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大人,茉莉女士已經回來復命了。」,馮科斯臉上的微笑一如春風般能沁入人心間,如果他不是一個男人,這微笑足以讓人心醉。可偏偏的,他是一個男人,命運女神就是如此的調皮,喜歡捉弄凡人的命運。
雷恩抬頭瞥了一眼,輕應了一聲。他收回目光,將手中的一份文件放下,「人帶回來了嗎?」
馮科斯點點頭,「人已經被關在地牢了,只是……」,他欲言又止,雷恩再次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才繼續說道:「茉莉女士在抓捕貝尼克的過程中受了很重的傷,儘管米林城的牧師已經替她治療過,不過艾格說可能還需要兩個月到三個月的時間修養,才能讓她恢復狀態。」,他臉上笑容漸漸斂去,流露出一種擔憂的神情,「據說傷的很重,如果當時來不及施救,可能會死!」
對於馮科斯而言,整個城主府裏面的人都是他的家人。他在來到奧爾特倫堡之前的日子簡直如同在深淵之中一般,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深深的絕望,未來被一團迷霧所籠罩,永遠不知道自己最後會走向何方。他在六歲的時候被家裏人賣給了技術服務中心,只因他的相貌太女性化,無法成為家中的支柱。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殘忍而殘酷,一個家庭的支柱必然應該是一個可以讓人心生畏懼的人,而不是一個長得好看,比女人更加女人的男人。一家之主,更多的時候就像是家庭中的武器,必要的時候需要他鋒芒畢露,利劍出鞘,震懾人心。但很顯然,馮科斯做不到這一點。他就像是男人中的一個另類,一個高價的另類!
阿芙洛是一個另類,她和所有的黑蠻不同,天生的白化病讓她如此的特殊,以至於被人抓住之後都不敢傷害就送到了雷恩的府上。馮科斯也一樣,他也是如此的特殊,足以迎合上流社會中一些權貴的特殊愛好,所以他被高價賣給了技術服務中心。技術服務中心以養女孩的方式來養他,教會他所有有技術的女人應該會的一切,卻也還保留着他一部分屬於男人的內心。
如果不是阿爾瑪為了討好剛剛解決掉城中兩大幫派的雷恩,或許馮科斯的命運會更加的悽慘!
那些貴族或是權貴才不會因為他是一個「人」,就真的把他當人看,永遠不要小看了這些人的道德下限。
所以生活在這裏,生活在奧爾特倫堡,馮科斯才覺得自己是一個人,被其他人當做是「人」來尊重並且接受。
都說一個人的自我和自尊是無價的,在這裏,他體會到了這種擁有自我,以及被其他人尊重的情感。他愛這裏的一切,愛這裏的所有人!
雷恩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並非是故作驚訝,而是真正的驚訝。茉莉擁有六級劍師的實力,封號霜劍,不管是戰鬥力還是經驗方面都要遠遠的聖果貝尼克這個小子。在這種實力擁有着巨大的差距的情況下,茉莉居然會被貝尼克打傷?而且還是致命傷,這就讓人值得驚訝啊了。
他雙手十指扣攏在一起平壓在桌子上,面色肅然的問道:「仔細的和我說說,不要漏掉什麼細節。」
馮科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雷恩,雷恩眉頭深深的擰在了一起,他眼瞼下垂,目光看着身前的桌面,片刻後才冷冷一笑。或許這個世界的人不明白貝尼克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卻很明白。辦公室閱報員除了看報紙外,閒散的時間裏看小說也是日常的生活之一。
奪舍重生,神魂入侵這樣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貝尼克的情況極有可能是在「老爺爺」自覺無望的情況下,直接奪取了貝尼克身體的控制權,想要繼續逃竄。可惜他選錯了一個對手,選上了實力遠超貝尼克的茉莉作為對手,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同時雷恩心頭也是一緊,以貝尼克那種實力就能重傷茉莉,若是真的給了他充足的成長空間,最後恐怕要有一個大麻煩。
