」
話沒說完,林淳歡已經緊緊咬起了唇,仿佛難以啟齒,最後只瓮聲瓮氣的接了一句,「臣妾巴不得永生不再見他才好!」
淚珠落在皓白的手腕上,聞雲驍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擦掉了她的淚珠,「朕知道了。」
「你放心,不管你的過去如何,朕對你的喜愛都不會少哪怕一星半點,從前朕了解得不清楚,現在知道了,更多的是心疼,又豈會怪罪歡兒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