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上京,這個本來應該繁華非常的地方,此時行人匆匆,路邊的老樹,在越來越烈的陽光下,顯得焉吧吧的。
這是怎麼啦?
從某小巷出來的飛淵,用眼神詢問若有所思的師姐。
盧悅抬頭,望望晃人眼的太陽,輕嘆口氣,「空氣中水汽不足,乾燥得很,應該是很長時間沒下雨了。」
真是倒霉!
他是帶親親師姐尋樂子的,這裏的民況不好,她一定無法盡興。
「我們換個地方。」
飛淵說着,就拉了她的手,準備馬上離開。
「別……!」
盧悅看着自家的傻師弟,雙眼亮晶晶,「飛淵,你知道,很多很多年前,我要與我娘去凡世生活的吧?」
每次師姐用這種帶點狐狸笑的眼神跟他說話的時候,都會有坑,飛淵勉強點頭。
「我殺了那麼多人,心裏……心裏其實很不安!」
這個,他早看出來了。
「仙人都沒什麼好東西,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凡人就不一樣了。」
飛淵:「……」
有這樣說自己的嗎?或者,在她心裏,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有了這個認知後,飛淵非常不高興。
「飛淵……」
師姐拉長的音調,讓飛淵牙疼!
「你說吧,到底要我幹什麼?」
「你陪我在凡世歷練一段時間好不好?」
只是凡世歷練嗎?
如果只是這樣,飛淵願意舉雙手雙腳一齊贊成,「你先跟我說說,是什麼樣的歷練?」
「咳!是這樣的。我一下子殺了近萬的修仙者,你陪我在凡世,儘可能的救助凡人,就當……就當我還給天道的人命好了。」
「……好!」
飛淵答道,雖然修士的性命不是凡人能抵的,可如果這樣就能買師姐一個心安,要他做多少好事都行。
「那我們就從現在開始。」盧悅微笑,「這一片旱得挺厲害,你去外圍找一處澇的地方,把雲汽趕過來,我在這施法下雨。
記住,一定是澇的地方噢!」
這倒是兩得之法。
「行,我先帶你找個安靜的地方安頓下來。」
盧悅咧嘴,她其實也很喜歡什麼心都不操,一切有飛淵幫着做好的感覺。
一把傘狀的法寶,被飛淵真的當成青紙傘撐起來,他和她微改了臉上的某些樣貌,一起走在熱熱的大街上。
「少……少爺和少夫人是住店嗎?」
客棧夥計忙忙迎上時,第一眼看到是飛淵,稜角分明卻又白皙光潔的臉龐上,有一雙濃黑入鬢的劍眉,高挺的鼻,微揚着唇角,若不是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在打量客棧的同時,還仔細地用青紙傘幫他身邊的女子遮住所有烈日,他都要忘了他身邊的人。
旱了兩個來月,客棧的生意都清冷了不少,好不容易有客人上門,哪能不小心伺候着。
「唔!」飛淵其實在心裏樂開了花,「來間最好的上房。」
盧悅無語,進凡塵歷練就是這點不好,凡世的女子,甚少拋頭露面,她跟在飛淵身邊,還真要一切以他為主導。
客棧夥計忙忙點頭,「好吶,上房一間,少爺少夫人,樓上請。」
盧悅剛要反駁,被飛淵一把拉住手,「阿悅,有些事,我們還是入鄉隨俗的好。」
什……什麼?
她變成了阿悅?
看到師姐似嗔似怒,又似無限複雜的眼眸,飛淵心下大樂,凡世歷練這麼好的事,他先前怎麼沒想到呢?
他笑着朝她傳音道:「這裏再蕭條也是皇城,聽說這樣的凡世皇城,規矩向來嚴謹,我們一起,你不當我夫人,當什麼?」
盧悅:「……」
這輩子,她絕不當別人的丫環。
算了,夫人就夫人吧!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
二樓的上房是個套間,客廳臥室甚至連方便的暗間都有,飛淵表示很滿意,他學着師父扶師娘的樣子,扶着盧悅坐下,「阿悅,你累了吧!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夥計低着頭,給他們倒茶,「夫人慢用,有什麼事,叫一聲小的馬上就過來。」
盧悅輕嗯一聲,朝飛淵道:「我在這等你!」
凡人城市,就算有修仙者,修為也不會太高,她完全不擔心師弟的安全,只擔心他沒那耐心,「既然你已經答應我了,那事情就一定要往好了辦。」
「我答應阿悅的事,什麼時候沒辦好過?」
飛淵一本正經,「我家夫人累了,沒有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盧悅轉頭,不想理這個,裝樣裝得過份的傢伙。
飛淵悶笑一聲,與夥計出去時,還幫着把房門關好了。
待他用障眼法飛身往外,看到師姐推開窗戶,朝他搖手時,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身為鯤鵬妖王,亦是天生親水,他很快就在空中辨好方向,飛馳過去。
客棧中的盧悅,站在窗前,也沒閒着,她把神識悄悄展開,皇城內外,很多地方,土地都幹得裂了好大的口子。
一個老農大概是不死心,頂着烈日,在淺淺的河流中挑水護田。
彎着的脊背,好容易把一擔水弄到地里,才潑下未久,水印子就不見了。
盧悅見那老頭晃了晃,可是他扶住木桶的時候,喘了兩口氣,還是堅定地又挑了起來。
「老頭子,老頭子。」一個老婆婆從遠處趕來,「你個倔老頭,是想累死,把我一個人扔下嗎?」
她一邊數落老農,一邊拿帕子,細細地給他擦臉上的汗,「回家吧,晚上我們一起。」
「胡說,這麼點地,我一個人就行了。」
老頭顯然捨不得老伴累着,「你身體不好,這麼熱的天,別熱壞了。」
盧悅見到年紀一大把的老婆婆,臉上居然有些泛紅,不由自主地泄出一絲笑意。
她用神識在他們周邊轉了一圈,打下一個小小的護罩。
很多很多年前,若是她能按着兩位娘親安排好的路走,是不是也是這樣?