「給茉莉女士放一個長假,一應資源都有城主府供應……」,雷恩說到這裏頓了頓,「另外送二十個標準單位的泰伯利亞晶石過去,算是這次任務的補償。」
泰伯利亞晶石對各類職業者而言都是急需的物資,這種戰略性物資本身就在帝國的監控之下,每一處泰伯利亞晶石礦脈都被帝國官方掌握在手裏,很少會有流出的份額。魔法師會將魔能灌入泰伯利亞晶石作為「藍瓶」,而劍師們也會將戰氣灌入泰伯利亞晶石,作為將來衝擊更高層次時需要的必備品。
馮科斯依言點頭,牢記在心裏,「那麼關於貝尼克,不知道大人您有什麼處置?」
雷恩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一股酸爽的感覺充斥着他的身體。坐的時間太久了,以至於身體都格外的疲勞,「我現在就去見見他,讓布萊爾過來。」
城主府的地牢被建造在城主府廚房的旁邊,有一間獨立的屋子,屋子的裝飾和擺設和其他房間沒什麼區別。但是只要拉動門內左側牆壁上用來擱置火把或是蠟燭的燭台,地上的石板就會輕輕滑動露出一個向下的通道。這一處地牢是城主府數個地牢中的一個,也是最為隱秘的一個。
順着被固化照明書點亮的通道進入了約有地下十米左右的大廳里,大廳四周遍佈着九間採用了最堅固材質所打造的牢籠。地板上的縫隙里每一處都都發黑髮褐,是血液乾枯後留下的痕跡。牆壁上也有一些飛濺的血跡,讓整個地牢看起來格外的恐怖。地牢的正中央有一個鋼製的十字架,貝尼克被束縛在這十字架上。
四顆一尺長,拇指粗的鋼錠貫穿了他的手腕和腳踝,將他死死的釘在了上面。傷口處的血液也已經不再流動,呈現出氧化後的暗紅色。此時他低垂着頭,一絲不掛,肩膀上的傷口得到了牧師的治療。傷口雖然好了,但是被砍斷的肩胛骨卻無法很治癒,從外表上看陷下去了一部分。
在他不遠處擺放着一個工作枱,工作枱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刑具。從最普通的鋼釺,到帶着鋸齒的匕首,還有一個取腸器——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中國鄉村水井上的搖把,只是沒有繩子,只有一個鈎子。行刑的時候行刑者會在被施刑者的腰部開一個兩寸長的口子,然後將被施刑者的腸子掏出來一小節,掛在鈎子上。
此時可以搖動把手,一點一點將被施刑者的腸子拽出來,一圈圈的繞起來。也可以通過鍊金術士們精巧的射擊,放在另外一邊的「操作台」的機關里,被施刑者會被固定在這操作台上,只要他亂動,機關就會運作,讓取腸器開始旋轉。越是掙扎,被拽出來的腸子也就越多。
奧蘭多帝國繼承了神聖帝國貴族們的殘暴,儘管他們很少表現出來,但是誰也不知道,某個貴族的某個地牢裏,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悲慘的事情。
這地牢中的空氣還算流通,沒有腐朽的臭味,被照明術完全照亮的地牢裏幾乎看不見多少擁有陰影的地方。剛剛靠近貝尼克所在的地方,雷恩胸口的吊住不經意間釋放出了一股電流,如針刺一般讓雷恩措不及防的眉頭一跳。他低頭一看,吊墜中間白色晶瑩如白玉一般的寶石面上,出現了一絲紅色如薄紗一樣的東西,正在詭異的扭動着。
而貝尼克的頭上,也浮現了一個淡淡的紅色骷髏標誌。
這是固化的偵測邪惡所起到的作用。
「把他弄醒。」,馮科斯搬了一張椅子放在雷恩的身後,他坐了下去。布萊爾抄起一旁的水桶對着貝尼克澆了過去。冰涼的水刺激了貝尼克的身體,也激發了他的精神。他身體猛的一抖,立刻睜開了雙眼。
雙眼黑白分明,沒有馮科斯所描述的猩紅,貝尼克的眼神先是一陣迷茫,繼而轉為清明,他望着雷恩,又看向四周,最終確定了自己的處境。可他並沒有流露出絲毫懼意,反而鬆了一口氣,「他失敗了嗎?」
貝尼克口中的他,就是那個一直以來被他當做好人的老爺爺,教導他練氣術的戒靈。他不記得這之間發生了什麼,只記得戒靈要奪取他的身體,撕扯着他的靈魂,他的靈魂已經奄奄一息。他並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的身體實在無法負擔的起一個強大的靈魂,同時又受了很重的傷,此時清醒過來的絕對不是他,而是戒靈!