哪怕那人不優秀,哪怕那人有各種不足,他也會像剛剛的老農那樣,用他不甚寬廣的肩膀,為她擋下世間所有他能擋的風雨?
一聲嘆息,在房間裏響起。
她已經活了兩百多歲了,再不復剛回來時的各種恨,該懂的事,也差不多全懂了。
親娘是個聰明女人,她在一開始,大概就不相信那位親爹。
她對谷令則的教導處處嚴厲用心,對自己……
有限的相處,她在關心谷令則同時,對自己也是處處關愛有加。
只是……
她安排自己和親姐的路子不同。
盧悅撫向袖中的暗袋,那裏有個陪了她兩百多年的納寶囊,臨走時,親娘給的金銀財物和兔毛衣服,還在裏面,被她用重重禁制符護着,一如昨天……
可惜,她們前世錯過,今生……也是一樣的錯過了。
盧悅揉了揉臉。
叫她悅兒的人有,叫她阿悅的人……
「等我家的悅兒真正長大了,娘就喊你阿悅了。」在進國師府前,方二娘溫柔撫着她的小臉,「娘和那個將要照顧你一輩子的人,一起喊你阿悅,好不好?」
「為什麼呀?叫我盧悅不好嗎?」
當時的她只有六歲,要去給谷令則當真真切切的侍女,懵懵懂懂地知道,進了那裏,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不會再有人喊自己為悅兒。
「呵呵!盧悅也好,」方二娘失笑的樣子,好像又顯現在眼前,「不過,那是別人叫的,親近的在你少時,會叫你悅兒,長大了……就是阿悅!」
阿悅……
盧悅喃喃,十三歲分開,她還沒長大,娘還沒來得及叫她阿悅呢。
她的眼睛,有些濕。
若不是飛淵無意叫出這個名字,她都不記得,長大以後,親近的人,可以這樣叫呢。
……
遠走的飛淵,終於在數千里外,找到一處水澇之城。
憑着對水靈氣的親和感應,連打的印結帶着風靈力,讓那團籠罩了十幾天的厚厚雲團,與他同步前行。
天上,風起雲湧!
空氣中的水靈力,從遠方隨風而來,早就注意着的盧悅,自然會有感應。
一道幻結界,在手中打出護住身體的時候,她也終於從窗中飛出,直奔不遠處的觀景樓樓頂。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終於要下雨了呀!」
遠處的天壇,無數身着道服和官服的人,個個驚喜的同時,祈求的更為心誠了些。
盧悅兩手結印,在飛速流來的雲層中,炸出一點雷力。
「轟隆隆……!」
無數雨點,瞬息而下。
飛淵嚇了一大跳。
他是妖,師姐要打雷的時候,怎麼不通知一聲呀?
他剛這樣想的時候,居然發現自己除了心驚,卻不復以前那種聽到雷聲後,出現的肉跳感覺了。
這……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飛淵努力思索。
可能……好像……是師姐跑到無淵海收集雷獄中的光之靈氣開始。
應該就是從那以後,與師姐在一起,他再在海中遇到雷暴,對那些天雷就……就有了些免疫力了。
飛淵越想越吃驚,是他的傻師姐做了什麼嗎?
一定是的。
他站到離她不遠的地方,靜靜守護的同時,也在偷偷看盧悅發出一道又一道讓雲層暴發成雨的雷力。
飛淵眨眼之後再眨眼,以前師姐震懾無淵海白二他們的時候,也用過雷力,可那時……他從沒細究過,但現在,師姐發出的雷線是直的,直的呀!
師姐的天龍九珠雷,分明是球型才對的呀!
他的心得有多大?