是那個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
雷恩望着貝尼克,眼中沒有喜歡或者討厭,平淡如水的目光讓人心頭一緊。他翹着腿,望着貝尼克,「你知道你身上都發生了什麼嗎?」
貝尼克點點頭,「是的,我知道!」,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被啞光的不起眼的戒指已經消失一空,他卻感覺到一陣輕鬆。就是這陣輕鬆,舒緩了他緊繃的神經,也讓來自身體各處的疼痛開始如潮水一般襲來。他倒吸着涼氣,齜牙咧嘴,渾身微微顫抖,眼眶也開始泛紅。畢竟只是一個十五六七歲的孩子,曾幾何時受過如此的待遇?
「能和我說說,那個邪惡的邪靈,是如何入侵你的身體和大腦的嗎?」
雷恩的話,讓貝尼克一愣,邪靈?
他猛的打了一個寒戰,哆嗦了一下,他回想起在意識陷入到沉睡之前的最後一刻,他「看見」自己被那個黑袍的傢伙吞了下去。
「我不知道……」,他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只是在城外撿到的,那天我和弟弟一起出去抓野兔,在一個野兔的窩裏發現了那枚戒指。我看那戒指十分的不起眼,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把它帶了回來,還用繩子穿起來戴在了身上……」
貝尼克一點一點的敘述起來,那枚戒指開始慢慢的接觸貝尼克,從最開始的幫他在野外尋找野兔窩開始,逐漸的獲取的他的信任。讓他相信戒靈是一個好人,並且也學習了戒靈交給他的練氣術。貝尼克有着許多貧窮人家孩子都擁有的品德,吃苦、耐勞、堅毅,戒靈告訴他需要他的戰氣和內息作為養分滋養戒靈本身,貝尼克沒有絲毫的怨言。
他一度認為,這是上天賜予他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直到他撞見了雷恩。
「他現在已經死了嗎?還是被控制住了?」,貝尼克緊張的望着雷恩,「請您一定要告訴我真想,大人!」
雷恩沉思了片刻,語氣舒緩而沉重,「我並不認為我們已經控制了他,他現在或許就沉睡在你精神世界的某一處角落中,緩緩的恢復着傷勢。一旦他之前受到的傷害得到了復原,亦或是你的身體素質足以承擔他的靈魂,他或許就會甦醒。」
貝尼克也慌了起來,「那怎麼辦?」
雷恩咧嘴一笑,「很簡單,如果你死了,他必然也會死去。沒有軀體作為容器,靈魂也好,精神也好,都會無法存在。」
貝尼克顫抖起來,他緊咬着嘴唇,眼眶裏蓄滿的淚水開始滑落,「我不想死,能不能換一個方法?」
「不能!」,雷恩搖了搖頭,「我會給你的家人足夠多的補償,讓他們有一個更加優渥的生活條件,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可我不想死!」,貝尼克此時突然間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他用力的掙扎着,想要掙脫手腕和腳踝上的鋼釘。被刺穿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隨着他每一次的掙扎,噗呲噗呲的向外溢着,「你不能決定我的生死!誰都不行!」
雷恩輕笑了一聲,依然搖着頭,語氣前所有為的堅定,「不!我能!」
他站了起來,緩緩靠近貝尼克,布萊爾立刻伴在他的身側,手按着劍柄,小心戒備,準備隨時出劍。
「從來沒有誰不可以對誰做什麼事,只有能和不能。」,雷恩望向四周,最終目光匯聚在貝尼克的臉上,「在這裏,很顯然,我能!」(未完待續。)