才能現在才發現?
飛淵撫額時,非常懊惱。
一連半個時辰,眼見地面慢慢開始積水,盧悅才收功,「別愣着了,這邊差不多了,把上面的雲層再拖個百多里。」
她的法力不夠,只能一處一處地下。
「剛剛打的雷,不是天龍九珠雷吧!是那什麼帶你一塊進到雷獄的紫電宗的法決?」
「是呀是呀!」盧悅的眼睛變成月牙狀,「你怎麼到現在才發現呢?」
飛淵:「……」
他怏怏地再施法力,拖着雲層走。
盧悅在後面,悶笑幾聲。
師弟難得犯蠢,她可以笑話的。
在無淵海時,每次震懾圍觀的妖族時,他都裝有事忙,遠遠躲開,現在知道她厲害了吧?
「別以為你是鯤鵬,看看……」
盧悅飛到他身邊,在手上展現噼里啪啦的一大團雷絲,「師姐我厲害着吧?」
飛淵要給她跪了。
他是妖是妖是妖……
怎麼能在他面前,展現這種帶有天劫之力的雷力呢?
「怕不怕?」
盧悅看師弟要往旁躲,壞笑着又往他身邊湊了湊,「快告訴我,怕不怕?」
怕?
怕個毛。
飛淵努力挺起胸,昂着頭,大聲道:「不怕!」
「真不怕?」盧悅有些欣喜,看來雷霆果實對師弟很管用,可是她還沒欣喜完,就在蠢師弟的眼底深處,看到那一閃而逝的恐懼。
這……
死鴨子嘴硬。
「行了,你能堅持到現在,算是厲害的了,我就不嚇你了。」
師姐的開恩,讓飛淵覺得嗓子疼,他緊緊抿住嘴巴。
盧悅大笑兩聲,鑽進已經不算太厚的雲層,施起法來。
隆隆的雷力,如前一般在雲層中炸響。
「轟隆隆!」
隨着雷聲,閃電讓天地一片大亮,大雨再次如注!
……
半日之後,急在皇宮大殿裏踱步的人,終於等到要等的人。
「報!上京、宛城、湖渠,接連受雨。」白髮蒼蒼的老臣跪下時,滿是欣喜,「皇上,旱情解了,解了呀!」
旱情解了,城中歡聲一片。
累得有氣無力的盧悅,回到客棧的時候,都不想動了。
「別趴着了,快點起來打坐。」飛淵把賴到床上的人,硬生生地拉起來,「是誰說,靈力用盡之時的修煉,才是最好,最事半功倍的?」
盧悅知道師弟可能因為某事,心裏不痛快,朝她報仇來了,「我坐不住了,你扶着別讓我倒下去,我就修煉。」
真是……
師姐耍賴的本事,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飛淵運氣想跟她算算她可能騙他的賬,可是師姐好像真的坐不住的樣子,又讓他心軟了,為了一群她根本不認識的凡人,做這樣的無名之事,他若再不支持一下,她該怎麼辦?
「行了,扶着就扶着,你好好修煉一會。」
說話間,他的另一隻手,已經把五行聚靈陣放了出來,丟進幾堆靈石後,乖乖當她的支撐。
盧悅嘴角翹翹,運起周天的時候,腰背終於慢慢挺了起來。
「叮叮叮……」
兩個丹田中間,充當搬運功的光之環,今天好像非常興奮,它們在相處敲擊,快樂無比。
盧悅微有疑惑,以前她修煉,光之環可沒這樣過。
真是奇怪。
可惜她不能再一心三用了,只能專注兩個丹田修煉。
飛淵放心了,他今天很累,不過他不打算虐自己,更不打算虐師姐,靈爐拿出來時,一堆的靈材也一齊放了出來。
等到盧悅的三個周天圓滿睜眼時,桌上已經擺好五菜一湯。
「好香呀!」
盧悅扇扇鼻子,「好師弟,我覺得你可以去當靈廚大師了。」
飛淵白了她一眼,「現在馬屁也不好使了,你自己說吧,還瞞了我多少事?」
盧悅咧嘴表示牙疼,「什麼叫馬屁?我需要朝你拍馬屁嗎?我說的是事實好不好?」她根本不怕他的黑臉,咬一口蝦卷的時候,心情更是飛揚的厲害,「嗯!果然不錯,有我的七成功底了。」
「噗!」
飛淵被她氣樂了,「搞了半天,你是在拍你自己的馬屁?」
什麼他能當靈廚大師?不就是她更是靈廚中大師的大師嗎?
「嘿嘿!你才知道呀!」盧悅嘻笑間,拿出一金一銀的兩枚雷霆果實,「看看,這銀的,我一年給你吃一顆,這十幾年下來,果然還是有些成效的。今天在那種時候,還能沒馬上跑,我覺得,你可以吃這顆金色果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